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梦二

月生把饭摆在后堂的屋子里,那里打开窗便能看到雨打着外面的树叶,六月初的小雨总是让人神清气爽的,张忆安听着哗啦啦的雨声心里却愈加苦闷,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杨闻尘。

蘅罗在饭桌上倒是显得兴高采烈的,给张忆安说杨闻尘给他说了好多有趣的事,见张忆安还是看起来心事重重,蘅罗不解的问:“忆安哥哥,你以前整日念叨着闻尘哥哥,还时不时翻看他写给你的信,如今见了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张忆安没等她说完,赶紧扯了一只鸡腿放在蘅罗碗里,催促她快吃饭,不要说话。

张忆安正想着如何圆过去这话,杨闻尘却突然笑了,轻轻一笑,张忆安抬头看着他,杨闻尘止住了笑,说道:“我知道的,蘅罗适才就已经和我说了。”

张忆安面颊微红,用手捂住脸,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月生这时问道:“对了杨公子,昨日钱三为何大白天来抢劫我们。”

张忆安向月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杨闻尘放下筷子抿了一口水,向他们说了缘由。

原来那钱三就是一个流寇,以前在周围的村落坏事做尽,杀人放火,后来杨闻尘上任时刚好一锅端了他们的老巢,没成想他在押送的路上又逃走了,跑到这里以为没人认识他了,身上又没有所长,便想重操旧业,可惜钱三确实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整日就在街上生事,拿着一把破刀专门挑没有还手之力的妇孺抢劫,最近正好跑到杨闻尘上任的城里,早几日前在附近晃悠,便被杨闻尘的手下认出。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会来我们店呢?”月生不解问道。

“我是不知道的,只想着坐着,看能不能在街上看到他,却不想他正好进了你们店。”杨闻尘解释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真是有缘。”

张忆安听到这话心里一动,忽又想起那把匕首,便问道:“闻尘,我其实有件事要拜托你,我有点事要当面问问钱三,不知方不方便?”

杨闻尘似乎惊讶张忆安会对钱三感兴趣,思索一下说道:“说起来倒容易,明天我带你去。”

“你不问我找钱三有什么事?”张忆安歪头看着杨闻尘。

“你想说时自会和我说,如今不说自有道理,我相信你。”杨闻尘说的轻轻地,张忆安心里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池塘,掀起巨大的水花。

饭毕,蘅罗还缠着杨闻尘想让他再多讲些行侠仗义的事情给她听,月生扶起蘅罗说道:“天色不早了,也该让杨公子回去了。”蘅罗听了只好乖乖的回房间休息。

张忆安不好意思的看着杨闻尘,他歉然一笑道:“你别见怪,蘅罗这孩子还小,对什么都好奇。”

杨闻尘一边起身一边道:“蘅罗姑娘很活泼,我也许久没有痛快的笑过了,这倒要多亏她,我觉得今天很开心。”

张忆安听他说话听得呆呆的,杨闻尘冲着他笑了笑:“那么,我先告辞了。”

张忆安忙回神,赶紧答应了一声。见杨闻尘迟迟不动,他又回头看着杨闻尘。

杨闻尘歪头冲他笑着,道:“忆安,不送送我吗?”

张忆安恍然大悟,忙用手绢擦了擦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那便走吧。”杨闻尘把斗笠背在身上,两人行至侧门月生的声音传来:“杨公子,忆安哥路黑,带着灯笼去吧。”

说话间月生已跑至门口,给他们递上一个灯笼,灯笼小巧精致,竹制的骨架,编的精巧,上面描绘着一朵绽放的菊花,橘黄的烛光摇曳着,张忆安还未来得及伸手,杨闻尘已经接过了灯笼,笑着向月生道谢。

月生又把怀里的一件水绿色斗篷递给张忆安,“夜里渐凉,今日又下雨,披上斗篷免得晚上咳嗽。”张忆安接过斗篷披在身上,向月生道了谢接过杨闻尘手里的灯笼,撑伞出了门。

门口几簇六月菊正舒展着叶片,靠近路边的几朵已经被踩歪了,杨闻尘小心的越过,转头给张忆安说:“改日我帮你在这里垒砌一个小花圃,把这些小菊花都保护起来。”

张忆安嘴里的不必麻烦还未出口,杨闻尘已经走出了几步,他打着灯笼忙忙赶上去。

门口的店铺基本上都已经打烊,这里本来就人烟稀少,一到下雨天,路上就更没几个人了,两人无言的走着,青石板被雨水浸湿了不少,映出几点零碎的灯光。

雨并不大,滴滴答答的落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张忆安盯着雨滴从伞边滑落,心里想着如何开口。

“月生和蘅罗对你挺好的。”杨闻尘突然说道。

张忆安茫然抬起头,杨闻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张忆安点头嗯了一声。

杨闻尘又开口道:“我知道蘅罗和月生是你收养的孩子,我想想还是很羡慕他们的。”

张忆安看着杨闻尘,忽然杨闻尘伸手把他往身边一揽,轻轻的说:“小心,那块砖松动了。”这一个动作张忆安看到了他腰间的半枚玉佩,玉佩晶莹剔透在,之前应该是被主人用外衣挡着,现在露了出来,在黑色的衣服上格外显眼。

杨闻尘好像并没有发觉玉佩的事,他看着前方的灯火映在路面上,继续缓缓向前走。

“这几年,你还好吗?”张忆安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杨闻尘轻笑了一下:“那年我没等到你,找了你许久还是没一点音信,那时京都出了事,我便回京都了,不久前才刚上任回到这里。”

张忆安看着他,他不知道杨闻尘口中的找了许久是多久,但以他对杨闻尘的了解,至少会有半年之久。

张忆安低着头不知该说点什么,他心里十分复杂,一方面他愧疚自己的不辞而别,另一方面听闻杨闻尘当年竟苦苦寻找自己心里觉得十分雀跃。

两人又无言的走着,各怀心事。

“那间店,为什么叫逢雪呢,很少有酒馆起这种名字。”杨闻尘突然转头问张忆安,张忆安手里的灯笼晃了晃,橘色的烛光映在张忆安的脸上,烛光照的张忆安的眼里亮晶晶的,杨闻尘看着张忆安,目光里似乎藏着某种汹涌的情感。

“其实没别的意思,我来到这的时候恰逢大雪,便随手起了这个名字。”

正出神时杨闻尘停下了脚步,杨闻尘单手解下斗笠戴在头上,朝张忆安笑道:“送我到这里也该回去了。”张忆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行至闹市中心,透过淅淅沥沥的小雨看过去,整条巷子都朦胧在水雾里。

张忆安看着两边都是灯火通明的高楼,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欢笑或吵闹,酒楼的小二在门口热情的招呼客人。

“再过一条街便是我是的住所,忆安,要去坐坐吗?”杨闻尘轻声细语的问他。

“夜已深了,不便叨扰,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那就明日吧。”杨闻尘依旧柔声细语的说。

“啊?”张忆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后又笑了,他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杨闻尘见他笑了也显得十分欣喜,他紧了紧斗笠的系带,转身跳进雨里,边小跑一边回头冲张忆安说道:“说好喽,这次不要失约哦!”

张忆安看着雨里渐渐远去的杨闻尘嘴上扬起笑容。

回到家,张忆安洗漱完毕躺在榻上想,自己五年前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今日却在此地偶逢故人,上天还是垂怜他的,等他查清了当年的所有事,或许还可以和杨闻尘云游四海,这家店就交给阿蘅和月生。

这样想着渐渐迷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乌云散开,天已大晴了,张忆安只觉今日早起神清气爽,可当他第三次在早饭的桌上看到冒着热气的粽子时终于感觉两眼一黑,他扶额问道:“我说月生啊,我们包的粽子还没吃完吗?”

月生想了想说道:“大概还有十几个吧,吃个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吃不完可以做点别的花样来吃吗?比如爆炒粽子,或者......”

听到爆炒粽子四个字,月生和蘅罗猛地打了个寒颤,似乎回忆起来什么不堪的往事,两人都低下头,不再理张忆安。两人迅速用完饭,月生带着蘅罗去抓药,剩下张忆安一人面对一大盘粽子。

张忆安麻木地喝了口白粥,用筷子夹着一块粽子,绝望的塞进嘴里。张忆安的嘴仿佛被粽子黏住了一样,迟迟不肯再张口。

艰难用过早饭的张忆安正想回到卧房,侧门边便传来叩门的声音,张忆安打开门,只见杨闻尘一身黑色官服,腰间配着把短刀,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包袱,见来开门的是张忆安,他脸上的笑容更温柔了几分,不等张忆安开口便笑着开口:“忆安啊,昨晚睡得好么?昨日你托付的事我已办妥。”

张忆安本来以为这件事好歹得过些时日,没想到杨闻尘第二日就办妥了,他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把杨闻尘让进院里,领他进入茶室。

“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张忆安倒了杯茶水给杨闻尘,杨闻尘坐下,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张忆安,说道:“不妨,只是小事而已,今日恰好是我当值,你要进去倒是方便的,换上这身衣服,即刻出发。”

张忆安看着包袱里和杨闻尘一样的黑色官服,笑着说:“我怕是穿上也不像官兵的。”

张忆安随即脱下外袍把官服套了上去,收拾一番,便锁了门。

一进入地牢,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地牢越往下走越潮湿,只有门口一点光亮透进来,借着微光,张忆安看见墙壁爬满了各种青苔,一条通向下面的楼梯只能看到几个火把,各种鼠疫跑来跑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杨闻尘拿着火把小心的为张忆安照着台阶。

小心下到台阶尽头,豁然开朗,几个守卫坐在桌前喝酒说笑,看见来人,正想阻拦,一见是杨闻尘,忙收起残酒,起身相迎。

张忆安心里一紧,怕被人认出,忙往杨闻尘身后藏了藏。

“杨大人,何事来此?有什么吩咐属下。”侍卫一边说,一边好奇的朝杨闻尘身后看去。

杨闻尘把火把递给一个守卫,冷冷道:“钱三现在何处?”

“回大人,就在西边第一间。”

杨闻尘嗯了一声,回头向一个高高瘦瘦的侍卫说道:“周然,昨日我让日准备的东西呢?”

那位叫周然的侍卫应声,而后从一边的水盆里捞出一条黑色短鞭,张忆安斜眼看去,见盆里的水似乎已经被短鞭里渗出的血染成了淡淡的红色,火把摇晃张忆安看不真切。

杨闻尘接过鞭子,张忆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好好守着,不要让闲人进入。”杨闻尘毫无感情的冷声道,又往桌上看去未吃完的酒菜摆了一桌,皱了皱眉:“几位真是清闲,别让我再看到下一次。”

说罢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当值,继续往前走去。

张忆安继续跟杨闻尘,向前约走了十几步,又穿过一个冰冷的走廊,杨闻尘突然回头问道:“可冷吗?地下是会潮湿些。”

张忆安摇摇头,笑着说:“你的官服穿着很御寒。”

杨闻尘也笑了,正想说什么,被一声呵斥打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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