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四章 雪原访客

第十四章雪原访客

帝都的冬夜,雾霭沉沉,街灯被浓雾吞没只在夜色里投下模糊的光圈。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属于权力中心的冰冷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压迫。

安让山返都已有半月。年底将至,权贵们的宴席接连不断,几乎没有一日清净。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却无法回避。作为北境最年轻的指挥官,他注定要站在镁光灯的中央,成为帝都众人目光汇聚的焦点。

年轻的哨兵指挥官不仅承载着军方铁腕的象征,更因安家显赫的出身与自身俊朗锋锐的容貌,被视为无数贵族家庭理想的联姻对象。每一次踏入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他都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在打量他——或试探,或拉拢,或暗自揣度。那些藏在觥筹交错间的不动声色的机锋,往往比北境冰原上的战场更令人疲惫。

尤其是最近他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太好。前不久北境爆发了一场疫病,连哨兵的强悍体质也未能完全抵御。他同样受到感染,虽已痊愈,却仍留有暗涌的后遗,精神海的根基尚未彻底恢复,偶尔仍有轻微的波动。帝都接连不断的酒局和应酬,无异于雪上加霜。

那一夜的宴会他原本不欲前去。可邀约来自权力核心,哪怕身心俱疲,他也没有推辞的余地。

水晶吊灯将整座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流光溢彩间铺开一片奢靡华丽。安让山身着帝国将官特制的黑色暗纹礼服,肩章上的银质星徽与衣领处的雪松暗绣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光泽。礼服裁剪得一丝不苟,完美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线,线条凌厉克制,宛若刀锋。

年轻的哨兵身姿一贯挺拔,在这纸醉金迷的场合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神情冷淡,没有太多表情,只在他人举杯时微微颔首。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使他整个人的气质更显疏离与孤峭。

也许,正因这份冷漠与自持,他在人群中反而像一柄锋芒内敛的长刃——即使未曾出鞘,依旧令所有目光不自觉地追随。宴会厅中不少名媛与贵权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仿佛试图透过层层冷意窥见他深处的温度。

酒过数巡,在他与一位议员短暂寒暄后,一名侍者悄无声息地走近,恭敬地为他换下手中的酒杯。那动作极为自然,挑不出半点破绽。安让山下意识地扫了他一眼,对方眼神低垂,并无异样。新的酒液入口,带着一丝过于醇厚的甘苦。他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却未深究。然而,随着几轮应酬过去,异样感便如暗潮般缓缓涌来。

起初,只是掌心微微发烫。他不动声色,将酒杯放下,以为是厅内暖气过热。可随后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燥热的灼痛,仿佛空气里弥漫着细小的火星,正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肺腑。

猎豹在他的精神海深处开始不安地踱步,喉咙里发出烦躁的低吼。安让山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悄然收紧。冷汗,已经自鬓角渗出。

理智在疯狂示警——不对劲。

这不是单纯的酒。

体温正一点点飙升,血液像被烈焰灼烧,体内深处有一种陌生而原始的冲动正被粗暴点燃,几乎要撕裂他引以为傲的克制。一种类似“结合热”的反应。这个绝不可能在此时此地自然发生的状态,正被人用最卑劣的方式,强行点燃。

哨兵的呼吸骤然粗重,他抬起眼,隔着人群的衣香鬓影,敏锐地捕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正饶有兴味地窥视着他。

——有人在看。

他们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他当众失控。要让这位北境最年轻、最完美的指挥官,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暴露出最不堪、最脆弱的兽性。

不远处,夏知聿正百无聊赖地应付着一位喋喋不休的贵妇。他的目光在喧闹的人群中随意游走,在落到安让山身上的瞬间,猛然僵住。

随即,他的神情猛地一变。

夏知聿看到的,不是那个永远沉稳克制的朋友,而是一尊正在无声崩裂的完美雕像。安让山的姿态僵硬得不正常,肩线紧绷,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什么。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英俊脸庞上,血色渐渐褪去,肤色冷白如玉,但眼尾却泛着不祥的潮红。他看到安让山那只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已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是濒临失控的临界点。

夏知聿立刻找了个借口脱身,他拨开人群,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旁人窥探的视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喙的急切:“怎么了?跟我走。”

安让山没有立刻回应。那股发自骨血深处的灼热,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宴会厅里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都扭曲成了折磨哨兵的刑具。他那双本该温润的桃花眼,此刻已渐渐被浓重的猩红所占据,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上。

他所有的意志都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不能在这里倒下。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才终于从齿缝间,挤出了一个沙哑到破碎的音节:

“……好。”

夏知聿心头一沉,不再多言。他沉声替安让山挡开一位正要上前攀谈的贵族,不由分说地半扶半拽,用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将人以最快的速度往侧门带去。身后,宴会的喧哗声依旧,衣香鬓影,歌舞升平。可那几道阴鸷的视线,却像无形的毒蛇,冷冷地追随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

车门“砰”地一声合上,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

狭窄而密闭的空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衬得哨兵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愈发清晰。安让山几乎是脱力般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那张永远从容镇定的英俊面庞,此刻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只剩下痛苦的神色。汗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蜿蜒而下,打湿了衣领,衬得那张一向冷峻的英俊面庞愈发苍白,眼尾泛起的病态潮红更加明显,映衬着那双失焦的桃花眼,危险而凌厉,如同困兽。

他体内的那团火,在脱离了人群的审视之后,燃烧得更加肆无忌惮。血液仿佛化作了奔涌的岩浆,在他的血管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心跳都像战鼓般沉重地撞击着他的耳膜。每一次起伏的喘息,都在昭示着他体内那股汹涌到近乎失控的力量。他的猎豹在精神海里彻底陷入了疯狂,那那不再是单纯的焦躁,而是一种濒临毁灭的狂怒,用利爪和獠牙反复撕扯着他用理智筑起的最后一层壁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哈啊——”

滚烫的气息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哨兵死死攥住车门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他似乎想用这种疼痛来对抗体内那股要将他彻底吞噬的原始洪流。安让山的感官被放大到了一种痛苦的极致,座椅的皮革气味让他作呕,窗外掠过的灯光刺得他眼球生疼。滚烫的气息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夏知聿坐在对面,心头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从未见过安让山如此模样——像一尊正在裂开的冰雕,骄傲而危险,随时可能在烈火中崩塌。车厢内的气息逐渐被雪松信息素的变调所吞没。那并非他本该冷冽清冽的气息,而是被药物催化后的灼热与狂暴,如同整片雪原在燃烧。热浪无孔不入,甚至带着几近撕裂人神经的压迫感。

安让山额角的汗珠滑落,唇瓣紧抿,薄薄一层血色全然褪去。他呼吸沉重而急促,胸膛的起伏宛如风暴中被逼近极限的弓弦。在所有混乱驳杂的信息中,他的本能却像一头饥饿的困兽,、徒劳地在记忆深处搜寻着那一缕能让他安宁的、带着提亚蕾花香的遥远气息。

他知道自己在正在失控,理智正在被一寸寸地烧成灰烬。

几乎是被半扶半拖,安让山被送入了夏家的一处偏院。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上,屋内灼热而紧张的气息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哨兵的身体已经接近忍耐的极限,却依旧凭着残存的意志撑着,拒绝在外人面前倒下。那张向来冷静沉稳的脸庞,此刻因痛苦而近乎扭曲,眉心紧蹙,唇角泛白。安让山被安置在床边,他撑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与急切,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知聿,给我……人工向导素。”

夏知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看着好友痛苦的样子,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不行!你比我更清楚这东西的风险,它不是万能的稳定剂,一旦你的精神海产生排异反噬——”

安让山抬眸,眼底的赤红浓得惊心。汗水顺着他墨黑的睫毛滑下,那一瞬间的神态,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猎豹,仍在最后一刻竭力维持骄傲,却已近乎崩溃。

“——快。”短短一个字,却像撕开喉咙才逼出。

夏知聿内心剧烈挣扎,两人僵持的片刻,安让山的状态骤然恶化。他整个人剧烈地一颤,猛地扣住床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不住地发抖,似乎想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对抗体内的烈火。但那股烈火似乎已经灼穿了他的血肉,理智正在被一寸寸地剥离,他低沉急促的喘息里,甚至带上了无法抑制的、痛苦的呻吟。

夏知聿心头一沉,他知道不能再等了。这绝不是正常的结合热,更像是某种更阴险、更恶毒的催化剂。

“……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终于不再犹豫,咬牙从急救箱中取出那支冰冷的针剂,迅速注入了安让山的手臂。

冰冷的液体缓缓渗开,带来短暂的虚假平静。然而,安让山的身体却在下一秒骤然弓起,宛若被抛入更炽烈的火海。他喉间溢出一声撕裂般的低吼,手指几乎将床单生生撕裂。

——反噬。

比刚才猛烈十倍的烈火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汗水、血色、撕裂感在他身上交织。夏知聿的目光骤然一震,他眼睁睁地看着安让山的呼吸彻底失控,身体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焚烧得不住颤抖,眼中的光芒也一点点地失焦,神智在无边的剧痛中寸寸崩溃。

在痛苦的顶点,他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坠入昏迷。死寂中,只有一声极轻的呢喃,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纾恩……”

那声音带着绝望与执拗,像一个溺水的孩子,在呼唤他唯一的浮木。夏知聿愣住了。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他猛然想起了安让山曾提过的那个身上带着独特提亚蕾花香的向导。

——对了。

他指尖飞快地在终端上操作,以最高权限调取资料,几乎没费多少时间,便锁定了那个名字。

云纾恩。

夏知聿深吸一口气,立刻拨通了加密通讯:“云纾恩小姐吗?我是夏知聿,情报部高级顾问。安让山出事了,你必须立刻过来。对,情况非常紧急。好,我立即派车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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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夏家别院。

门被推开的瞬间,云纾恩就愣在了当场。

屋里,那个平日里永远沉稳冷峻,仿佛能用脊梁撑起整片北境天空的哨兵,此刻正蜷缩在白色的床铺上。宽阔的脊背微微弓起,这是一个毫无防备的示弱姿态。柔软黑发被冷汗完全浸透,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与脸颊,那双紧闭的桃花眼眼尾,泛起一层病态的潮红。长而密的眼睫如蝶翼般不住地颤抖,仿佛正被一场无声的噩梦所席卷。

安让山眉心紧蹙,那张英俊的面容似是被痛苦与失控的神色彻底撕裂。

精神海的暴动几乎具象化——一头巨大的猎豹虚影在房间里若隐若现。它焦躁地咆哮,利爪撕裂空气,疯狂地攻击着无形的幻影。每一次虚影的扑击,床上哨兵的身体都会随之剧烈地痉挛一下,喉间溢出压抑而痛苦的闷哼。

而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她清晰地听见,床上的男人再次低声呢喃。

“……纾恩。”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绝望中的渴求,像是溺水者呼唤唯一的浮木。

云纾恩心口一紧,呼吸都微微滞住。她明白这是哨兵在最深层本能里,唯一的求救。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向夏知聿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离开,然后独自一人,缓缓走向那张床,走向那片混乱风暴的中心。越是靠近,那股被药物扭曲的雪松气息就越是浓烈。那原本清冷凛冽的气息,此刻却像是被投入烈火的寒冰,蒸腾出一种灼热而狂躁的气息,几乎要刺痛她的神经。

她没有立刻触碰他,而是先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一缕若有若无的花香开始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那是提亚蕾花的气息——带着热带雨林的潮湿与温润,如夜色中悄然盛开的花朵,以一种能包裹一切的柔和,去对抗并安抚那股因药物而变得充满攻击性、几乎要将一切都焚毁的灼热雪松气味。

在精神海的投影中,一只小巧的锈斑豹猫轻盈地落下。它毛发柔软,身姿灵巧,绿金色的眼眸清亮坚定。它敏锐却不退缩,顺着那股熟悉的气息,走向那片被烈火撕扯的混乱之地。

猎豹就在那里。

它浑身笼罩着不祥的赤红色焰火,眼神血红,咆哮震耳欲聋。锋利的爪子撕扯着虚空,疯狂地试图冲破无形的桎梏。它本应是冷冽而高贵的精神,此刻却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求与暴烈。

豹猫屏息凝神,一步步地逼近。

猎豹骤然转头,猩红的眼瞳死死锁定了它。下一瞬,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猛扑而来!

云纾恩的身体下意识一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可她没有退,她的精神力如水波般铺展开来,化作一层温润而坚韧的屏障,在千钧一发之际,轻轻包裹住了那只狂暴的利爪。猎豹的扑击在半空中被硬生生阻断,它喉间发出愤怒的咆哮,却没能再前进一步。

豹猫抬起清澈的眼眸,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轻轻贴近。它小巧的身躯蜷起,用自己的头颅,蹭了蹭猎豹那因紧绷而显得格外锋锐的下颌。

那是最脆弱的部位,也是最亲密的安抚。

猎豹庞大的身形剧烈地颤抖起来,毁灭性的嘶吼渐渐变成了压抑的痛苦低吟。它的眼神依旧赤红,却在那一丝柔软的触碰后,生生停顿。

现实中,安让山的呼吸依旧急促,但那股仿佛要将自己焚毁的狂躁,似乎减弱了一分。他紧攥的指节放松了一些,却在下一刻,猛地反手扣住了云纾恩悬在半空的手腕。

力道极重,像是溺水者攫住了他唯一的浮木。

“……不要走。”声音低哑破碎,带着近乎孩童般的乞求。

云纾恩怔住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然而,浅层的精神安抚只能到此为止。猎豹虽然不再主动攻击,但庞大的身躯依旧紧绷,那双赤红的眼依旧死死地锁着小小豹猫,充满了沉重的压迫感。

下一刻,床上的哨兵突然又动了。

他汗湿的手扣着她的手腕,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道。在昏迷中,完全凭借本能,将她的手引到唇边。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因痛苦而深深蹙起,却用自己干裂滚烫的嘴唇,一遍又一遍地、虔诚而混乱地亲吻着她的手背、她的指节。

那不是带有任何**的吻,而是濒死之兽的本能舔舐。他的唇瓣灼热,因为高烧而变得粗粝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粗糙的质感和惊人的热度。他的吻凌乱而执拗,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迫切的颤抖,从她的手背,到纤细的指节,直到掌心……仿佛在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她的存在,充满了绝望的依赖和脆弱的索取。

云纾恩心头猛地一紧,心跳骤然漏拍。手背上,湿热的触感清晰得让她无法忽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每一次接近时,睫毛扫过她皮肤时带起的微弱痒意。

可他并未停下。吻落尽手背,他似乎仍不满足,用尽全力地向她靠近。,挣扎着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像一头迷途的幼兽,拼命地汲取着她身上那股能让他稍稍安宁的提亚蕾花香。滚烫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激起她一阵细微的战栗。

急促的呼吸中,他喉咙里溢出低沉压抑的声响,徘徊在痛苦与满足之间。修长的手指从她的手腕滑颈侧,指尖触碰到了她因惊吓而剧烈地脉搏的颈动脉。紧接着,唇贴近她的颈侧,灼热而颤抖,像要索吻,又像是在本能地寻求更深层的安抚。

云纾恩心口骤然一颤。她感到他正微微仰起头,在混乱的本能驱使下,试图去寻找她的嘴唇。她浑身一僵,脸颊瞬间涨得通红。那是一种危险与诱惑交织的信号,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偏开脸——那个混乱的吻最终落在她的下颌线,留下一个滚烫而转瞬即逝的触感。

见习向导心底一阵猛烈的颤栗,瞬间便意识到:表层的精神安抚已彻底失效了。药物催化出的狂暴远比她想象得更顽固。猎豹虽不再攻击,却依旧躁动不安。若她不深入,他的精神海就会彻底崩毁。

她咬紧唇瓣,心口怦怦狂跳,深吸一口气。

——她必须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她知道,强行进入一个失控哨兵的精神图景是极其危险的行为,但她别无选择。她曾在他清醒时数次感知到那扇门的存在,只是他从未为她敞开过。那是他不愿让她窥探的、属于指挥官的私人领域。

但现在,她必须进去。

她的精神力化作一道柔和的光,不再停留在表面,而是坚定又温柔地推开了那扇被他主人用厚重屏障死死封锁的大门。

没有预想中的抵抗。

门开了。

眼前,先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可在黑暗之下,她听见了风声。

云纾恩抬步向前,提亚蕾花的花香随她而来。随着她的精神力注入,眼前的黑暗如帷幕般缓缓剥离。

天地间,豁然开朗。

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毫无征兆地展现在她眼前。风声猎猎,白雪覆盖一切,苍穹低垂,天空是清冷的灰蓝色,荒凉而空寂。万物静谧,连风都仿佛被冻结。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孤独且纯粹的美。

这便是安让山的精神图景。如此干净,如此……寂寞。

然而此刻,这片本该宁静的雪原,正遭受着一场毁灭性的灾难。烈焰般的热浪在雪地间奔涌,撕裂纯白的大地,冰与火的交锋让整个世界都在痛苦地哀嚎。

天空中高悬着一轮诡异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太阳,那是毒药力量的具象化。它正向这片雪原倾泻着无穷无尽的热浪,空气被扭曲,纯白的积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成一片片肮脏的、混合着黑泥的沼泽。整个世界都在哀嚎。

那头金色的猎豹,回到了精神图景中,伫立在风暴的中心,浑身燃烧着赤红的烈焰,咆哮震天。

云纾恩瞬间明白了。她不再犹豫,将自己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催动起来。她的身影在雪原上空浮现,那股温柔的治愈力量,化作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的大雪。

这场雪与天空中的热浪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在空中激起无形的震动。治疗的过程远比她想象的更艰难。那股热浪异常顽固,每一次冲击,都让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仿佛要被点燃、被同化。她咬紧牙关,拼命维持着意识的清明,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化为纯粹的清凉与宁静,去对抗那股毁灭性的燥热与狂暴。

热浪与寒雪激烈交锋,空气中迸裂出低沉的轰鸣。猎豹猛然转头,赤红的眼瞳死死锁住她,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扑来!她的锈斑豹猫没有退缩,反而迎了上去,在漫天飞雪中,将自己小小的、柔软的头颅,再一次贴上了猎豹炽热的胸口。

花香加深,暴雪倾落。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很久很久。

终于,天空中的那轮红日开始出现裂痕,光芒渐渐黯淡。她催动的大雪愈发猛烈,开始重新覆盖那些被融化的土地。

热浪退散,红日熄灭。

狂暴的猎豹渐渐冷静下来,喉咙深处溢出低哑的呜咽。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在无尽的温柔与清凉中,一点点地熄灭。

它庞大的身躯最终缓缓伏下,蜷缩在雪原之中,将那只小小的豹猫,小心翼翼地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风雪,渐渐平息。烈焰彻底熄灭,雪原重新恢复了寂静。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清冷的星光与月华洒落,照亮了这片冷冽却静美的白色大地。

云纾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

她知道——治疗成功了。

云纾恩的意识,像是从极深的水底缓缓上浮,一点点地,回归到现实的躯壳里。

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精神力过度消耗后的酸软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云纾恩缓缓睁开眼,感觉到的,却不是预想中靠在床头的僵硬,而是一片滚烫而坚实的温暖。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发现自己并非靠在床头,而是被一双坚实的手臂,以一种绝对不容许挣脱的姿态,紧紧地圈在了他的怀里,仿佛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五感慢慢回到她的身上。首先恢复的是听觉。耳边,是平稳而沉静的心跳声,咚、咚、咚……规律得像一首安眠的摇篮曲。哨兵的头侧枕在她的肩窝,滚烫的脸颊紧贴着她的颈侧,平稳而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般,一下一下,轻柔地扫过她的肌肤。然后是嗅觉。那股狂暴灼热的雪松气息已经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雪原清冽的味道。这味道里混着他皮肤本身的热度,蒸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这味道如此纯粹,如此令人安心,仿佛能隔绝整个世界的喧嚣,将她包裹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结界里。

这味道如此令人安心,仿佛能隔绝整个世界的喧嚣。那头狂暴的猎豹虚影早已消失不见。一切都恢复了宁静。

云纾恩一点点地转动眼珠,看向身侧的哨兵。安让山依旧沉睡着,但紧蹙的眉头已然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的薄唇此刻也微微放松,弧度柔和。所有痛苦的痕迹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安宁。褪去了所有冷硬的伪装后,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上,甚至显现出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全然的信赖。

云纾恩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滞,随即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热意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开始发烫。

她轻轻抬起另一只没被压住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想理一理他被冷汗浸湿的黑发。当指尖划过他饱满的额角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皮肤下平稳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昭示着生命的复苏。

“他的头发比想象中更软。”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现在这个姿势,无论如何都太过了。

见习向导试图轻轻地挪动移开,然而她刚一动,圈着她的手臂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安让山在睡梦中不满地蹙起了眉头,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带着依赖意味的哼声,像是在抗议她的离去。脸也更深地往她的颈窝里埋了埋,像是在寻找最令他安心的源头。

那一声低哼,像一只柔软的猫爪,在云纾恩的心口上,猛地挠了一下。她彻底不敢动了。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将他那紧扣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轻轻掰开。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干燥而温暖。当她的指腹触碰到他的指节时,那份灼热的触感仿佛带着电,让她心尖都为之一颤。

终于,那禁锢着她的手臂松开了。

云纾恩如蒙大赦般,用最轻的动作,一点点将自己从他的怀抱中挪出来。她轻轻为他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房内的一切。云纾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抬起手,还能在自己的颈侧和发梢,闻到那股清冽又温暖的雪松气息。仿佛他留下的一个,无声的印记。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室内那份独特的宁静。

走廊里,夏知聿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看到她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询问,却又体贴地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先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被冷汗浸透的衣衫。

“你还好吗?”他压低了声音,将她引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迅速倒来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让山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云纾恩捧着温热的水杯,感觉指尖的冰冷被驱散了一些,她轻声说,“只是精神力消耗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夏知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苦笑道:“没事就好……今晚真的快把我吓死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只有两人平复后的呼吸声。

云纾恩沉默地喝着水,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着夏知聿,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他中的,应该不是‘结合热’。”

夏知聿一愣:“你怎么知道?”

云纾恩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连带着耳根也有些发烫。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也低了下去:“真正的结合热……只有深度精神安抚才能彻底解决。我……我没有对他进行那个。”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那个代表着哨兵与向导最终结合的词汇,她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夏知聿先是怔住,随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和了然。

“我也觉得不对劲。”他立刻接过话巧妙地化解了她的尴尬,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在你进去之后,我一直在查阅资料。安让山的状态,比我所知的任何一种结合热都要狂暴,而且……人工向导素竟然会产生那么剧烈的反噬,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他调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将一道加密信息投影在两人面前。“我权限范围内能查到的东西不多,但有个发现很有意思。”夏知聿划过一堆文件列表,最后停在一个代号上,“Daphne。十几年前第三研究所的废弃项目。”

“这东西最初是想当做强制结合剂来用的。”他解释时略过了一些繁琐的原理,直接说出后果,“但搞砸了。它不能催生感情,只会把哨兵心底最深的**扭曲成怪物,诱发毁灭性的伪结合热。”

夏知聿的目光从屏幕转向云纾恩,加重了语气:“重点是,按规定,这东西极难复制,而且早就该被销毁得一干二净。所有的资料和成品,都应该不存在了。”

云纾恩的脸色,在听到这里时,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并没有全部销毁。”

夏知聿看向她。

“我在各地游历时,曾经听说过一件事。”云纾恩的眼神有些飘远,像是在回忆一件极其不愿想起的往事,“三年前,在南境的一个前哨站,有一位非常优秀的S级哨兵,突然爆发了和安让山几乎一模一样的症状。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就是结合热,紧急将他那位匹配度高达95%的专属向导从后方调了过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结了一层冰。

“结果……深度精神安抚并没有解决问题。那位哨兵在结合的过程中,彻底陷入了狂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向导。等他第二天从狂化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铸成大错,也当场自杀了。”

夏知聿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件事后来被军方以哨兵战场综合征导致精神狂化为由,不了了之。”云纾恩缓缓地说完,抬起头,看着夏知聿,一字一句地说道,“但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战场综合征。他中的,恐怕也是这个毒药。”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后怕与冰冷的寒意。

他们都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来自帝都权力暗流的,精心策划的的阴谋。而安让山,刚刚从一场与三年前那个哨兵别无二致的必死结局中,被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夏知聿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站起身,焦躁地在房间里走了两步。 “Daphne……”他先是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检索这个词的含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猛地一顿。

“阿波罗与达芙妮。”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原来如此……以爱为名的追逐,直到对方不再是人为止。”

他嗤笑一声,与其说是好笑,不如说是被那份恶意激怒了:“用受害者的名字来命名这份疯狂的药剂?把哨兵变成怪物,把结合变成死亡……这帮混蛋!”

夏知聿一拳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看向云纾恩,神情郑重无比:“这件事没完。Daphne的源头我会去查清。”

他的视线转向安让山紧闭的房门,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声音也随之放缓,带上了一丝恳求:“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这里,拜托你了。”

云纾恩点了点头:“你放心去吧。”夏知聿匆匆离去,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云纾恩没有回客房休息,而是搬了张椅子,守在了安让山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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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安让山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哨兵敏锐的五感先于意识苏醒。他最先察觉到的,是空气中那缕已经变得极淡的提亚蕾花香。意识回归的瞬间,身体的疲惫感和精神海的空虚感如潮水般涌来。除此之外,太阳穴深处还传来一阵转瞬即逝的尖锐刺痛,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扎入神经又迅速抽离。但他没有在意这些,而是下意识地,第一时间看向了床边。

那里空无一人。

他的心脏,轻轻一沉。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失落感攫住了他。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接受云纾恩的精神疏导后,也是这样,醒来时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早已散去的花香。

他自嘲般地阖上眼,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他很熟悉。

“咔哒”——门被推开。

云纾恩走了进来。她端着一杯水,晨光透过她身后的门缝倾泻而下,为她披上一层柔和的光。她显然也未曾好好休息,长发有些凌乱,额角的细碎发丝轻轻垂落,衬得那张本就清秀的脸多了几分柔软与倦意。看到他醒了,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眼神微微躲闪,似乎不敢与他对视。

安让山怔怔地看着她。

她没有走。

这一次,她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在目睹了他的脆弱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情绪,从他沉寂已久的心底缓缓升起,熨帖了他所有的不安与失落。

“你……”他刚想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云纾恩看着他,似乎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低着头,用一种极其忐忑的语气说:“那个...对不起,昨晚情况太危急……我、我不得不进入了你的精神图景,帮你安抚。”

空气骤然凝固。

安让山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骤然一变。他猛地抬起眼,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是压抑不住的震惊:“……你说什么?”

他的嗓音压抑,带着无法置信的冷厉。

云纾恩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心头发紧,下意识地绞着手指,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小声回答:“我进入了你的精神图景啊。”

安让山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撑着身体坐起来,胸膛因动作剧烈起伏,声音沙哑得近乎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不可能的。”

“我并没有精神图景。”

云纾恩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会没有?那片很大很大的雪原呀。”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安让山死死地盯着她,像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连呼吸都忘了。

云纾恩却还在一本正经地补充,声音里带着天然的笃定:“第一次给你做精神疏导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只是你好像用屏障把它藏起来了,我以为你不想让我进去,所以就没说。”

安让山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云纾恩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最终,他缓缓地、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听不出半分喜悦,像是压抑在深渊里的苦涩泄露了出来。

“……雪原?”他像是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原来……是雪原啊……” 他没有立刻接受,那语气里充满了长久自我认知被颠覆后的茫然与荒诞。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沉敛着所有情绪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外人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孤独。他的声音缓慢而压抑,像是在陈述一段早已麻木的事实:

“我分觉醒分化那年,司徒导师第一个试图进入我的精神图景。”安让山的声音低沉,像陈述命运的判决,“可是他什么都没看到。”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场宣判他命运的对话眼底的光渐渐暗淡,像蒙上灰尘的星辰。“他告诉我,我是特殊的个体,没有精神图景。”安让山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云纾恩的心上,“老师说,‘没有精神图景,就意味着无法接受向导的疏导。坠入灵魂黑洞或者狂化的过程只会变得异常迅速,没有哨兵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很久。’”

云纾恩怔怔地听着,胸口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揪紧。

安让山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指尖因情绪微颤。声音低哑,带着深埋的痛苦:“你知道吗?在帝国高层的秘密档案里,我们这种人……被视为需要清除的异类。” “老师说,六十年前有桩旧案。一个同样被怀疑没有精神图景的哨兵,在舞会上……死了很多人,连皇帝最宠爱的女儿都因此重伤不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那份疯狂近在咫尺,“从那以后,没有精神图景...就成了诅咒的代名词。”

“分化后的头两年,我无法接受自己是异类这个事实。”他扯出一个近乎绝望的苦笑,“我试过很多次……军部的向导、民间的向导……我想知道‘疏导’到底是什么感觉。”

“没用的。”他垂下眼帘,“他们的精神触梢要么什么都感觉不到,要么就像撞在一堵墙上。别人口中那种温暖安宁……我从没体会过。久而久之,我只能接受,我就是个残次品。”

他抬眼看向她,声音微颤,“渐渐地,我接受了这份判决,直到...你的出现。”

她终于明白,他往日里那些近乎苛刻的自律与疏离,那些在她面前数次的欲言又止,那种仿佛与全世界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的孤独感,究竟从何而来。那不是高傲,而是一种深植于骨血的、害怕自己会失控伤人的恐惧。

“我一直以为……”安让山目光微垂看着的手指,那指尖,正在微不可察地颤抖,“……我以为我和别人不一样,是个不完整的、有缺陷的哨兵。”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了九年的颤抖与委屈。“还有我的精神体……”他低声说,仿佛提到它本身就是一种折磨,“我不知道它平时能待在哪里。别人的图景里有森林、有山川,有供它们休憩的家园。而我这里……”

他的呼吸一窒,眼中浮现出深刻的痛苦:“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连光都无法存活的、阴冷的黑暗。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一直在那片虚无里受苦。”

“我只能在需要战斗的时候强行把它拖出来。”他的声音哑得像被锋刃割破,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等它累了,受伤了……我却连一个能让它安睡的地方都给不了它。它只能……只能回到我这片贫瘠的荒漠里。”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锋刃割破。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极度自律与克制的原因,那些欲言又止,那份近乎苛刻的冷静……全都是因为他背负着这样一个沉重而孤独的秘密,独自一人,在注定会坠落的悬崖边行走了这么多年。

云纾恩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有点发热。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那只因情绪激动而紧握成拳的手背上。他的手背冰冷,紧绷的骨节硌得她手心微疼。

安让山的手背因过度用力而浮起青筋,她的掌心却像一股温泉般将那份僵硬一点点熨化。

她的声音轻缓,像是在抚平他心口最锋利的棱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没有问题的,安让山。”

他微微一震,猛地抬眼看她。

云纾恩直直地望着他,眼神清亮而认真:“我见过你的精神图景。它很辽阔,很纯净,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美。你只是……把它藏得太深了,深到连你自己都看不见而已。”

她停了停,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唇角轻轻弯起,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前所未有的温柔。

“所以,你不是不完整的。”

“你只是比他们……更特别。”

安让山怔怔地望着她,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那一瞬间,那片压在他心头九年的、无边无际的孤独雪原,仿佛被她轻声的一句话,撕开了一道裂缝。

有光,透了进来。

那道透进他孤独世界的光,太过温暖,也太过明亮,让安让山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他怔怔地望着云纾恩,看着她清亮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副狼狈又脆弱的模样,心中翻涌着无数种复杂的情绪——震惊、不敢置信、以及一种被尘封了九年的委屈,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再也无法抑制情绪,下意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紧得近乎用尽全身力气,像一个在黑海中漂流太久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坚实的浮木,用尽全力,再也不愿放开。

云纾恩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攥住动弹不得。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那双桃花眼里毫不掩饰的依赖,心头一软任,放弃了挣扎由他握着。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种宁静,但这一次,不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微妙的、正在发酵的温情。

安让山就那样静静地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情绪流,正顺着两人相贴的皮肤,从她那边传递过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疼、疲惫与一丝如释重负的柔软暖意。

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珍贵,让他那片孤寂了九年的雪原,第一次有了不属于冰雪的温度。

然而,就在这片温情之中,云纾恩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猛地一僵。

一个极其重要、但也极其尴尬的问题,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那抹红晕迅速蔓延到耳根,连带着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不敢再看他。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开口:

“那、那个……安让山……”

安让山正沉浸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羞意的声音唤回了神。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嗯?”

“昨晚……昨晚那个,” 云纾恩绞尽脑汁地措辞,视线飘向窗外,就是不敢看他,“那个不是真正的‘结合热’,夏顾问会和你解释的。”

安让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依旧不解地看着她。

“所、所以……” 云纾恩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和平日里那个偶尔还会调侃他的、略带一丝大大咧咧的她判若两人,“所以……就、就不需要……不需要再进行那个……深度精神安抚了。”

她几乎是把最后几个字含在嘴里说完的,说完之后,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让山看着她,脑子一时有些空白。他还在思考“深度精神安抚”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没太在意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然而,当她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根和极力躲闪的眼神持续了两三秒后,安让山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个被他遗忘的基础知识点,终于后知后觉地,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根据《哨兵向导关系学》定义,深度精神安抚,指哨兵与向导通过最深层次的□□结合,实现信息素的完全交融与精神海的彻底同步,从而在灵魂层面建立起最稳固的精神链接,是解决精神狂化或结合热的最终手段。

安让山终于明白了她结结巴巴了半天到底是在说什么。

一股比昨晚那股热浪更加滚烫的热意,毫无预兆地从他的脖颈处升起,瞬间席卷了他英俊的脸庞。那双总是沉敛着所有情绪的桃花眼,此刻因震惊和羞窘而微微睁大,连带着握着她的那只手,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松开。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罕见地带着慌乱。

云纾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那双同样写满了窘迫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随后,云纾恩看着他那副难得一见的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知为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仿佛打破了某种僵局。安让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度,耳根更红了,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找回冷静。

云纾恩看着眼前的哨兵,他显然是想恢复平日里的沉稳,但那抹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耳廓的薄红,却将他的窘迫暴露无遗。他微微侧过脸,绷紧的下颌勾勒出坚毅利落的轮廓,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慌乱地垂着。这份纯粹的羞窘冲淡了他身上惯有的疏离与威严,让他那张年轻的英俊脸庞,忽然多了几分令人心动的鲜活气。

见习向导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她忍着笑,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进去过你的雪原了。”

她看着他重新转过来带着疑惑的目光,唇角弯起,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里面的问题,我已经帮你收拾妥帖了。所以,你现在很安全。”

那一刻,窗外的晨光正好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将房间里暧昧的尘埃,照得闪闪发光。

安让山看着云纾恩那双因忍着笑意而弯起的亮晶晶的眼眸,心中那片冰封了多年的雪原,仿佛也在这束晨光中,开始缓缓消融。他刚刚收回的手,竟又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抬起,想要去触碰一下她颊边被阳光映亮的柔软发丝。

房间里的气氛,安静、温暖,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亲密正在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

“笃、笃。”

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紧接着,不等里面的人回应,门便被推开了一条缝。夏知聿那张俊朗又带着几分风流不羁的脸,从门缝里探了进来。他的脸上像是一种混合了“公事公办的严肃”和“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古怪组合。

他显然是刚刚结束调查赶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情报顾问的视线在房间里迅速扫了一圈,最终精准地落在了床边的两人身上——一个刚刚坐直身体,脸上红晕未褪;另一个则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耳根还泛着可疑的红色。

夏知聿的眉梢,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他似乎是想说什么正事,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转了个弯,用一种拖长了调子的、意味深长的声音开口:“我说,二位是不是忘了,这里可还有别人在外面苦等消息呢?”他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意味深长地来回打量。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房间里那片刚刚泛起涟漪的暧昧湖心。

云纾恩脸上的血色,“轰”的一下,从脸颊直接烧到了脖子根。她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拉开自己和安让山之间那点近得有些过分的距离。

安让山则是猛地一僵,他抬眼看向自己那位损友,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但因为自己也心虚,那警告便显得没什么威力,反而更像是恼羞成怒。哨兵沉声质问道:“敲门不会吗?”

“敲了。”夏知聿理直气壮地摊手,“施施然地准备推门进来,“是你们自己没听见,这可怪不了我。”

夏知聿像他像是完全没接收到安让山眼神中的警告,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不过看样子,我们指挥官大人的高烧,是已经退了?”他特意在“高烧”两个字上,加了意味深长的重音。

安让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能紧抿着唇,用眼神凌迟着自己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

夏知聿却仿佛嫌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他转过头,用一种极其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感激的神情,对着已经恨不得当场消失的云纾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云小姐,”他一脸正色地说,“辛苦了。” 那句“辛苦了”,简直是神来之笔。

云纾恩只觉得自己的头顶快要羞到冒烟了。

眼看着房间里的气氛即将从暧昧彻底滑向公开处刑,夏知聿终于见好就收。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从调侃变回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

“要不然,你们当我没来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的一步步地向后退去,“你们继续,继续。”

回应他的,是床上指挥官一声压抑着羞恼的低吼。安让山似乎在这一刻瞬间恢复了平日的矫健,他抓起床边的枕头,用尽全力,精准地像他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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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聿的离去,像是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属于外界的喧嚣。

门被重新合上,那一声轻响之后,室内重新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私密的静谧。晨光透过窗棂,在空气中投下安静的光束,将浮动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先前因夏知聿在场而强行压下的尴尬和羞窘,如退潮般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郑重。

安让山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靠坐在床头,因为刚刚的慌乱和高强度的精神消耗,脸色还带着一丝苍白,额前的黑发微微汗湿,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刚刚经历了剧痛与失控的桃花眼里,此刻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有得知真相的震撼,更多的,是一种长久以来被冰封的、不知该如何安放的脆弱。

最终,是他先开了口,打破了这片沉默。“你看到的……”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精神力耗竭后的沙哑,喉结因为紧张而轻微滑动,每个字都显得有些不确定,“……是什么样的?”

这不是疑问,而是确认。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行了太久的人,需要反复触摸那道突如其来的光,才能相信自己并非身处梦境。

云纾恩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仿佛在整理脑海中那片同样宁静的景象。

“一片雪原。”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的温度,“很大,很辽阔,望不到边际。雪非常干净,是纯粹的白色,天空是清冷的灰蓝色。空气是冷的,吸进去却不觉得刺骨,反而有种……洗涤一切的干净。那里很安静,连风都像是静止的……很美,但也……很孤独。。

安让山静静地听着,随着她的描述,他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在一点点放松。就是这几句平淡的描述,像温水般,一点点渗透进安让山心中那片刚刚解冻的、坚硬的土地。

“九年了,”他低声说,那声音里有种如释重负的空茫,“我用了九年,才接受那里只是一片黑暗。”

他终于抬起眼,直视着她,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风暴过境后的清明,以及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迷惘。 “现在,你告诉我那里有一片雪原……我甚至不知道该作何感受。”

那是一种被颠覆了整个世界后的茫然。九年的痛苦与自我认知,在一夜之间被全盘推翻。喜悦还未来得及浮现,更多的,是被巨大真相冲击后的无所适从。

云纾恩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英俊面容上罕见的脆弱,心中一软。她没有说太多安慰的大道理,只是伸出手,坚定地再次覆在了他那只因情绪激荡而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你不需要立刻知道该作何感受,”她的声音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你只需要知道,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直直地望着他,眼神清亮而认真:“以前你找不到它。但是现在,”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在。我会帮你守着它。”

“我在。”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他孤寂了九年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她的承诺,像一束微光,照亮了他内心的至暗之处。安让山看着她,许久之后,心中那个迫切的念头,终于成型。

“你……”他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与期待,“能再带我进去看看吗?看看你说的……那片雪原。”

云纾恩看着他眼中的希冀,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说话,默契地移到了床边。安让山靠坐在床头,闭上了双眼。对于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S级哨兵而言,主动撤掉所有精神屏障,无异于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暴露在利刃之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本能在抗拒,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危险,但对那片雪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感觉到了她的靠近。那股熟悉的、温柔的提亚蕾花香,比刚才更加清晰,像一缕温暖的引路光,轻柔地包裹住他紧绷的意识。他顺从地,将自己所有的精神控制权,都交给了她。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将自己的灵魂完全向另一个人敞开,却并未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能“看”到,自己精神海那扇尘封已久、连他自己都无法开启的大门前,正有一道属于她的、柔和的金色光晕在静静等待。他用意念,笨拙地将那扇门的门闩,为她抽开了一道缝隙。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然后,他看到了。

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毫无征兆地展现在他眼前。风声猎猎,白雪覆盖一切,苍穹低垂,荒凉而空寂。灰蓝色的天空下,万物静谧,连风都仿佛被冻结。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极致的、孤独的、纯粹的美。

这就是他的世界。不是阴冷的黑暗,不是混乱的虚无。

安让山的“意识”在这片雪原上空静静地伫立,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失语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优美的黑金色身影,从雪原的深处优雅地踱步而出。正是他的猎豹。它身上的火焰早已熄灭,皮毛在清冷的光线下,闪烁着健康而华丽的光泽。它不再狂躁,不再痛苦,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是属于顶级掠食者的高贵与沉静。

猎豹抬起头,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身边的访客。

一只小小的锈斑豹猫轻盈地出现,它走到猎豹面前,仰起头。猎豹温顺地伏下庞大的身躯,用头颅轻轻蹭了蹭小猫的额头。然后,它安静地蜷卧在雪地上,将小猫拢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它挡住那永恒的寒风。

那是他的灵魂,在用最本能的方式,表达着欢迎与守护。

安让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他的灵魂,他的本能,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做出的最真实的选择。

——欢迎她,亲近她,守护她。

从精神图景中退出后,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安让山依旧闭着眼,似乎还沉浸在那片属于自己的、失而复得的世界里。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桃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依赖与……害怕失去的恐惧。他久久地凝视着云纾恩,那目光的重量,几乎让她无所遁形。

最终,他看向窗外那片被晨光染亮的灰蓝色天空,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我用了九年,才接受那里只是一片黑暗。”

然后,他转回头,目光重新锁定了她,那双眼眸里翻涌着深沉的情绪,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现在,我知道了那里有一片雪原……只因为那里有你这个访客。”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像一个郑重的宣判,也像一个卑微的乞求“纾恩,既然雪原是因访客而生……”他凝视着她,仿佛在确认一个奇迹,“那么,如果访客不再驻足,那片雪原……是不是也会随之消融?”

纾恩静静地听他说完,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笃定。她轻轻摇了摇头。“你弄错了一件事,安让山。”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是带来雪原的人,我只是恰好路过,看见了它。”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它不是因我而生,它一直都在那里。在你认识我之前,在你以为那里只有黑暗的时候,它就属于你。”

她凝视着他,温柔地说:“它一直在等你,安让山。你只是需要学着……自己找到它。

今天周末常规锻炼,五六点的时候去跑五公里,跑步的时候,一边跑一边听歌,一边构思情节。 然后,我构思了一个巨厉害(大概只有我自己觉得)巨有张力的番外章节。 啊啊啊,我怎么这么厉害。要死了,在这种巨大的错觉中,跑完回了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直接就开写,结束的时候,一看时间都快凌晨了。这种满足感真的是,独一无二的。

相比之下,常列的正文日更突然变得有点乏味了。 哈哈

这一个番外叫镜花幻梦。不是对镜...那啥。 应该会在很后面才会出现,由于里面会涉及一些正文里还没提及的伏笔,还不能直接贴出来。 希望那时候还有能看到的朋友吧。如果能有人分享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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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四章 雪原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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