“凤儿。”我疾步到她近前。“别去。”
凤儿徐徐转身，清冷的目光逼视着我。
“如果我去寻师父，你是不是会对我动手？”
“我不会伤害凤儿，但我必须阻拦凤儿。”我诚恳地回应，可换来的只是对面少女唇角的一丝冷笑。
“你若敢动手，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奉劝你，别自讨苦吃。”我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说真的，时至今日，我和师父都对凤儿身上残存的兽性难以掌控。所以，倘若她与师父动手，我也难以断定她会不会顾念师徒之情。
“凤儿。”我抽出了随身的峨嵋刺。“我不是凤儿的对手，可凤儿若是执意要去寻师泄愤，那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去的。”
她瞥了一眼我手上的峨嵋刺，面上看不出半分的异样。可同室操戈的时候，我却比对阵杀敌更胆怯。我能清晰地感知到我握着峨嵋刺的左手在颤抖。
眼前的国色则是嫣然一笑，胸有成竹的淡然让我的心中愈加地忐忑。
“额啊……”突然，我的手腕一紧，人有了片刻的恍惚。
眼中还是绝色美颜，手腕则是利索地被擒执。旋即，我的身子随着手腕上的束缚扭转，眼前的美颜煞那间被冰冷的岩壁取代。我居然都不知斯人是如何出手的就已经被制伏了。
“当啷！”
随着峨嵋刺落地的声音，我缓过神来。而此时，我的左臂被那只“小豹”强制负在身后，为了保持平衡，我上半身前倾着被她压制着。
只闻背后一声轻笑，嚣张地问道：“行了吗？”
我用力挣了挣，发觉自己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额啊…”手腕上的钳制猛然收紧，左后肩上的压制又加了力道。
“够了吗？”冰凉的声音却是询问的语气。
我仍是噤声不言，束手无措。
“哼！”一股力道将我推开。我踉跄了两步稳住了重心。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我急忙回首寻找那只“小豹”的身影。
“别跟来，老老实实呆着。我不想再对你动手。你别再挑战我的耐性。”
这是最后的警告，我太了解这只“小豹”了，她一向耐心不足，对我，她已经给予了极大的容忍。
人首先是动物，是动物就有兽性。当你挑战一个人的脾气时就是在挑战他的兽性。挑战兽性本身就是危险的。特别是挑战一个从小随野兽长大、本身就兽性未退的人儿，简直就是自取灭亡。可我还是这么做了。
“凤儿。你不能去，师父为了我们已经承受了太多。”我对着她的背影咆哮道，“你不能给师父惹了麻烦，再去惹她伤心。”
凤儿半步踏在洞外，人怔在洞口。
“你说什么？”洞口的人儿微微侧首。在洞外明亮的光线下，这个侧颜的轮廓显得尤为柔美。
我决定不再瞒她了。有的时候出于对某些人的保护而吞下的委屈并不一定能被某些人理解。既然拦不住她，索性就直言相告吧！
“你进来，听我把话说完。听完后，你若仍是执意去寻师父？我便不再阻拦你了。”这也是我最后的劝止。我没有把握能将她安抚，可即便她听完我的述说后仍是一意孤行，我也得让她带着一颗清醒的头脑去见师父。
洞口的人儿徐徐转身，缓缓踱步到我近前。
我昂首，与凤儿对视，气势居然渐渐恢复了。
一双明亮的眸子凝视着我，对面的少女等待着我做出解释。
我深换一口气，驱散了心头的情绪。耐着性子道：“凤儿。师父将你安置在摄身崖，名义上是罚你思过，实则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危。”
“怎么讲？”凤儿将信将疑地瞧着我。
于是，我将那日少林派和岱宗派来峨嵋寻事的原委娓娓讲述。
聆听着我的述说，凤儿缓缓将视线移向别处。从我开口到语毕，她自始至终神色木然，一言不发，也一动未动。可凤儿的眸光却藏不住她内里的暗流涌动。站在她身旁的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破体而出的杀气。
“凤儿。”我踱到她近前，探手搭在她肩上。“还要去寻师父吗？”我缓了语气。温声道，“你若仍然想去，我就陪你去。”
凤儿从容地摇了摇头。可表面的淡然并不代表她内心同样是风平浪静的。
“不去了，我没有准备好见师父。”
见师父需要准备吗？至少之前，我们从没准备过。当一个人见另外一个人需要心理准备的时候，代表这个人心中对另一个人有着无法释怀的负担。
我动了动搭在她肩头的手，揉了揉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我知晓她理解了师父。而她此时无法释怀的不再是对师父的怨念，却是她对师父误解后的愧疚。
“好，随凤儿的意思。”
我没有再安抚她。而是转身去收拾那石桌上的杯盘狼藉。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我转身回首，却发觉那只“小豹”仍然伫立在原地。发愣的样子如方才一样。
看着她失神良久，我有些担忧。
“凤儿，过来。”我走到她近前拉了她过来，将她按坐在石榻上。“凤儿，不要思虑太多。你且再在摄身崖上忍耐几日。相信师父，她能处理好一切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闯祸的是我，让师父替我担责算什么？”眼睛是心灵之窗，此时，凤儿的眸光坚定又凌厉。这是这只“小豹”屠狼时才有的眼神。
“凤儿，你能理解师父的良苦用心就行了。”我握紧凤儿的手，劝解道，“人群不同于兽群。人间有人间的规矩。眼下的局面已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一切都听师父安排吧！”
“人间有什么规矩？”
“人间的规矩就是师出总要有名，行事总要有因。在人间，你做什么都要有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没有就很麻烦。”我唏嘘道。“现在我们就要为灭了青城派这事找到江湖人认可的理由。”
凤儿秋波流转，明亮的眸子迷惘地瞧向了我。
“我不懂。行事要什么理由？野兽捕食就是因为自己饿了。难道野兽猎杀前也要先给猎物一个解释？这样的解释就算给了也未免有些虚伪吧？”凤儿的思维就是那么简单，却又不无道理的。
是啊！师出有名在很多时候就是一个虚伪的解释。你若做得对？何须解释？你若做错了？解释无非就是掩饰。复杂的人类与兽比起来要虚伪得多，兽想做就直接行动，人想要却要有一个美丽的谎言作为借口。
“凤儿说得是没错。可惜俗世比自然要复杂。人类行事不仅需要理由，还需要一个别人看着合规合理的理由。否则就是违背道义。这就是所谓的杀戮简单，息事艰难。”
“你们人类的道义真是带着伪善的面具。”这只“小豹”又在以兽类自居，而且对人类带着鄙夷。“青城犯我峨嵋在先，他们师出何名？再说，李龙虎师兄不也把余八仙勾结金人，歼灭中原武林的阴谋告知你我了吗？他们还迫害了陶掌门和李龙虎师兄。我灭了青城派，救出小武，为师门报仇，为中原武林除患。这么说来，我们灭青城派才是师出有名的。”
“凤儿说得不错。可惜，此事只有你我和小武三个当事人。你我被当作是灭了青城派的罪魁祸首。小武又是你的徒弟，我们的话难以使江湖人相信。”
“师父不是常说，无愧于心，无畏于行，莫理他人闲言吗？”
嘿！这丫头倒是和师父一样的好风骨。
“师父潇洒如斯，那峨嵋呢？”我含笑反问道。
“什么？”凤儿显然不懂我的意思。
“师父为人可以桀骜不驯，可是面对峨嵋，她不可能没有羁绊。”我凝视着凤儿笃定地道。
“你是说师父为了顾及峨嵋声誉，对于我们灭青城派一事，她必须要向江湖有个交代？”这只“小豹”虽然不谙世事，但却冰雪聪颖。诸多问题一旦得到我的明确解释，她的思路就异常清晰。
我徐徐点了点头。
“那……那么我们如何让江湖人相信，如何给江湖人一个合理的交代呢？”凤儿眸光蓦然一亮，她想知道息事的良策。
“找到证据。找到让江湖人相信的证据。”
“可是李龙虎师兄已经死了。又有谁可以作证呢？”这丫头开始动脑筋了。
“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夏金乌和刘猊。”这两个人才是这所有事端的关键。
“夏金乌……刘猊…”凤儿若有所思地嘀咕着。
“凤儿。”看着她劳心费神地思索，我有些心疼。我拽了拽她，赶紧安慰道，“好了，别琢磨这事儿了。凤儿在摄身崖上好好休憩，好好练功。我们一切听师父安排就好。其余之事，莫要烦恼。”我轻轻捋顺凤儿鬓边的乱发。“凤儿，有我和师父在呢！你无须伤神，无须惶恐。”
凤儿默然不语。我知道这个小人儿开始走心思了。
在这只“小豹”困扰烦恼的时候，我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和开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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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人类虚伪的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