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哪?”
杨闻尘皱皱眉,沉声道:“是我。”
借着几点火光,张忆安见一个满脸凶恶的人出现在眼前。
“杨大人,属下冒犯了。”那人见是杨闻尘马上面脸堆笑。
“在外候着。”杨闻尘留下一句便继续往前走。
终于行至牢房前,张忆安四处打量,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待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真是难熬,一点阳光都没有,在这里都不知过了多久光阴。
木头的栅栏上溅了不少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渗入木头里,钱三正躺在草席上,前日见他时,他还精神奕奕,才一日,便浑身是伤。躺在那里感觉快死了一样。听见人来,眼皮也没抬一下。
张忆安撩起衣摆蹲下,隔着栅栏看着钱三,钱三脸上身上都是鞭痕,看上去十分恐怖,想必便是杨闻尘手里的短鞭所致。
杨闻尘拿出一条绷带慢条斯理的往手上缠,他盯着钱三,眼里尽是厌恶,他看向张忆安柔声道:“忆安,需要我帮忙吗?”
张忆安向他摇摇头,转向钱三掏出匕首,好声好气的开口道:“钱三,这个匕首是哪来的。”
钱三不为所动。
“钱三,我不是要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这把刀的来历,问完我就走。”
钱三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杨闻尘看着钱三一副作死的样子,厉声道:“忆安,我来帮你,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忆安忙站起来拉着杨闻尘,抬抬杨闻尘的胳膊,又拍拍杨闻尘的胸口。
“我是为你好,你看这身板,我都打不过。”张忆安故作夸张的说。
“忆安,不必和他废话,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杨闻尘紧了紧手上的束带,用鞭子猛地抽了一下墙。
钱三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骨碌爬起来,缩到角落里。
“我说我说,是……是偷来的。”
“还偷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偷东西只偷一把破刀。”杨闻尘闻言把鞭子放下,蹲下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的钱三毛骨悚然。
“那人家里没什么值钱的,我偷来的都用不到。我……我随手扔在城外的破庙里了。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家主人是个女子,看她瘦小才起了偷窃的想法,没想到我在侧屋根本没翻到设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破包袱里面不知是什么沉甸甸的,出来刚想溜进主屋,她就醒了,拿着把剪刀又喊又叫,我怕引来别人,就赶紧跑了,后来我想翻翻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没想到都是些破烂,就这把刀还新些,我就把上面的宝石敲下来买了。”
钱三惊魂未定,一股脑全说出来了,眼神胆怯的打量着杨闻尘。
张忆安和杨闻尘对视一眼,张忆安实在不能理解,就这样的胆子,还去抢劫,居然会怕一个拿着剪刀的弱小妇人。
“关于这把刀,还有什么细节要交代吗?”张忆安问道。
“大人,饶命饶命,再没有了。”钱三趴在地上向他们俩不断磕头求饶。
张忆安见再问不出什么,便向杨闻尘使了个眼色,杨闻尘锁了牢门,和张忆安走出。
出了地牢,张忆安被正午的阳光照的眯起了眼,他思索着,尚未开口,杨闻尘先说话了:“忆安是在想钱三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坏?”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怀里的折扇为张忆安遮阳。
张忆安点了点头:“他似乎真的很害怕,而且这么胆小的人当真是强盗吗?”
杨闻尘闻言轻笑一声,又认真看着张忆安:“忆安,你要知道,越是无恶不作的人,越会伪装,他确实是害怕,他怕的是我手里的鞭子,是县衙冰冷的大牢,并不是怕我杨大人的身份。”
他的眼睛从张忆安身上移开,看向远处,又继续说道:“你可知他杀了多少人,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提着菜刀杀了农夫一家,包括尚在襁褓的婴孩与年过八十的老妪,就只是为了抢老妪上街卖菜得到的十几文钱,他看到我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提着刀向我砍来,眼里都是狠毒,直到他被我打倒在地,他眼神才变成了恐惧,不断求我放了他。至于他适才所说,一个弱小的女子便把他吓跑了,我是断断不信的。”
张忆安自愧:“我竟是没看出,居然还动摇了心中所想,当真惭愧。”
“不妨事,忆安总是以人心最美好的一面去想事情,是你本性纯良,可是人心不古,忆安往后该留个心眼。”
张忆安看着杨闻尘,这是五年后第一次这样看着他,杨闻尘脱了外袍随手搭在肩上,他在阳光下是如此耀眼,张忆安一时盯着移不开眼。
杨闻尘笑着在张忆安晃了晃手,张忆安这才回神,问道:“什么?”
杨闻尘神色温柔道:“我说,忆安可要进去坐坐?”
张忆安这才注意到,两人已不知不觉行至一座小宅院门前,张忆安笑问:“这是你的家?那便打扰了。”
眼前的暗红色木门紧闭着,门口没有别的装饰,只挂了两个夜晚照明用的纸灯笼。
他跟着杨闻尘进门,眼前是一个精致的假山,周围围起来做个小花圃,两侧的游廊通向正房,张忆安看着花圃,转身发现杨闻尘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道:“我觉得这花圃若是有活水引入,在添几株菊花更为美观。”
杨闻尘认真思索起来,张忆安忙说:“只是我的愚见,闻尘喜欢什么样,按照自己的心思来即可。”
杨闻尘朗声道:“我觉得你说的不错,改日我便按你说的重新休整一番。今日我们该好好叙旧才是。”
张忆安不自然的点点头,他总觉得杨闻尘的语气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忆安,官服穿着不便,你在院里自行逛逛,稍等片刻,我去给你拿一套便服。”
张忆安点点头,说道:“不妨事,你有什么事先去忙也无妨。”
杨闻尘离开后,张忆安自己在游廊上闲逛,这院子十分精细,四处皆能看出是细心设计过。
游廊不算长,两边刻了不少诗句,张忆安沿墙看去,皆是一些名家绝句,挨个读去,不觉赞叹起前人的智慧,张忆安注意到略高出一行诗看起来很新,与别句不同,像是不久前刚刻上去的,张忆安抬手摩挲着刻痕。
他觉得头隐隐作痛,杨闻尘适时拿着一套衣服出来,见他撑墙站着,忙上去扶住张忆安,坐在廊下,关切的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适,定是在地牢里受了凉气,我去请大夫。”
张忆安按住他,笑道:“你还是这样,说起什么来就马上去做,我不过是稍微有点凉意罢了,倒也不必请大夫,待回去熬点姜汤暖暖身子便可。”
杨闻尘闻言马上起身要去熬姜汤,张忆安看他这样又急又笑,喊住他:“衣服不给我了吗?”
杨闻尘又折回身来,不好意思的笑道:“看我,都乱了套了。先去房间换吧,过了晌午,天马上凉了。”
张忆安跟着杨闻尘走了过去,他再次回头看新刻的那句诗。
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只见墙上刻着:“无欲千万金,惟愿今永留。”
进了正房,脱了外袍,穿上杨闻尘递来的品绿色衣服,张忆安发现衣服竟意外合身。
午后余晖恰透过窗落在张忆安身上,品绿色缎面袍子上,用金线绣的祥云在夕阳下显得更加耀眼,看起来像个富家小公子。
“忆安穿这身衣服甚是好看。”杨闻尘眉眼含笑,斜靠在卧房的门框上歪头看着张忆安。
张忆安也觉得十分新颖,这种鲜艳的颜色,自己也已经许久没穿过了,现在打开衣箱,都是些素色服饰。
“我倒是很久没穿这么艳丽的颜色了,穿上感觉还不错。”张忆安真诚地说。
杨闻尘视线在张忆安身上缠绕几圈,闷声道: “我记得你以前是爱穿这种颜色的。”
张忆安笑道: “闻尘莫要多想,这套衣服很合身,我是喜欢的,走吧,说了这多,向你讨口茶吃。”
杨闻尘闷嗯一声,他看着张忆安把黑色官服收好,整齐的放在床边,神色落寞,轻声说道:“我并没有多想,只是......”
“什么?”张忆安抬头。
“没,没什么。”杨闻尘又恢复笑容。
张忆安随杨闻尘走出,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从进门到现在竟没有看到一位小厮,想来杨大人不会没有人服侍的。”
“我知你今日也许会来,想你不喜人多,我便给他们放了几日假。”杨闻尘把沏好的茶递给张忆安,“我加了姜片,喝了会身上会暖些。”
他接过杨闻尘递来的热茶,喝了几口果然感觉那股寒意消散了不少。
他打量着这间房,发现无论是从布局,还是摆设装饰都十分合自己心意,眼里掩不住的喜欢。
杨闻尘看着张忆安对自己的房子饶有趣味,便说道:“忆安喜欢这里?东院还空着,你若喜欢,可随时来住几日。”
张忆安有些不好意思,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笑道:“闻尘平日定有许多要务处理,我是个闲人,住在这里岂不打扰。”
杨闻尘笑道: “忆安先别急着推辞,不妨随我去看看东院。”
“好。”张忆安虽不知杨闻尘为何执意邀他看,但看杨闻尘兴致颇高,自己也便好奇起来,便放下茶碗,随着杨闻尘进入东院。
东院另一处月洞门隔开,一进入张忆安便觉眼前焕然一新,与前院不同,这里的道路只用青石板铺成,两边的竹林茂密非常,更像是世外桃源,远离人烟,微风拂过,竹林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张忆安步行其中,顿觉身心通透。
再往前走,但见一座青砖建成的小房子隐在竹林里,四周用篱笆围城小院,院内一张竹制小方桌,两把小凳。连门口的灯笼也是用竹条编织而成。
小院被竹林围住,看起来十分清幽。
张忆安连连称赞,说道:“没想到这占地不大的东院,竟如此别致,闻尘的心思巧妙,当真巧夺天工。”
杨闻尘见张忆安如此说,眼里更加柔情似水:“我不过是把当日忆安告诉的做出来而已,要说心思巧妙,还得是忆安。”
张忆安疑惑道:“这是我说的吗?我竟有些不记得了。”
杨闻尘愣了一瞬,随即温和的说道:“我已备好一桌酒菜,算是我们久别重逢的筵席,忆安可千万莫要推辞。”
张忆安略想一下,开心地说:“自是好的,但出门太久,该给阿蘅和月生交代一句。”
杨闻尘一听张忆安答应了,忙说:“这个好办,待我差人跑一趟就行,这点小事,就不劳忆安操心了。”
“如此,甚好。”张忆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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