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忆安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小秀良久,道:“小秀姑娘,善自珍重。”
二人出了小秀家,张忆安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一样,他踢着脚下一块石头,心事重重。
“闻尘。”
“我在。”杨闻尘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传来。
“小时候,大概是四五岁吧,我曾经问阿娘,为什么她的鬓边越来越白,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阿娘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什么话?”杨闻尘温柔的问。
“人一但选择一些东西,就要放弃另一些东西。她选择了生下我,选择陪我长大,便放弃了从前那个自由自在的自己。就像选择了一条道路,就注定与另一条路渐行渐远。既然选择了,便不要后悔。”张忆安道。
“小秀她会后悔吗?”杨闻尘似乎在发问,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但这件案子我不查了。”张忆安声音发闷,他一脚把石头踢远,不知在想什么。
“好。”杨闻尘道。
张忆安看向杨闻尘,他神色如常,张忆安问道:“你不生气?”
杨闻尘侧过头看着张忆安,笑着反问道:“我为何生气?”
张忆安认真道:“因为我答应了你,却又不查了。”
“忆安,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的,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呢?况且,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是你自己决定,即使不做了我也不会生气。累了停下了歇歇,这没什么。”
张忆安笑着不说话,他从遇到杨闻尘起便时常庆幸,有时候他跟在杨闻尘身边时,会觉得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我的朋友,但这几天他越来越觉得,杨闻尘似乎对他来说已经必不可少了。
“闻尘,你真是我一生的知己。”张忆安心里想着。
“只是知己吗?”杨闻尘问道。
张忆安才意识到自己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尴尬至极,他立刻抓耳挠腮,左顾右盼道:“什么?”
杨闻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说道:“我说......”
“小心!”
张忆安推开杨闻尘,一支利箭擦着二人的前襟掠过,插在二人眼前的树上,二人还来得及说什么,又一支箭射来,杨闻尘拔剑挡了一下,那支箭和剑身相撞,清脆的“铛”了一声,落到了地上。
张忆安反应极快,立刻朝箭射来的方向追去,却无半个人影。
待到回来时,杨闻尘也在附近搜查了一圈,此地丰草长林,若是有人藏匿其中定难发现,如今人已经跑了,踪迹更是难以寻觅。
杨闻尘拔下树上的剑,箭头锋利,若是被射中,必定血溅当场,这样的利箭,连射两发,可见射箭之人是奔着取人性命而来。
张忆安严肃道:“这支箭究竟是为了杀我,还是为了杀你?”
“又或者,是为了杀我们两个。”杨闻尘道。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二人回到逢雪,张忆安看起来心情低落,还在研究那支箭,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无意间与人结仇,又或者自己被发现了。
两人默契的没有将箭的事告诉蘅罗和月生,免得两个孩子担心。
月生见二人回来,从里屋拿出一本黑色的册子,递给杨闻尘道:“周大人送来的,让我转交。”
杨闻尘接过,打开看时,上面详细写着李彪以及小秀的信息,张忆安也好奇的凑过来看,认真看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方才说过不查这件事了,他起身赌气似的走到鱼池边坐下喂鱼。
蘅罗放下手里的活,道:“忆安哥哥,鱼我今日已经喂过了。”
张忆安仿若未闻,继续一言不发的在那坐着,像是呆住了。
蘅罗和月生对视一眼,蘅罗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月生也不明所以,亦摇头小声道:“不知道。”
蘅罗在围裙上抹抹手,走到杨闻尘旁边,问:“忆安哥哥怎么了?”
杨闻尘放下册子,看向张忆安道:“没事,一会我去宽慰宽慰他,你们忙自己的事。”
二人闻言,又盯梢的似的盯了张忆安许久,见他确实只是发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便各自忙去了。
张忆安就这样一言不发在水边坐了一个时辰,杨闻尘也坐在他旁边,两人都不说话,心里想着各自的事,蘅罗和月生时不时进来看看二人,可二人就像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蘅罗道:“这下好了,闻尘哥哥现在也呆住了,这发呆也会传染吗?”
月生笑道:“要不阿蘅也去坐那吧,活放着我来干。”
蘅罗冲月生做个鬼脸道:“我才不去,我可不能安稳的坐那么久,我还是安稳去干活吧。”
于是张忆安一下午就像是个行尸走肉一般,蘅罗招呼他吃饭,他也没精打采的,没用几口饭,便放下筷子道吃饱了,然后冲三人做了个难看的笑脸,又如行尸走肉般走了,这次他倒是没在鱼池边坐着,直接回了房里。
三人被他的笑容震撼的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蘅罗道:“好诡异的笑容。”
月生打了个冷颤道:“不敢想象我居然又看到了这种笑容。”
蘅罗惊讶道:“忆安哥哥之前冲你这样笑过?”
月生默默点点头,蘅罗同情的看着月生正想说什么,张忆安突然从二楼探出头道:“月生,麻烦你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闻尘住。”
张忆安似一阵风似的,说完话又刮走了。
蘅罗道:“我是失忆了吗,我们还有空余的屋子吗?”
月生想了想道:“有倒是有,不过堆了不少书,都是忆安哥哥平日里四处收集的,需要整理一下。”
杨闻尘放下筷子,道:“既然这样,就不劳烦月生兄弟了,我自己去收拾即可。”说罢起身就要去。
月生拦住杨闻尘道:“忆安哥让我收拾,杨大人还是歇着吧。”
蘅罗也说道:“我来收拾吧,闻尘哥哥你别和我们客气。”
杨闻尘轻笑道:“吃完饭有什么好歇的,权当消食了,倒是你们忙了一天了,现在怎可劳烦你们为我收拾屋子,还是我自己来吧。”
月生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杨大人了。”
杨闻尘道:“哪里的话。”
杨闻尘将外袍脱下随手搭在椅子上,挽起袖子带着一条湿抹布来到屋里,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窗子靠里,一开窗便能看见远处的山,里面果然放了不少书,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书,但书虽多,却并不乱,都整理的井井有条,桌上也几乎没有灰尘,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仔细看去,发现书都按照内容不同分好了类,上至前朝的史书,下至民间小孩的歌谣本子,无一不全。
杨闻尘随手拿起一本散放在桌上的,似乎是张忆安正在读的,张忆安还用心的用小字在旁边写了批注,不懂的地方用大大的圈圈起来,书里写得好的地方,张忆安还在旁边写了不少自己的了解,杨闻尘看着觉得甚是可爱,就势坐下,一页一页认真看起来。
还未读几页,月生便抱着一床被子来,问道:“杨大人,这里可还行?需要我帮忙吗?”
杨闻尘忙放下手里的书,接过月生手里的被子道:“不劳烦了,一切都好。”他将被子放在床上又道:“月生以后不要叫我杨大人了,直接叫我闻尘就行。”
月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那以后我叫你闻尘哥好了。”
“你几岁了?”杨闻尘一边问一边把被子抖散,铺在床上。
“十九岁。”月生有点局促道。
“好,那以后你叫我闻尘哥吧,听起来像一家人。”杨闻尘回头冲月生笑笑。
月生点点头,问道:“那,闻尘……哥,你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你快去休息吧。”杨闻尘道。
月生答应了一声,顺手拿起抹布又擦了擦桌子才离开。
杨闻尘继续坐在窗边看书,刚翻了一页,一张纸掉了出来,杨闻尘捡起一看,似乎是一封信,纸张已经泛黄,墨水也褪色不少,应该是掉进水里,上面的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但杨闻尘认出一行“多年情深义重,却无法言说……”后面还写了什么,却看不清楚,只依稀辨认出,落款写着张忆安。
杨闻尘没有再看,把纸夹回书里。
“闻尘哥哥,吃点水果。”蘅罗端着两盘切好的苹果。
“多谢阿蘅姑娘。”杨闻尘接过苹果,见蘅罗手里还有一盘,便道:“这是要拿给忆安的吗?”
蘅罗道:“是的,忆安哥哥今天都没吃多少饭,吃点水果,免得晚上饿。”
杨闻尘道:“既然如此,那你放这吧,一会我给他拿去。”
蘅罗答应道:“也好,那我走啦。”
蘅罗离开,杨闻尘把书收好,放回原处,端着果子敲了敲张忆安卧房的门,张忆安的声音闷闷的从屋里传来:“闻尘进来吧。”
“忆安怎知是我?”杨闻尘把盘子放在桌上,又为张忆安点亮桌上的灯。
张忆安趴在书桌上在看书,见杨闻尘来,支起个头笑着看杨闻尘道:“心有灵犀。”
见杨闻尘手足无措,张忆安轻笑出声道:“逗你玩的,我听脚步便知是你。”
杨闻尘坐到张忆安对面,同样单手支头,看着张忆安道:“哦…我还以为真的是心有灵犀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屋里住的惯吗?要是住不惯和我讲,我和你换房间住。”张忆安道。
“住的惯,到处都是你收集的书,我晚上睡不着正好可以翻翻看。”杨闻尘道。
张忆安眨眨眼,问道:“你刚才说高兴,高兴什么?”
杨闻尘挑挑眉,他的脸庞俊美,带着一丝狡黠的神情,看起来宛如一只顽皮的小狐狸,他收起支着头的手,笑道:“我也是逗你玩的喽,吃果子吧。”
张忆安知道杨闻尘是故意在逗自己开心,他突然认真道:“闻尘,谢谢你。”
“果子是阿蘅切的,忆安不用谢我。”杨闻尘道。
张忆安低头道:“我说的不是果子。”
杨闻尘想起适才看到的那封信,一下觉得中烦闷无比,他道:“你我之间,无需多谢,早点休息吧。”
张忆安不知为何杨闻尘突然看起来心情低落,莫不是自己影响了他,只好闷闷的应了一声,再抬头时,杨闻尘已经走了,桌上留下了周然送来的那个册子,张忆安看着册子良久,内心十分挣扎,最后还是忍住了去看的冲动,干脆蒙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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