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要劈下时,站在原地的张忆安突然开口了。
“赵天明。”
那人一愣,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疑惑道:“你认识我?”
张忆安轻笑一声,伸手将停在眼前的刀拨开,绕着赵天明上下打量,赵天明身形挺拔,样貌清俊,只可惜这样一个人现在却满脸杀气,让人非常不适。
“我并不认识你。”张忆安打量了一圈停在赵天明面前说道,他盯着赵天明的脸,好半天踩继续说:“你和你哥哥一点都不像。”
“钱三不配当我哥,他、不、配!”赵天明双眼通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张忆安闻言哈哈哈笑了几声。
“我可没说钱三是你哥哥。”张忆安道。
赵天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又攥紧了刀。
张忆安继续道:“钱三确实不配当你哥,他少时害得家里家破人亡,害得你母亲绝望自尽,父亲被打成重伤,你们父子三人逃亡路上,当时只有七岁的你与他们走散,流落街头,不过幸好赵家夫妇好心收养了你......”
赵天明绝望地吼道:“住嘴!住嘴!”
张忆安不理他继续说:“如果我调查的没错,你亲生父母应该对你很是疼爱,你这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们对吗?”
赵天明抹了把眼泪,挥刀向张忆安砍去。
刀正要落到张忆安身上时,他的手在空中被死死扣住,他看向手腕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黑色手套,像鹰爪般牢牢抓住他,向上看去,一张俊美至极脸出现在他眼前,一双眼睛亮若朗星。
来人正是杨闻尘。
杨闻尘死死地盯着赵天明,手却似钳子般死死扣住赵天明的手腕,赵天明吃痛,手一松,刀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抱歉我来晚了。”杨闻尘歪头冲张忆安一笑。
“实际上,并不晚。”张忆安将剑收回剑鞘里。
杨闻尘怀里掏出一根绳子,迅速的将赵天明五花大绑起来,张忆安在旁边默默说:“你和月生一定是师出同门。”
张忆安转身把继续昏睡的钱三拽起来扔回囚车里,继续回到赵天明眼前,赵天明心如死灰的倒在地上。
杨闻尘蹲下看着他,说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天上几只麻雀飞过,赵天明笑了流出眼泪:“小时候,我阿娘经常带我抓麻雀玩,把箩筐用棍子支起来,往箩筐里撒一把谷子,那些麻雀真笨,明知道有危险可还是一直被抓。我就是那些笨麻雀。”
“我阿爹阿娘确实很疼爱我,小时候家里穷,他们总是早出晚归,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他们寒冬没有衣服御寒,出去干活冻得手上脚上都是冻疮,而我和哥哥却从未饿一顿,冷一天。”
“那年过年,我看到阿娘在油灯下熬了好几晚做针线,就是为了卖了钱让我和哥哥吃一顿饺子,可是钱三是怎么报答他们的?他不知道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把阿娘害死了。”
“可你帮钱三总不会是因为亲情吧?难不成你是为求财?”张忆安问道。
“亲情?”赵天明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他的脖子暴起青筋,一边笑一边大口喘气。杨闻尘起身为赵天明松了松身上的绳子,又拿来水壶递给他。
赵天明警惕起来:“你干嘛,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全盘托出。”
杨闻尘道:“我没打算让你全盘托出,我只是想让你舒服点。”
三人都静下来,好久赵天明才开口道:“杨,杨大人,我会被流放吗?”
“我想你心里有答案,何必问我呢。”
“那如果,如果我交代一切,会不会从轻发落?”赵天明急起来,像个虫子一般急切的往杨闻尘脚下爬去。
杨闻尘蹲在他眼前,说道:“那就看你够不够坦诚了。”
“好,我说。”
“不错,识趣。”杨闻尘勾起嘴角,将赵天明身上的绳子松了,换上脚铐。
赵天明靠着树喘着大气,他看向钱三说道:“是钱三,他第一次被杨大人抓到时就认出我了,他说他只是一时糊涂,求我救救他,我没理他,没想到他又说,他说......”赵天明哽咽了,他流下眼泪来。
抽泣半晌才又开口:“他说,阿爹被他关在驴棚里,如果他回不去,阿爹也会死,我就鬼迷心窍的帮了他。”
“第二次他被抓时,他说如果不帮他逃出去,他就把这些事告诉杨大人,我被他一次次威胁,本想杀了他,可一想到阿爹没人照看我便下不去手,我说了这些可以不要被流放吗,我想再见一面我阿爹。”
张忆安皱眉道:“你爹在哪?”
“不知道,他从不告诉我。”赵天明绝望的说。
此时,囚车那边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一阵低笑声传来,三人一齐向那边看去,只见钱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现在似乎很开心,笑得浑身乱颤。
杨闻尘冷声道:“笑什么!”
钱三干脆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笑我这个弟弟太蠢了,你以为那老家伙还能见到你吗?”
“你什么意思?”赵天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忙站起身踉跄的冲到囚车前,抓着栏杆。
钱三停止了笑,露出凶恶的表情,眼里都是狡猾。
张忆安从未在钱三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和钱三接触过几次,钱三给他的印象都是蠢蠢笨笨,他只在杨闻尘的描述里听到过钱三的凶狠,如今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那个老家伙,两年前就被我忘在驴棚冻死了。”钱三阴测测的说道。
“你骗我!你就是不想告诉我阿爹在哪!”赵天明红着眼睛向钱三吼道。
钱三静静地看着赵天明,又开口道:“要不是这样说,你怎么会乖乖的听我使唤,想不到你还对那老家伙有感情,哦对了,两年前的那场大雪你还记得吗?”
两年前大雪封山,鹅毛大雪下了小半月,许多乞丐和贫穷的人都冻死了,张忆安记得那场大雪压塌了储粮的屋子,他们三人挖了一夜才挖出一小袋粗粮勉强度日。
“大雪怎么了?”赵天明问。
“大雪封路,根本没饭吃,那老家伙还跟我说他饿了。”钱三越说越起劲。
“老家伙实在太吵了,我把他赶出去没想到他居然冻死了,不过,我倒是活下来了。”
钱三一边说一边靠近赵天明,一张脸因为兴奋而扭曲起来:“你猜,我吃什么活下来的?”
赵天明瞪大双眼,眼里瞬间涌出泪水,他揪住钱三的领子吼道:“你把爹怎么了!”
钱三道:“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喽。”
“啊!!!我杀了你。”赵天明痛苦的嘶吼着,手用力的掐住钱三的脖子,鸟雀被惊得乱飞。
杨闻尘按住赵天明:“天明,不要冲动!”又转头向张忆安说:“忆安,帮我。”
张忆安干脆利落的出手,一掌将赵天明敲晕。二人合力将赵天明塞进囚车,钱三还在一旁笑,张忆安看着钱三那张可恶的脸说道:“你真是个禽兽。”
钱三冷笑一声:“你才知道?太晚了。”
张忆安不再理他,他帮着杨闻尘把囚车锁好,二人将车带回到中午休息的地方,那些被迷晕的捕快也已经醒了。
杨闻尘吩咐将车原路带回,那些人见车上多了赵天明,心里已明白过来,便没有多问,一队人带着车往城里走去。
张忆安和杨闻尘骑马慢慢的跟在队伍后面,夕阳的余晖铺在路面上,天渐渐凉快下来,丝丝凉风拂面,让人燥热的心减退了不少,张忆安骑在马上心里却十分郁闷,手里不断拨弄着牵马的绳子。杨闻尘瞧出张忆安的心事,说道:“忆安一会去我家坐坐?”
张忆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杨闻尘继续说:“许久没和你下棋了,一会和你切磋一把。”张忆安继续点头。
杨闻尘将马绳牵了牵,靠近了张忆安拍了拍他道:“人生无常,很多时候,我们不必为不关自己的事而劳心费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们人生的苦不是你造成的,你可以同情他们,但也仅此而已。”
张忆安浅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闻尘说的极是。”张忆安低垂着眸子,额前几缕碎发垂下,脸上挂着浅笑,残阳恰好勾勒出脸上好看的轮廓。
杨闻尘歪歪头说道:“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张忆安马上说:“有啊。”
“谁啊?”杨闻尘追问。
“不告诉你,杨大人自己猜吧。”张忆安说罢拍了拍马背,往前疾行了几步。
杨闻尘也疾行几步追上,不依不饶的说:“谁呀?我认识么?是蘅罗姑娘?还是月生兄弟?”
张忆安笑而不语。
“是十七岁想惩恶扬善,弘扬正义的杨闻尘杨大侠。”张忆安调皮的说道。
杨闻尘惊了一下,忙看向前面,那些捕快似乎没听见,他压低声音说:“这种事情忆安可以忘了。”
张忆安也压低声音凑到杨闻尘耳边说:“少年善良的初心,我永志不忘。”
杨闻尘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耳朵红起来,似乎很不好意思。张忆安哈哈笑了两声,二人继续往前走。两匹马儿似乎关系很要好,越靠越近。
“你听到了吗?”一名捕快小声的问旁边的人。
“听到了,大人对那个张公子居然那么温柔?”另一名捕快说。
“这不是重点吧。”
“对,重点是大人说话居然结巴了,真是前所未见。”
“你自己玩吧。”那名捕快不再理他。
一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城里,赵天明醒来又叫喊着要杀了钱三,杨闻尘吩咐将赵天明和钱三分开关押,让他们冷静一晚,明日再审问。
张忆安长舒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有个了解了,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整天担心钱三来报复。
天渐渐黑了,街上的灯光亮了,让张忆安切实的感觉到了踏实,白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做梦一般,杨闻尘换好了便服,一身墨色圆领的袍子,腰间挂着一枚令牌和那板块玉佩。
一见面,两人的肚子便默契的一起咕咕叫起来,二人相视一笑,张忆安说:“杨大人,我饿了。”
杨闻尘道:“我也饿了,张公子。”
“杨大人想吃什么,我来请客。”张忆安颇有豪气的拍拍胸脯。
杨闻尘寻觅半天,终于在一个馄饨摊前停下,张忆安道:“闻尘是在给我省钱?”
“正好想吃馄饨了,这家挺好吃的,忆安尝尝?”杨闻尘道。
“听你的。”
二人坐在馄饨摊,都不说话,一口气吃了两碗馄饨,张忆安笑道:“味道不错!”
卖馄饨的老伯自豪地说:“那是,我在这卖了十几年了。”
张忆安笑道:“下次还来吃。”
结了账,两人向杨闻尘家走去,杨闻尘腰间白洁的玉佩随着步子摇晃,张忆安是在没法不注意那半枚玉佩。
见快到家时四下无人,张忆安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玉......”话未说完,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黑影,堵在二人眼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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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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