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卿卿一

五月初五,端阳节,张忆安一大早就无精打采的出门了,昨日蘅罗在他耳边念叨了一天让他今天一定要给它买到油糕、五彩绳还有驱蚊子的香包。

张忆安被软磨硬泡,看在蘅罗前几日扭伤了脚,终究是答应了她早起去买。

临行前蘅罗还把自己平时上街用的嫩绿色麻布包给张忆安斜挎上,张忆安看着包上绣着的竹子,还绣了几只蝴蝶,一看就是小女孩用的东西连连摆手,蘅罗却不听,他只得挎上,再用宽大的衣袖挡着一些。

端阳节的清早,人们一大早就出来赶早市,各个店家和小摊前,都插着几支艾草,卖五彩绳和香包布偶的摊位更是热闹,前面挤满了小孩子,拉着爹娘喊着我要这个我要那个。空气中香包里的草药味和刚出锅的糕点味融合在一起。一派热闹祥和的氛围。

张忆安艰难的穿行在赶早市的人里,腹诽道:“阿蘅这丫头自己嫌人多,让我来这挤人玩,买回去的油糕必得让他看她多干一刻的杂活再给她吃。”

他又想到,蘅罗和月生这几年跟着自己不知受了多少苦,他们也有好几年没好好过节了,这次就随他们吧,这样想着,张忆安又更加卖力的穿梭在人群里。

他逛了半天把东西尽数买齐,看着还早心想再逛逛,好久没有感受过这么热闹的氛围了。张忆安过去五年一直和蘅罗月生他们在山上,几间小茅草屋,屋后一片田地,有时下山采买食物也是蘅罗和月生一起去,他平日里就喂喂鸡逗逗蘅罗捡回来的小猫、教一些武功给蘅罗以及调理自己的身体。

张忆安一边想一边走到了卖鲜果的摊子前,正瞧着新到的果子上面挂着晨起的露水,个个鲜艳欲滴,看起来十分诱人,张忆安刚想买几个回去,突然被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撞个正着,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一下子倒在摊主怀里,那小孩回头冲张忆安做了鬼脸一溜烟的跑开了。

摊主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一双手沉稳有力的接住了他,张忆安赶紧挣扎着站起来,连连道歉。

汉子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张忆安的小布包上:“本人不好男风,这位公子你卖不起果子就走开,不要在这里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旁边卖花布的姑娘嗤嗤的笑,又仔细看了张忆安顿觉神采飘逸眉清目秀,不由得又红了脸。

张忆安只觉得丢脸至极,赶忙说自己并无此意。摊主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脸不信。张忆安尴尬的只想掩面离去。

他胡乱地拿了几个果子付了钱,赶忙走开。

他一边走一边吃着刚买来的果子,果然很甜,张忆安因为刚才的事而尴尬的燥热褪去了大半。

刚走几步就见前面吵吵嚷嚷的,围了一圈人,他立刻来了兴致,几口吃完了果子向人群靠去。

张忆安平日是爱凑热闹的,细数他过往二十二年凑热闹的辉煌事迹,他不到十岁时隔壁夫妻吵架他跑去劝架,隔着窗向他们建议如果过不下去就去和离好了,被扔出来的一个木碗砸个正着。

结果人家第二天不但和好了,还跑去给张忆安的娘告状,张忆安被阿娘好一顿数落,劝他小小年纪不要多管闲事。

十几岁时偷偷跑下山玩,山下素不相识的阿婆杀鸡他帮着拔毛,阿婆一放血,张忆安躲之不及被鸡血喷了一身,雪白的衣裳瞬间惨不忍睹,正巧隔壁街有个伤了人正在逃跑的匪徒,官兵追到张忆安面前,不见山匪,只见张忆安一身白衣血淋淋的,看起来甚是可疑,心想追丢了人难以交差,便想拉着张忆安回去交差。

张忆安虽有点功夫却不敢和官兵比划,只得拉着阿婆向官兵解释,阿婆耳朵已经完全聋了,看见官兵更是吓得一言不发。

张忆安一手提着那只老母鸡浑身鸡毛,从中午解释到日暮时分,直到另一队官兵已经找到了匪徒,这才得以脱身,回家又被母亲又唠叨了一阵。

过年时人家杀猪他帮忙按猪,结果猪踢了张忆安一脚挣脱绳索满村庄的跑,横冲直撞,闹得村子鸡飞狗跳,张忆安连连道歉赶紧跑回家去了。

即便这样,张忆安还是改不了凑热闹的习惯,也习惯在别人需要帮助时施以援手,虽然有时帮了倒忙,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初心是善意的。

张忆安挤过人群,来到最前面,只见一个穿着素色麻布衣裳的女子和一个五大三粗满身酒气的男人,一身藏青色衣裳随意的敞开,女子的头发只用麻布做成的头巾包起来。

这时似乎是被眼前的男子打了,额前枯黄的头发散乱的垂着,手里拎着一个竹条编成的篮子,里面的的茄子土豆已经滚了一地,张忆安用手里的扇子指了指男人,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吃醉了酒打人呗。啧啧,这小秀姑娘还真是可怜,嫁了个这样的酒鬼,平日里就是醉醺醺,没有几日是清醒的。小秀每天伺候他吃喝,他一点也不知心疼自己的妻子,整日吃酒赌钱。”一个大婶摇摇头感慨道。

“那这位小秀姑娘怎么不和离,早日离开这种人才是正经事,就这样一直忍到什么时候?”张忆安皱眉,看着那姑娘还蹲在地上捡菜。

“哪里那么容易啊,她爹娘早把她卖给这酒鬼了,早些时还有些钱,这几年赌博都输尽了。几次想跑,被抓回来打个半死。”

张忆安听得心里难受,想起阿蘅发烧昏迷不醒时,便是被爹娘扔在山里,想让狼吃了她,阿蘅躺在树林里被雨淋醒,醒来后竟自己躲了狼群,吃野菜喝河水,这才多活了几日,被张忆安所救。

都是为人父母,怎么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生生往火坑里推。

张忆安正想着,人群又是一阵惊呼,那醉汉抬脚踹在小秀的背上,小秀一下子被踹倒在地,挣扎着想起来。

那醉汉骂骂咧咧:“老子是兔子吗,整天给老子吃这些草。”

小秀断断续续的说:“家里没钱了,前几日我.....我身体不舒服农活耽搁了,这几日已经没钱......没钱卖肉了。”

“死女人,没钱你去卖啊,自从娶了你,老子的牌桌就没有赢过几回,呸,丧门星,怪不得你那死爹不要你。”说着又想抬手去打小秀。

人群又围的多了些,对着醉汉指指点点。醉汉朝他们瞪一眼,人群立马噤声,生怕他发酒疯发到自己身上。

张忆安再也看不下去,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地抓住那人的手:“这位壮士,有话好说,又何苦当街欺负一个弱女子。”

张忆安看了看小秀,又看了看醉汉,道:“这位姑娘还没壮士你一半壮呢,欺负弱女子,这算什么?如果你实在想过两招,在下愿意奉陪。”

汉子懵了一秒想打张忆安,可张忆安说起话来声音柔柔,他本比别人略高些,又会一些武功和奇门遁甲之术,体态轻盈,一双眼睛微微含笑,左眉毛上一颗痣,头上的发随意的束起来,白色发冠上用月白色绣着一朵若隐若现的菊花花蕊处点缀一颗珍珠。

仔细看去,一身极其洁净的白衣,在领口,胸口,袖口上月白色暗纹组合成菊花的图案,看起来一派世外高人的气质,此刻正一脸寒意的盯着醉汉。

那汉子虽醉了,却也看出这人不好惹。只敢冲张忆安骂几句,左不过是些管你屁事,你是不是这死娘们在外面养的男人之类的话,张忆安只感觉震耳欲聋,他心里暗骂:“这人声音也太大了,自己活了二十多岁从没有遇到这么聒噪的人。”

张忆安想起适才买的胡椒粉,忍无可忍的快速从兜里捻出一些粉末,撒进醉汉嘴里,醉汉马上脸涨红,捂住嘴弯着腰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样子十分狼狈。

张忆安忽然瞥到他胸前的刺青,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龙头样式的图案,应该有些年头了,被衣服遮住了一半看不太清。

张忆安觉得图案很是眼熟,正想细看,那醉汉又止不住的打喷嚏,散发着一阵酒气,看的张忆安一阵恶心,打了个寒颤,快速远离了他,去扶小秀。

张忆安扶她的时候甚至觉得她没有刚过及笄之年的蘅罗重,蘅罗整天挑食,身材纤细,小秀姑娘更像是只有一把骨头,似乎轻轻一碰就碎了。

“公子,我丈夫他......”小秀勉强站起来,眼睛却望着那醉汉。

“无事,只是一些胡椒粉而已。你没事吧?”张忆安帮她捡起篮子,递给小秀。

小秀伸手接过,伸出来的手上布满了淤青,还有似乎是某种鞭子的痕迹,有的伤已经结痂了,刚才摔倒在地又开始往外渗血,张忆安在自己的小布包里翻了翻,找到刚买的跌打药,递给小秀。

“多谢公子。”小秀低着头噙着泪,小声说,因为缺少营养而枯黄的头发垂在眼前。

“恕我多言,姑娘你该想办法自救才是,我们相遇也是有缘,需要我帮忙,我也会帮助你的。”张忆安看着小秀瘦弱的样子,露出的脖颈上也都是淤青。

张忆安看她虽身上没有半点装饰,因营养缺失面色蜡黄,从她从满悲伤的眼睛里,却能看出她曾经也是极美的。

小秀抬头朝张忆安勉强笑笑,还没等张忆安再开口,那醉汉回过神来觉得丢了脸面,一把拽过小秀,气冲冲的从小秀手里夺过跌打药狠狠的向张忆安的脸上砸去。

张忆安一伸手稳稳地接住了药,但此时他的怒火已经快按压不住了。手里的扇子被他捏的咔咔作响,醉汉心知不是张忆安的对手,拉着小秀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张忆安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小秀跟着那醉汉回去的身影,他仿佛看到了被绳索拴住的鸟。刚才的大婶又凑过来说:“小秀以前不会和他和离,如今更不会了。”

张忆安不解其意。

大婶解释说:“小秀有身孕了,前几日在王大夫的药铺要抓一些保胎的药。”

张忆安愕然,良久回过神来时大婶已经走远了,人群也渐渐散去。张忆安暗暗替小秀和即将来到世上的孩子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孩子将来会如何,心里不免一阵酸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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