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惊,那黑影没有在上前一步的动作,站在两人眼前仿佛是在打量他们,突然那黑影“扑通”一声跪下,抱住张忆安的脚,不住地磕头。
张忆安被吓一跳,忙要去扶,杨闻尘却警惕的将张忆安护倒身后,厉声喝道:“你想干嘛!”
那黑影不再磕头,还是依旧跪着没有起来的意思,凭着微弱的灯火,张忆安看清来人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头发因为刚才磕头显得乱糟糟的。
“求大人做主,我儿子是冤枉的,求求大人了。”那老妇人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一边说一边又磕起头来。
“你儿子是谁?”杨闻尘依旧警惕地看着那老妇。
“是,是前几日被抓走的,他们说我儿子杀了人,可我是知道的,我儿子从来不干坏事。”老妇人止住了磕头的动作,满脸泪水。
“你儿子的事不归我管,况且你若有冤可以去县衙报官,现在这样,我若是想帮也是帮不到的。”杨闻尘诚恳地说。
张忆安说道:“有话好说,要不你先起来?”张忆安实在受不了一个老人这样跪在他眼前,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杨闻尘伸手去扶,哪曾那老妇人刚站起来,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向张忆安刺去,嘴里发疯似的喊着:“狗官,去死吧。”
杨闻尘反应迅速,一把接住,剪刀扎进了杨闻尘的手心,鲜血顺着剪刀滴下来,张忆安一掌打掉剪刀,去看杨闻尘时,血已经浸染了整个手心。
张忆安忙随手扯下头上束发的带子给杨闻尘把手紧紧缠住,止住了血,自己白净的衣服上却沾了不少血。
“忆安,不必担心,小伤而已。”比起张忆安满脸担忧,杨闻尘倒显得淡定许多,似乎语气里还带着一丝雀跃。
张忆安转头看那老妇人,只见她跌倒在地,身上不住地发抖,张忆安一脚将剪刀踢远,蹲下身一把攥住老妇人的手腕,脸上出现少有的愠色,严厉地逼问:“你这是干嘛,你有冤情可慢慢诉说,怎么一言不合就故意伤人呢!”
“我,我......”老妇人似乎也被自己方才的行为吓傻了,一直结巴说不出话。
杨闻尘刚想开口,一队捕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领头的张忆安认出是那个叫周然的。
周然一来就看见张忆安披头散发身上还有血迹,一个老妇倒在地上像中邪似的一直发抖,而杨闻尘似乎对手上缠着的绷带很感兴趣,不住的用手摩挲。
“见过大人!”
杨闻尘点头“嗯”了一声。
“大人你这是?”周然看向杨闻尘的手问道。
杨闻尘无所谓开口道:“无事,小伤而已。”
这时一名捕快上前拱手弯腰汇报道:“那老妇已经被拿住了。”
周然说道:“拜托各位这次一定盯紧她,别让再乱跑伤人了。”
杨闻尘皱眉道:“怎么回事?”
周然道:“回大人,这老妇是几日前那个河里抛尸案凶手的娘,自从她儿子被抓,她就疯疯癫癫,已经无故伤了许多百姓,但因大多都是一点擦伤,没什么大事,便没有汇报给您,没想到她今日竟伤了大人,卑职该死。”
说罢单膝跪地请罪,杨闻尘伸手扶起他说道:“无妨,派几个人把那老妇送回家把,看紧她,不要让她再伤到别人,但也别伤到她。”
周然应了一声,回头向那几个捕快说:“你们送她回家吧。”
那老妇人依旧哭天喊地,却无济于事,被几个捕快架着走了。
“大人的伤要不要请大夫?”周然问道。
杨闻尘“不”字还未出口,张忆安很焦灼的说:“还是请一个吧。”
周然向张忆安行了一礼:“张公子。”
张忆安从袖里摸出一根发簪,随意将头发一盘问道:“附近可有医馆吗?我即刻去请大夫。”杨闻尘拦住张忆安道:“忆安不必劳烦,家里自有药粉,我敷上就是。”
三人进了屋子,揭开带子,却见手心被剪刀捅出的口子还在往外冒血,十分可怖。
周然熟门熟路的找到药粉,为杨闻尘敷药,张忆安说道:“周大人手法很娴熟,是学过医术?”
周然一边轻轻地撒药一边说:“我们大人经常受伤,又不肯看大夫,所以像这种皮肉伤都是我来处理的。”
话音刚落,杨闻尘剧烈咳嗽起来,他道:“那什么,周然,这种事以后不要给张公子说,免得他……”话未说完,杨闻尘却不说了。
张忆安茫然,免得他怎样?是免得他担心,还是免得他吃醋?
周然也不解其意,只得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说。
一片寂静,气氛略微尴尬起来。
周然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大人,今天中午是怎么回事?”
张忆安诧异的看向杨闻尘,问道:“你连周然也没告诉?”
杨闻尘点点头,而后向周然解释了中午的事:“张公子和我早已知道县衙出了内鬼,只是苦于不知道那人具体是谁,只得冒险,引蛇出洞。”
原来中午休息时,赵天明拿出水指使别人分给大家,想把自己摘出来,张忆安早在暗处观察,果见众人喝过水后都昏昏欲睡,赵天明驾车而逃,张忆安一路跟随,正把赵天明抓个显行。
周然还是不解:“大人为何不当场抓获他?”
“一来,怕赵天明狗急跳墙伤到大家,二来,自然是想诈出赵天明为何要救钱三。张公子虽前一晚已经查到赵天明是被赵氏夫妇收养的,赵氏夫妇也说了不少关于赵天明小时候家破人亡的事,可也不敢妄自下结论,只得诈一下赵天明,亏得张公子如此机敏。”杨闻尘话语里颇有骄傲。
“闻尘高抬我了。”张忆安不好意思起来。
周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平日里看起来冷漠的杨大人也会关心自己的下。周然猛地起身跪地道:“卑职愿誓死维护大人。”
杨闻尘和张忆安都吓了一跳,杨闻尘忙道:“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些干嘛,快起来。”
见周然不肯起来,杨闻尘只得说道:“你回去替我好好看着钱三和赵天明,他们若是说了什么,记得告诉我。”
周然应了一声,起身气势汹汹的走了。
空气里淡淡的药粉味,杨闻尘又点了两盏灯,屋内顿时亮堂起来,张忆安缓过来,开口道:“那老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天前,住在河边的村民发现河里有许多碎肉,恶臭无比,捞上来一看竟是一双人手,报官后又在附近捞出许多残破的躯体,周围的村民都心惊胆战,当场就集体发难让马上抓到凶手,我也不知他们怎么调查的,当天就抓到了一个人,据说那人当时鬼鬼祟祟的在河边晃悠,身上的衣服还有血迹,于是就被抓起来了,后面怎样我就不清楚了。
“怎么这件事不归你管?”
杨闻尘坐下,耸了耸肩道:“确实不归我管,归宁王府那边管,我们只能协助。”
张忆安心中了然,他早知道宁王一直想掌控江南一带,宁王手握几万兵马,皇帝也不好和他撕破脸,但若是就这样放任他,宁王岂不是可以关起城门来称帝了,于是皇帝便在各个城里都安排了朝廷的人与宁王的势力抗衡。
这个案件若是宁王府率先抓住凶手,自然可以收拢人心,张忆安把玩着一只茶盏,沉思半晌道:“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杨闻尘道:“我也觉得事有蹊跷,可惜难免要看宁王爷的面子,不能去查。”
张忆安拍桌而起,振奋的说道:“我来查。”
杨闻尘笑着说:“那我辅助张大人。”
张忆安坐下来笑道:“多谢杨大人支持,不过杨大人目前还是养伤要紧。”
杨闻尘起身边走边说:“养伤也不妨碍我们切磋一把。”说罢进了书房,张忆安跟着进去,只见席子上已经放好了棋桌,就好像专门在等张忆安一样,屋内四面的书架上都放满了各种书,看的张忆安眼花缭乱。
杨闻尘单手递给张忆安一个蒲团,两人在棋桌前坐下,张忆安几年不下棋,没过几个回合就输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无事,再来。”杨闻尘柔声道。
张忆安也来了兴致,不知下了多久,困得用手支着头打起盹来,张忆安迷糊间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再睁眼时杨闻尘刚好停笔,见张忆安醒了,杨闻尘把纸收了,笑道:“忆安醒了?”
“我不会又睡了好几个时辰吧。”张忆安经过前几天中毒的事,对自己突然又睡过去显得很紧张。
“没有,半个时辰而已。”
张忆安忙起身,边走边说道:“出门前说了要早点回去的,现在又晚了,我走了,闻尘不必送我,我明日再来看你。”
杨闻尘随行到大门口,笑着说:“忆安路上小心,若是蘅罗姑娘怪罪起来,我明日自去领罪。”
张忆安回头冲杨闻尘摆了摆手便消失在人海里。
逢雪的店门紧锁,张忆安叩开院门,蘅罗和月生一见张忆安便忙问道:“忆安哥,事情怎么样了?钱三的同伙抓到没?”
张忆安道:“抓到了,明日逢雪正常开门吧。”
蘅罗开心的拍拍手道:“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张忆安也学着蘅罗的样子拍拍手,轻松地说道:“好啦,这件事已经了断了,今晚安稳睡觉吧!”
蘅罗嘟起嘴,装作对张忆安故意学她表现出很不满的样子,张忆安推着他俩去休息。
“你们快去睡吧,我来栓门。”张忆安走到门边,他看到了。
被青砖垒起来的一个小花圃,里面的六月菊正舒展花瓣,不知何时杨闻尘竟将这个不起眼的六月菊也用心保护起来,张忆安蹲下用手抚过整齐的青砖,粗糙的砖块每个都被精心修过,垒在一起严丝合缝。
“那是闻尘哥哥弄得。”蘅罗和月生并没有睡觉,两人看着张忆安对着花圃发呆。
“是他弄得,我知道的。”张忆安脸上挂上浅浅的笑意。
蘅罗和月生也一起蹲下看着花圃。
“这个杨大人弄了好久,你昏迷那几日,他一边照看你一边做这个,他说你醒了看着会开心。”月生道。
“对啊,闻尘哥哥那几日可忙了,有时候他刚一走,你就在迷迷糊糊的喊闻尘哥哥的名字,还说了好多胡话。”蘅罗道。
“什么!我睡梦里喊闻尘的名字?我还说什么了?”张忆安惊了一跳,忙拉着蘅罗问。
蘅罗和月生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忆安哥?”月生关切的问。
张忆安起身扶墙道:“我还说什么胡话了,告诉我,我都能接受。”
蘅罗想了想道:“也没说什么吧,就一直在喊,闻尘,闻尘。”
张忆安扶额道:“你确定我喊得真的有这么......娇弱?”
蘅罗和月生一脸真诚的用力点了点头。
张忆安长呼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还能接受。
蘅罗豁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还说了句,不要走。”
张忆安两眼一黑,这下是真的接受不了了。
回到房里,张忆安坐在窗前发呆,越想越觉得尴尬和无地自容,自己在睡梦里居然一直喊杨闻尘的名字,这,太羞耻了。
张忆安拿起笔在纸上一遍一遍的写着杨闻尘的名字,越写越专注,以至于蘅罗突然出现在门口时吓他一跳。
张忆安慌忙把纸折起来,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怎么了阿蘅,还不睡吗?”
蘅罗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那个刺青我查到了完整的图。”
张忆安严肃起来,接过那张纸,一张刺青图案,一条龙盘山而上。右下角还有几个难以辨认的字迹。
张忆安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蘅罗摇摇头说道:“这图并不难查,许多帮派会去一些绘本里找图腾,稍作改动用作自己的。这个是我在绘本里找到的,最接近的图,不知道对不对。”
张忆安点点头道:“是对的。”他把抽屉拉开,拿出那把匕首,匕首上的图案和纸上的一模一样。
张忆安看着两样东西,喃喃道:“这线索就像是,故意放出来给我的一样。”
“什么?”蘅罗问。
“没什么,阿蘅辛苦了,早点去睡吧,我一个人再想想。”张忆安勉强挤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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