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二人回到马车时,王胡倚在马车旁已经睡熟,此刻正打着鼾。
杨闻尘正欲叫醒,张忆安轻声道:“暂且不着急赶路,让王大哥多睡一会。”说罢自己也在不远处找了块石头坐下,心事重重的拿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四周静悄悄的,若不是听到王胡的鼾声,张忆安都有种身在地狱的错觉,杨闻尘也没跟着过来,张忆安心知自己这样,肯定影响了杨闻尘的心情。
杨闻尘放着好好的杨大人不做,和自己风尘仆仆的跑这么远,张忆安越想越自责,心里还不由得有点害怕,他怕杨闻尘会烦自己。
张忆安想着不由得出了神,待到回神时,杨闻尘拿着一个垫子半蹲在自己眼前,张忆安略有诧异,道:“闻尘......”
话未说完,杨闻尘就将垫子递给张忆安道:“垫上吧,石头上凉。”
张忆安沉默的接过,手指抚摸过光滑的缎面,他盯着那块垫子,暗红色的垫子上面用金色的线绣着几多花,张忆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忽地,一滴热泪落在垫子上,张忆安已经很努力的憋住自己的眼泪了,他不想在杨闻尘眼前这样,可随着第一滴眼泪的落下,张忆安的泪就止不住了。
他心里的委屈与不甘在此刻倾泻而出,杨闻尘见张忆安哭,也有点不知所措,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张忆安脸上的泪珠拭去。
张忆安抬头,一双泪眼朦胧,杨闻尘皱了皱眉,下定决心般的,起身将张忆安揽进自己怀里。
张忆安将头埋在杨闻尘怀里,杨闻尘身上的味道钻入鼻腔,是熟悉的一股极为清淡的花香味,少年时张忆安曾在杨闻尘身上闻过许多次。此刻张忆安闻着,心里安定了不少。
杨闻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忆安,我虽不了解究竟发生什么,但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不论是为了逝去的人,还是,还是为了我。”
张忆安抬头看着杨闻尘道:“原本也是心结难解,现在水落石出,我该放心了。正如你所说,我会好好生活。”
杨闻尘伸手将张忆安脸上残留的泪珠擦掉,说道:“以后,我陪你。”
杨闻尘的手凉凉的,轻轻抚过张忆安的眼角。
或许是此刻情绪复杂,也或者是夜里渐凉,张忆安忽的猛烈咳嗽起来,杨闻尘忙从马车里拿出自己的水绿色斗篷小心的披在张忆安身上。
张忆安看着杨闻尘用心的低头为自己系斗篷的带子,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只字未言。
“夜里天凉,回马车上吧。”杨闻尘有担忧之色。
张忆安咳嗽尚未有喘气的间隙,只能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点点头。
杨闻尘将张忆安扶上马车,王胡看着张忆安脸色甚是难看,问道:“大人似有不适?”
张忆安一边咳嗽一边摆摆手道:“无妨,王大哥。”
“王大哥,你在周围拾些干草喂喂马,此地山穷水尽,不宜久留。我们也该赶路了。”杨闻尘看着夜空高悬的明月。
皎洁的月色一如往常的洒在地上,不远处的人群嘈杂声渐渐散开。用不了几天,人们就会忘记今天的事。
王胡答应一声,跳下马车自去干活,神色如常,看样子依旧是全然想不起昨晚的遭遇,大概是太过恐怖,反而想不起来了,这样也好。
杨闻尘从马车外轻轻掀开车窗的帘子,张忆安的咳嗽似乎好些,他将水壶递给张忆安,轻声道:“忆安,你先歇会,喝点水,我去帮王大哥,早些收拾完,我们也好早点赶路。”
杨闻尘的声音极其轻柔,仿佛怕惊到张忆安似的。
张忆安点点头,注视着杨闻尘的眼睛道:“闻尘辛苦了。”
张忆安向后一靠,背后的靠枕十分柔软,是杨闻尘出发前特意为张忆安带上的,路上颠簸,多亏这靠枕,才使得张忆安不那么难受。
张忆安听着杨闻尘忙活的声音,从腰间摸出那半枚晶莹的玉佩,拿在手里摩挲,还未做任何其他动作,张忆安便心口一疼,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口鲜血正好吐在玉佩上,张忆安脑子发蒙,鲜血滴下,染红了杨闻尘的水绿色斗篷上,霎时间触目的红色。
张忆安想张嘴想说什么,可脑子似乎不听使唤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咳嗽越发强烈,咳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马车里瞬时充满血腥气,张忆安只觉身体越发沉重,眼前慢慢变黑。
他想站起来出去找杨闻尘,刚起身就狠狠地摔倒在马车内,一声闷响,杨闻尘敏锐的捕捉到了。
在张忆安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杨闻尘慌张的神色出现在眼前,张忆安闭上眼喃喃道:“又让你担心了。”
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垂放的床幔,张忆安正躺在一张简陋却很整洁的床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头脑发昏,张忆安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不出所料,正是杨闻尘的。
张忆安撑起身子,掀开床幔,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还是能看出,这里房子的构造已经接近江南一带,想必是快回家了。
他想下床走动,心口却一阵阵发疼,不容他挪动分毫。
张忆安只好躺回床上,窗外传来杨闻尘的声音。
“依您说,忆安的毒可还有彻底痊愈之法?”杨闻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十分憔悴。
“公子所中之毒十分复杂,且在体内一直没有彻底清除,这恐怕......”是一位女子的声音。
“可有性命之忧?”杨闻尘声音有些发颤。
那女子沉默不言,杨闻尘和张忆安都懂这沉默代表的含义。
而后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张忆安也无心再听。良久,杨闻尘一声轻叹道:“劳烦姑娘,请勿将此事告诉忆安。”而后推开了房门。
张忆安听到杨闻尘脚步放的很轻,走近床边,他不想让杨闻尘担心,便装作刚醒的样子,轻咳几声,杨闻尘轻轻掀开床幔。
“忆安醒了?”杨闻尘声音带着惊喜。
张忆安见到了杨闻尘,眼里红色的血丝尚未消退,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杨大人,此刻双眼发红,满眼疲惫。
张忆安想起那日自己昏迷五日,杨闻尘也是日日夜夜的守着自己,不过那时好歹有蘅罗和月生陪着。此刻就杨闻尘一人,张忆安不敢想象自己给杨闻尘带来了多少苦恼。
张忆安还未说话,杨闻尘马上扭头道:“程姑娘,忆安醒了,劳您看看。”
方才门口与杨闻尘对话的姑娘走进来,她一身烟青色衣衫,雪肤花貌,行走间自是一股洒脱,她进门,先冲杨闻尘点头算是行礼,而后转向张忆安。
随着程姑娘的靠近,张忆安闻到一股药香味。
“张公子感觉如何?”程姑娘给张忆安把着脉,问道。
“感觉......挺好的。”张忆安答道。
程姑娘听了张忆安的话轻笑一声,手下继续把着脉,开口道:“张公子何必骗我呢?是怕杨公子担心吗?”
张忆安轻咳一声,如实道:“心口闷闷的,头有点痛。”
程姑娘收回手道:“公子是旧疾,可是几年前中毒所致?”
张忆安点点头。
程姑娘看着张忆安道:“公子,毒性尚未根除,你每次心思郁结,便会激发毒性,切记以后莫要动气。”顿了顿,她回头看了眼杨闻尘道:“休整几日便好。”
杨闻尘听了这话紧皱的眉头并没有疏解开,有一瞬,张忆安几乎看到杨闻尘眼里的泪光,杨闻尘深吸一口气,笑着向张忆安道:“忆安莫要担心。”
程姑娘起身,道:“我回去抓几副药送来。”未走几步又回头道:“杨公子可否送送我?”
杨闻尘忙起身,两人一直沉默,出门走了数十米远,杨闻尘终于忍不住问道:“程姑娘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杨公子,恕我直言,张公子这次的情况很不好,几日内可能还会毒发,我且开些压制的药,你还是想办法,把毒性根除了。”程姑娘声音清冷,十分严肃道。
杨闻尘听了险些站不稳,他撑着游廊上的柱子,声音沙哑道:“程姑娘,拜托您。”
“他中的毒,我也不知是何种毒药,恐怕......抱歉,杨公子。”
杨闻尘有些失魂落魄,回到卧房时,见张忆安正撑起身子尝试坐起来。
杨闻尘忙过去扶住张忆安,往他背后垫了一个靠枕,两人都各怀心事,不知说些什么,还是张忆安先开口:“那位姑娘是?”
杨闻尘道:“她叫程越,是我一个旧相识。”
张忆安有意扯开话题,便继续问道:“旧相识?没听你提起过,说来听听。”
杨闻尘道:“两年前我在此地调查,在山中,遇到一些麻烦,这才结识了程姑娘。”
张忆安轻笑一声道:“定是世人口中英雄救美的故事吧。”
杨闻尘看着张忆安温柔道:“其实当时是她救了我。”
当日杨闻尘上山,却因地形不熟,在山上迷了路,下山时又被毒虫所伤,好在遇到了上山采药的程越。她一个人将杨闻尘带到安全的地方,路上还顺手解决了几个山匪。
张忆安听完,敬佩道:“没想到是这样,程姑娘真乃女中豪杰。”
杨闻尘笑着点点头。
两人都沉默下来。
“闻尘,我想回家。”
“忆安,明日我带你回家。”
两人几乎同时说,张忆安看着杨闻尘几日来因为自己奔波而消瘦的脸,真诚道:“闻尘,有你陪我,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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