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醒三

杨闻尘给张忆安使个眼色,两人慢慢的靠近被风吹动的木门,杨闻尘把张忆安往身后藏了藏,然后慢慢的推开门,风平浪静。

庙外乌云压顶,庙里更是没一点亮光,杨闻尘小心地走到供桌前,把桌上东倒西歪的蜡烛尽数点亮。

烛火照亮了整间屋子,屋里陈设极其简单,一张供桌,桌上散着几个发霉的果子,地上几乎被青苔爬满了,几张并不大的矮椅子东倒西歪,到处是散落的香烛符纸,还有一些生火的痕迹。

两人环顾四周,这破庙几乎是一览无遗,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张忆安泄气的说道:“看来真是让他跑了,不过他究竟跑哪去了,莫非他真会什么遁地术不成?”

杨闻尘安慰道:“这种贼人最会逃跑,不是你的错。”

张忆安点点头,忽的他看见地上似有东西,捡起一看,乃是一枚铜钱大小的三角状的木头残片,雕刻着花纹,年久磨损看不清是什么,想必是从一整块的东西上不小心磕掉的。

杨闻尘道:“上面划痕像是新的,想必是适才你与那贼人打斗时,那人不小心遗落的。”

张忆安借着烛火仔细的研究着那个残破的木片,到底没看出半点玄机。张忆安把残片交到杨闻尘手里说道:“这个还是交于杨大人查案用吧。”

杨闻尘笑着行礼道:“那便多谢张公子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他们押送钱三,我到底有些不放心。”

张忆安道:“那便快走吧。”

杨闻尘点头,笑着拍了拍张忆安的肩头,摸到一点潮湿,他不言语,把手凑到鼻下一闻,一股血腥味。

杨闻尘道:“忆安你可受伤了?”

张忆安茫然,正想否认,见杨闻尘手上的血迹,轻微的摇了摇头。

张忆安进庙前衣服还是干净的,这血迹是在进庙后粘上的,而且从进来开始,张忆安便觉有些奇怪,总感觉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杨闻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动作极其轻微的指了指上面,张忆安微微抬头,烛火的光并不能照到屋顶,只能隐约看见几根房梁横在上面。

张忆安拿起一根蜡烛,故意道:“我是受伤了,这便回去吧。”

杨闻尘也会意:“如此便走吧。”

两人行至门口,一声极其细微的摩擦声钻入张忆安的耳朵里,张忆安极其敏捷的把蜡烛用脚轻踢向屋顶,果然见屋顶一双眼睛盯着二人,烛光一晃,那人慌忙往后退去。

杨闻尘矫捷的用脚背接住掉下来的蜡烛,又一用力,蜡烛稳稳的落在桌上。动作行云流水,张忆安来不及称好,便听见屋顶一阵杂乱的脚步。

张忆安用脚挑起一张破椅子朝响声那边踢去,那人躲了一下,椅子撞在墙上顿时四分五裂,凭借烛光,张忆安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身形。

高高瘦瘦,以黑布蒙面,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张忆安和杨闻尘一齐上前,将那人逼在墙角,那人把蒲团向杨闻尘一丢,腰间拔出短刀直直刺向张忆安,张忆安迅速拔剑,挡了一下,那人一个翻滚,逃到了窗边。

张忆安还想上前,被杨闻尘拦了一下,张忆安疑惑,定睛一看,那人右手聚拢,手里分明握着暗器。

杨闻尘挡在张忆安身前,那人眼里露出凶光,在烛火摇曳下更显狠辣。三人就这样僵持不下,门猛地被狂风吹开,桌上的蜡烛瞬间熄灭,屋里又暗了下去。

张忆安来不及思考,便听见窗户那似有响声,一个箭步冲上去,耳边几声嗖嗖声,张忆安来不及躲,被一个飞镖划破衣袖,再追上去时,那人早已翻窗而逃,两人一齐追至庙外,放眼望去,只有茂密的野草,哪还见那人的影子。

张忆安气道:“又让他跑了,此人十分熟悉地形,你我二人,竟抓不住他。”

杨闻尘道:“无妨,我即刻派人去查,总不会让他跑了的。快下雨了,先回去吧。”

张忆安有点丧气的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阴沉,空气也渐渐潮湿起来,闷闷的没有一丝风。

二人沉默的走着,张忆安突然开口:“我真的很像绿孔雀吗?”

杨闻尘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啊?”了一声,想起钱三的话又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

张忆安也笑了:“你乐什么啊,快说啊,我是不是真的像绿孔雀。”

杨闻尘只是笑,并不回答,张忆安见他不回答便一直追着问,漫山遍野都是两人的笑声。

送别杨闻尘,张忆安一路上又想了许多,回到逢雪便郁闷的回到茶室,他脱了外袍也不脱靴子,就半躺在榻上。

蘅罗和月生在窗外伸出个脑袋,蘅罗担心地问到:“忆安哥哥你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

张忆安摇摇头,声音疲惫缓缓道:“无事,刚才与钱三等人缠斗许久,有点累了,休息一会便好了。”

蘅罗答应一声,临走时又说道:“你有不舒服随时叫我和月生哥哥。”

张忆安点点头,合上眼脑子里却思绪万千,他想钱三虽是抓住了,但他的同伙却不知逃到哪去了,万一他心生报复,蘅罗和月生岂不是很危险,闻尘虽派了不少人巡逻,那贼人却比钱三灵活许多。

张忆安感觉脑子愈发沉重,便起身回到卧房,见书桌镇纸下压着昨日闻尘遣人送来的纸条,张忆安细细摩挲着纸上杨闻尘的名字,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小心翼翼的把纸折好,夹在床头的一本书里。

张忆安脱了靴,躺在床上又想着自己下山半年有余,却不知怎的惹了许多不相干的事,如今还要为一些毛贼劳心费神,自己想做的事却没半点头绪,心里愈加烦躁。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眠,渐渐地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张忆安梦中听见一阵呼喊,又见一黑衣人握着沾满血的剑向他刺来,张忆安猛地睁眼,满头冷汗,映入眼帘的是三张脸,张忆安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去,杨闻尘、蘅罗、月生三人正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见他睁眼杨闻尘忙拿着浸了热水手帕,给张忆安擦脸,蘅罗和月生也急急地端来水喂张忆安喝。

张忆安感觉莫名其妙,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说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守在我的床边。”

杨闻尘看起来十分疲惫,他涩声道:“你感觉怎样?”

张忆安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换成了寝衣,已经被汗湿透了,屋外天也黑了,屋里只点着一盏灯,显得十分昏暗。

张忆安发觉身子略有沉重,头也有些昏昏沉沉,但精神尚可,便说:“我觉得很好啊,怎么了,怎么天竟黑了,我睡了两三个时辰了吧。”

张忆安说完却没人回答他,三人沉默的看着他,张忆安依次看去,月生看起来满脸悲伤,蘅罗竟抽泣起来,杨闻尘也红了眼眶。

张忆安心里隐隐不安,他急忙要下床:“是不是钱三的同伙来了,你们受伤了?都怪我睡了这么久,那贼人现在何处?”

三人拦着他,蘅罗哽咽着说:“钱三没来,忆安哥哥你不要下床,好好休息。”张忆安更觉奇怪,他看向杨闻尘,杨闻尘眼里都是血丝,头发也略有凌乱,他问杨闻尘道:“闻尘,发生什么事?”

杨闻尘声音沙哑,低声道:“你并不是睡了两三个时辰。”张忆安觉得奇怪,屋里气氛也十分悲伤,只听杨闻尘继续说道:“你睡了整整五天了。”

五天!张忆安心里一惊,自己明明感觉只是眯了一会,怎么竟有五天了。

张忆安试探的笑道:“闻尘你和我开玩笑的吧,我怎么可能会睡五天呢。”他看着杨闻尘,杨闻尘眼眶又红了起来,张忆安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蘅罗和月生,两人也是红着眼睛看着他。

张忆安这才相信,自己可能真的睡了整整五天,他忙向杨闻尘细问。

原来那日张忆安合上眼后,一直到晚上,也未醒来,蘅罗进来叫他吃饭,才发现张忆安浑身滚烫,满头大汗,忙让月生叫大夫来,月生出门恰好碰到杨闻尘,杨闻尘一听,便骑马飞奔而去,可是已至夜间,许多医馆都已经关门了,也不知杨闻尘找了多久,终于找到一个大夫。

大夫为张忆安看了,说是中了毒,好在伤口不深,中毒较浅,吃了解药,第二日便可好转,可是到了第二日,张忆安身上没有先前烫了,只是依旧昏睡不醒,大夫也疑惑,本来这种毒一般人第二日定会好转,细细诊断,竟是体内有数年前的余毒未清,如今也只能每日细心照顾。

杨闻尘便日日喂月生精心烹制的药膳,可是张忆安吃的少吐的多,如此五天,杨闻尘白天去当差,夜晚便过来守着张忆安,蘅罗和月生也无心睡眠,三人便在房里一起照顾张忆安。

张忆安听完更是疑惑:“我何时中了毒?难不成,钱三的口水里有毒?”

三人听了,具是一幅哭笑不得的样子。

杨闻尘道:“是飞镖,飞镖上涂了毒。”

张忆安想起庙里的飞镖,飞镖确实划伤了他,只是一点细微擦伤,张忆安便没有在意。

杨闻尘自责道:“是我的错,没有护好你。”

张忆安往前坐坐,手搭在杨闻尘的肩上说道:“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鲁莽了,没想到飞镖竟然有毒。”

杨闻尘道:“我再请胡大夫来看看。”

张忆安忙阻止道:“不必了,我现在自觉好多了,况现在天色已晚,不便劳烦别人,待到明日再看吧。”

三人见张忆安执意如此,便也作罢。

张忆安一手推蘅罗一手推月生,催促两人快去休息,杨闻尘道:“这里有我陪着,月生,阿蘅快去休息吧。”

二人熬了这几日,也实在是累到了,听两人如此说,又见张忆安看起来不错,便各自睡去。

张忆安看着杨闻尘,平日里清俊的脸现在蒙上一层担忧与脆弱,让人看起来格外怜爱。

“你也去睡吧,熬了这么久,辛苦你了。”张忆安柔声道。

杨闻尘满脸温柔,轻声道:“再守一晚也无妨,明日请大夫看过了我才安心的。”

张忆安往后让了让说道:“你睡下吧,不然我心里总是不安。”

杨闻尘看着张忆安让出的半张床,不知什么情绪,良久抬头道:“我睡在这木榻上也是一样的。”

熄了灯,房里没有一点光亮,树叶的影子透过半开的窗户映在屋内的地上,周围静悄悄的,只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你体内的余毒是怎么回事?”杨闻尘突然开口问道,声音闷闷的。

张忆安无所谓的说:“我也记不清了,那几年总是大病小灾的,记性都不好了,没事的。”

良久无言,二人都没有睡着,张忆安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对不起。”杨闻尘突然开口。

“怎么又这样说,我中毒不是你的错。”

“我是说,你这几年受苦了,如果当初我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你,让你不那么苦。”杨闻尘的语气里满是真诚和自责。

张忆安愣住,一瞬间他的心似乎被紧紧攥住了,喉咙发苦,眼眶酸涩,好像所有委屈都涌上心头。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半晌,他涩声道:“我既要走,自然是找不到的,我一直想跟你说,当初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我实在是……”张忆安只觉眼里又是一阵酸涩,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杨闻尘道:“既然你现在还无法明说,那便不说,我们尚有来日。”

又是良久无话,两人似乎什么都没说,但张忆安知道,这五年来分离所带来的些许尴尬与苦涩,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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