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忆安蒙着头,看似躺在床上,却一点也睡不着,终于在月上梢头的时候,张忆安翻身爬起,点亮了桌上的灯,翻开了那本册子。
他从中午看了一眼后,就一直觉得整件事,似乎哪里不对劲,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整件事情似乎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翻开册子一字一词看去,册子上所列详细,包括小秀一家平日里和邻里之间的关系好坏,张忆安盯着一段话出了神。
“小秀时年二十二岁,本名不详,小秀这个名字是李彪所取,父母家在城外丰庄,在小秀十九岁时被父母卖给了李彪,李彪,时年三十五岁,来历不详,五年前搬至十里铺杜村……”
张忆安喃喃道:“十里铺杜村……”
刹那间,张忆安猛地起身仿佛记起什么,他兴奋又略带不安的在房里走来走去,他出门到杨闻尘房门前,正要敲门,见屋里已经灭了灯,心知已经夜深,便又回去了。
他回去立刻拿出纸笔,伏在案上将心里所想密密麻麻写了一页,又好生压在镇纸下,才似有不舍的回去床上躺着,却是一夜辗转难眠。
好容易挨到了天蒙蒙亮,他便按耐不住的去杨闻尘房间门口敲门,他刚敲了一下,杨闻尘的脚步声立刻传来,几乎是马上,门便打开了。
杨闻尘穿戴整齐,仿佛一早就知道张忆安要来,特地等候,开门也没有问张忆安为何会来。
张忆安顾不得那么多,忙进屋坐下,天才刚亮,杨闻尘在屋里点了灯,橘黄的烛光晃着,张忆安拿出自己写的那张纸和那本册子摊开在桌上指给杨闻尘看。
“看这里,十里铺杜村。”张忆安看起来很是激动,眼睛被烛火晃得亮晶晶的。
“嗯,怎么了?”杨闻尘眼神缠在张忆安身上。
“前两日,周三送来的钱三的供状,上面也出现了这个地方,当时我没仔细看,昨日看到这个便觉不对劲,想了半日,果然是这里。”张忆安兴奋道。
杨闻尘道:“是那个抢劫案,钱三之前说过的。”
张忆安难掩喜悦之色,点头道:“你还记得那个供状上怎么写的吗?”
杨闻尘想都没想,开口道:“供状上说,端阳节前,钱三日夜混迹赌场等地,欠了不少钱,于是钱三便随便找了一户人家进行偷窃,刚得手时被屋里的人发现,他见此人喝的醉醺醺的,走路都不稳,便没当回事,随手砸了他一板砖,正要逃走时,屋里的一个小妇人拿着剪刀战战兢兢的看着他,还大声呼救,钱三怕引来人更麻烦,于是赶紧逃走了。”
张忆安道:“没错,正是这样,钱三得手的东西里就有那把匕首,我当初去牢里问他时,他故意没说用板砖砸人这一段,现在想来十分可疑,为何单单隐去这一段,是因为忘记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杨闻尘道:“你的意思是,是钱三失手杀了李彪,小秀和王颂却因某种原因,认为是小秀杀了钱三,于是二人便处理了尸体,最近天热,尸体**发臭,这才将尸块扔了出来?”
张忆安点头道:“是也不是。”
杨闻尘看着张忆安道:“此话怎么讲?”
张忆安道:“还记得周然前天来说王颂突然认罪了吗?”
杨闻尘点点头。
张忆安继续道:“极有可能,二人都以为是自己杀了李彪,两人一起处理了尸体,王颂怕小秀担上同伙的罪名,便自己自投罗网。”
杨闻尘点头道:“所以那日,王颂在牢里说的我不是,并不是说他不是杀人凶手,而可能是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张忆安点头道:“极是。”
杨闻尘道:“那他突然认罪,除了屈打成招,有多出了一种可能——他真的认为人是自己杀的。”
张忆安道:“正是如此,若是人真是被钱三杀的,那么小秀和王颂就可以减轻罪责,从轻处罚了。”
杨闻尘道:“那忆安现在打算怎么办?”
“待到天大亮之后,我们去找小秀。”张忆安道。
杨闻尘赞许的点点头,道:“早觉得忆安有侦查之才,今日真是更加笃定了。”
张忆安轻笑道:“杨大人就别谦虚了,杨大人昨晚就想到了吧,否则怎么天还没亮就在屋里等我,说起钱三的供状,杨大人更是对答如流,如不是闻尘有过目不忘之才,那便是早就研究过了。”
杨闻尘笑道:“忆安是在夸我吗?”
张忆安歪头反问道:“闻尘难道还不该夸吗?”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你怎知我一定会去看那本册子?”
杨闻尘的目光从张忆安身上挪开,看向窗外,他好像没听到张忆安在说什么,只是定定的望着窗外,张忆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亮了许多,外面的喜鹊在树枝上蹦蹦跳跳的。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看的,我知道少时的你,最看不惯世间有不平之事。”杨闻尘看了片刻,收回目光道。
“我们分别这么久,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了解的那个我没变呢?”张忆安问道。
杨闻尘的视线对上张忆安的视线,他没有回到张忆安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变了吗?”
张忆安道:“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变没变,变了哪里......”
张忆安还未说完,杨闻尘便道:“我从来没变。”
张忆安道:“闻尘还如我们相识之初,侠肝义胆,少年热血从未改变。”
杨闻尘并没有如张忆安料想的那样笑着接话,而是极为认真的看着张忆安道:“你变了吗?”
张忆安看着杨闻尘认真的眼睛,也不由得认真道:“对你,我从未改变。”
他从一进门开始便觉得杨闻尘似乎有心事,可当他说完这句话,不知是不是张忆安的错觉,杨闻尘看起来突然开心了许多。
张忆安又认真地重复了一边:“闻尘,我所言句句属实,对你,我从未改变。”
杨闻尘道:“我知道。”
二人又将话头扯回到抛尸案上,眼下可以确定的是,钱三那日确实去了小秀家,也确实拍了李彪一板砖,倘若那板砖并不足以致命,钱三又为何在第一次时隐瞒这个细节,可见又极大的可能,钱三的一板砖才是导致李彪死亡的真正原因。
张忆安正将昨日自己写的东西读给杨闻尘听,杨闻尘突然开口道:“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什么话?”
“可以说吗,我觉得李彪活该。”杨闻尘道。
“嗯......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张忆安道。
两人都憋不住笑出声来。
“我也有一句话想说很久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蘅罗站在门口说道,窗棂纸透过光勾勒出一个人影,透过微开的门缝看到蘅罗穿了件水绿色圆领短衫,下面穿着一条白色绣荷花的裙子,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
两人被蘅罗吓了一跳,张忆安道:“阿蘅你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口多久了。”
蘅罗吐吐舌头道:“其实我刚来。”
张忆安笑道:“阿蘅起这么早?”
蘅罗推门进来,被挡在门外的阳光一下子全钻进屋里,蘅罗把包子道:“哪里早了?天已经亮了许久了。”
二人这才注意到,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蘅罗道:“外面打好了水,洗漱完记得吃包子哦。”
杨闻尘道:“多谢阿蘅,你这身衣服很好看。”
蘅罗明显惊喜了一下,又有点不好意思,道:“真的吗,闻尘哥哥。”
杨闻尘道:“真的。”又转向张忆安道:“忆安觉得呢?”
张忆安笑道:“好看,我们阿蘅穿什么都好看。”
蘅罗开心的转了一圈,阳光照在阿蘅开心的脸上,一切显得那么美好而又安宁。
蘅罗嘱咐他们趁热吃包子,便开心的蹦蹦跳跳的走了。
张忆安道:“我们也去洗漱吧。”说罢收起册子,想揣进怀里,一不小心将书桌上的书碰落,昨日杨闻尘看到的那张纸又飘飘悠悠的掉了出来。
张忆安似乎记不得这是什么了,弯腰去捡,待看清纸上的字后忙慌张的把纸夹回书里,又把书放到了书柜的最高处。
杨闻尘装作不知道,问道:“那是什么?”
张忆安慌张道:“没什么,好像是之前写的信。”
杨闻尘又问道:“写给谁的?”
“大概是写给你的,反正还没写完就搁置了。”张忆安答道。
杨闻尘挑眉笑道:“真是写给我的?”
张忆安这下倒是不结巴也不慌张了,看起来十分真诚的答道:“是写给你的。”说完又补充一句:“除了你,我还会给谁写信呢。”
杨闻尘只是“嗯”了一声便出去了。
张忆安看着杨闻尘的背影,心里不禁奇怪,为什么杨闻尘看起来比方才更开心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张忆安干脆不再去想,反正杨闻尘就在自己身边,日后再去问也罢。
二人洗漱完毕,把盘子送回到厨房,见月生正在院里拔草,两人也赶着要帮忙,月生忙推辞道:“不用了,早起地板湿滑,小心摔倒。”
二人只好一人一张椅子,坐在鱼池边喂鱼,杨闻尘视线看向猫窝,里面只有几只毛色不同的小猫,他道:“好久没看到小白了。”
“估计出去玩了,之前也有好几天不回家的。”
张忆安把从草里捉到的蚯蚓扔到鱼池,水面一阵扑腾,几条鱼争抢着那条蚯蚓。
“你有没有觉得鱼池里的鱼少了?”杨闻尘问道。
“好像是吧,可能是被小白吃了。”张忆安懒懒的答道。
两人尘惬意的坐在院里,太阳晒得二人都有些困意,张忆安打了个哈欠道:“好困啊,今天起太早了。”
杨闻尘被他传染着也打了个哈欠道:“是呀,我也起的早。”
二人眯起眼睛,几乎快要睡着。
蘅罗端着水盆给院里洒水,她看着哈欠连连的二人,觉得有些好笑道:“你们起这么早干嘛呀,现在又困了。”
张忆安懒洋洋道:“是呀,我们起这么早干嘛呢。”
一阵寂静后。
两人突然一齐直起身子,异口同声道:“找小秀。”
蘅罗和月生被二人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张忆安和杨闻尘二人极快的上楼,张忆安戴上了那本册子和纸,杨闻尘将剑配在腰间。
两人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不过马上,张忆安又回来给蘅罗和月生说:“午饭不用等我们。”说罢真的刮走了。
蘅罗和月生交换了下眼神,都不知说些什么,便各自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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