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罗这边刚坐下,眼见月生要去做饭,忙忙的又站起来,想去帮忙,被月生拿走了鞋子,又塞了好多水果和画本给她,嘱咐她今天那也不许去,就安静的待在床上好好休息。
蘅罗听了嘟起个嘴,张忆安掀帘进来,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大堆蘅罗也不为所动,张忆安看蘅罗一直盯着窗外飞来飞去的蝴蝶,道: “阿蘅,你想去外面抓蝴蝶和小鱼玩是吧?”
蘅罗眼里放光,使劲点点头。
张忆安故作伤感道: “你的脚如果今天出去玩,明天,不,往后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我把所有的银子都拿给你治脚,如果还是治不好,到时候等你老了,我就把你背在身上,月生敲碗,我卖唱,我俩要饭给你吃。”一边说一边看蘅罗的表情,见蘅罗的表情从生气变成了担忧,张忆安又故意咳嗽两声,如果这里有把二胡,张忆安绝对要来一段,显得自己更加凄惨。
蘅罗终于带着哭腔忙说: “忆安哥哥我不去了,不去了,我好好养病,等我好了我伺候你。”
张忆安点点头,假装拭泪,又嘱咐了几句,装作很辛苦的样子走了出去,对着在门口偷笑的月生眨眨眼。
晚饭时蘅罗还沉浸在老了以后要饭的场景,一直追问张忆安自己会不会好不了了,张忆安真是后悔不已,心想不该这样吓唬她,这几天耳朵不会安静了。
好容易止住了蘅罗的话,月生夹起一块鱼肉放进蘅罗碗里,说道: “快吃吧,明天我带你去外面晒太阳,那样好得快。”蘅罗忧心忡忡的点点头,扒了一口饭含糊不清的说: “明天那个大哥哥还要来,好像是要问点什么。”
张忆安皱皱眉,心里闷闷的,说道: “今天怎么不问?却要明天,何必多此一举。”
月生和蘅罗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张忆安,他很少这样说话,语气里充满了烦躁,见两人都不说话,张忆安这才发觉自己的语气,只能尴尬的笑笑,给他俩解释道是因为自己这种身份还是少跟陌生人接触。
其实张忆安心里还有一点情绪,就是那人的声音实在太像......张忆安这几年总有这种感觉,一想起那人心里就乱糟糟的,好像心里被石头堵住了一样。
“忆安哥,没事的,如果你明日实在不方便,就不必露面了,交给我就行。”月生给他说,张忆安点了点头,冲他俩笑了笑,俩人一齐打了个寒颤,张忆安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张忆安吃完饭照例去柜台拿账本,他一直有每天算账的习惯,走到柜台才发觉自己平日放在这里的陶瓷小人不知被钱三随手扔哪里去了,张忆安绕着柜台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幸好没摔碎,张忆安拿起陶瓷小人的时候,看见了另一个东西——那把匕首。
吸引张忆安目光的是刀柄上刻着的一个图案,正是那日醉汉身上的图案,张忆安捡起来刀仔细端详,这把匕首制作的十分精致,刀身还刻了不少复杂的花纹,尾部似乎曾经还镶着某种宝石,现在已经没了,想必是被钱三撬下来卖了。
张忆安小心用怀里的方帕子把匕首包起来,想着这几日要找机会去问问钱三这是何物,可是又要怎么进到大牢里见到钱三,这是个目前最该解决的问题。
这一晚,素日失眠的张忆安睡得十分安稳,以至于他第二天一清早就出现在院子里活动筋骨,早起雾蒙蒙的,刚起的月生以为家里进贼了,拿着扫把正要给那人当头一棒,那人一回头却是张忆安,这比家里进贼还让月生害怕。
他下意识认为张忆安一夜未眠,扔下扫把抓住张忆安的胳膊就想让他去休息,张忆安连忙解释,月生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张忆安清了清嗓子: “你看我今早多精神啊,一看就是睡好了,不必操心,忙你的去吧。”说着猛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想证明,结果差点闪到脖子。
月生将信将疑的又从地上抓起扫把准备去打扫前堂,可看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仿佛随时准备去扶看起来会晕倒的张忆安。
张忆安只好坐在平日看雨的台阶上,一脸慈祥的望向月生,月生这才放心的走了。
张忆安看了会鱼,甚觉无趣,便起身去书房,继续翻昨日那本书,天空阴沉沉的,不一会就下起了雨,几只喜鹊飞进窗台躲雨,张忆安看着几只喜鹊挤来挤去,热热闹闹心里十分欢喜。
蘅罗的声音在下面响起: “月生哥,今日我可以下床活动吗?”
“不可以,你想去院里透气我背你出去,你就坐在檐下的椅子上,不要乱动。”
张忆安起身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对着月生说自己今日不用早饭,月生马上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张忆安只好勉强吃了点,实在是因为一大早起床,他实在饿的眼冒金星,便坐在院里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果子。
吃完早饭,张忆安坐在院里的太师椅上长长的舒口气,忽见一人撑着一把泛黄的油纸伞走进店里,他进门合上伞却还带了竹条编织的斗笠,周围蒙着一层黑纱,张忆安心想这是来了个刺客吗?
看见月生和他说话,自己心里却产生一种没由来的恐惧,心跳也越来越快,张忆安长呼一口气,心想,此人昨日也算帮了蘅罗,还是出去答谢一下比较好。
张忆安想着便走进前堂,那人正背对着他和月生说话。
月生看到他,冲那人一笑: “这便是我们掌柜了。”
那人回头,似乎僵住了。
“昨日多谢公子。”张忆安客气的说。那人不为所动,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嗯”,听不出情绪。
张忆安觉得这人肯定不想理他,便说: “我后院还有点事,公子请自便。”
那人依旧不为所动。
张忆安转身就要走,那人出声了: “忆安。”
张忆安回头,疑惑的看着那人,一身黑衣,脸蒙在斗笠里,那人摘下斗笠,正是一副少年模样,容貌俊俏,脸色白净,睫毛长长的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嘴巴微张,微微颤抖着。
“闻尘......”
月生听到张忆安叫那人闻尘便心里明了,张忆安一直收藏着几封书信,几日前拿出来晾晒,月生看到每封信的落款处都写着杨闻尘三字。
张忆安还在山上时,有一年中秋,三人聊以前的事,张忆安对着满月说起他的故人,感觉自己当初没声响的丢下他,这几年来心里始终觉得十分愧疚,竟然流下泪来,不一会竟呕出几口鲜血来,把月生和蘅罗吓得够呛,往后他俩再也没敢提这个话题。
张忆安看着眼前的人,喉咙竟发不出一点声,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在山上养伤时曾想过和杨闻尘重逢时他会说什么,他要说在山上时养的小鸡被狗追着满院子跑,说山上捡蘑菇被蛇咬了一口差点死了,说这些年他每天都想见到杨闻尘。
“当年我……我……”张忆安说不出话来,鼻头一酸,竟流出眼泪来。他忽觉心头一阵疼痛,突然不住的咳嗽起来。
杨闻尘眼里也红了眼眶,他望着眼前的人,张忆安五年来未曾改变容貌,杨闻尘却从眼里看到他的疲惫,又见他咳嗽不止,更加心痛。想伸手扶他,月生却已经扶住张忆安坐下来了。
张忆安觉得没脸见杨闻尘,始终低垂着眼眸。
杨闻尘也是沉默不言,良久,还是张忆安先开口了。
“闻尘,对不起,当年我不是故意要一走了之的。”张忆安浅浅抿了一口月生端来的水,鼓起勇气说道。
“你知道我不会在意这些,我只想再见到你。”杨闻尘陈恳的说。张忆安错愕的抬起头看着杨闻尘。
他这些年辗转难眠,日日夜夜想的便是杨闻尘,他不知道当年的不告而别会不会是和杨闻尘的最后一面,又想再次和杨闻尘见面时杨闻尘会不会已经把他忘了,亦或者生气的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
然而都没有,杨闻尘还是当年的赤诚少年,反而是自己想多了。
张忆安不知道的是,当年他的不告而别,杨闻尘在约定的地方等了他月余,最后终于放弃了,带着张忆安见他最后一面时送他的半片霜英玉佩。其实他从来不曾怨恨张忆安,只想着何日能再次相见,今日突然见到张忆安,心里悲喜交加,再面对张忆安时,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五年的相思之苦。
两人相视无言,月生及时出来: “这位,杨公子,想必是与我家掌柜的是旧相识,你们多年不见,今晚我来做菜,你们好好叙叙旧。”蘅罗一瘸一拐的出来扶着门框好奇的看着他们三人。
张忆安这才想起来,也忙结结巴巴的说: “是呀,闻,杨公子留下来吃顿饭吧。”说完期待的看着杨闻尘,杨闻尘看着张忆安的脸,又转头看看蘅罗,良久说道: “不必了,在下今日来是例行问一些事,不便多留了。”
说完拿起桌上放着的斗笠,转身要走,张忆安一着急,忙用手拉住杨闻尘的衣袖,涩声道: “闻尘,留下用完饭再走吧。”张忆安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自己也听不见了。
“我想还是......”杨闻尘一句还未说完,蘅罗便一瘸一拐走进来对着他说道: “是呀,大哥哥,你留下吃顿饭吧,你昨日说我功夫不错,我很开心。”
杨闻尘见推辞不过,只好摘下斗笠,淡淡笑了一下: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忆安让月生把店门关了,让蘅罗和杨闻尘坐在檐下看雨,自己则在厨房和月生忙活。
当他第三次把糖当做盐递给月生时,月生忍不住了,他调侃张忆安心不在焉,见了老朋友还不开心,张忆安苦笑一下,心事重重的坐在灶台旁边给灶火扇着风,用一只手支着头,以前他和杨闻尘无话不说,如今说什么,倒怕他生气,再看看自己,满身疲惫,似乎早已不是那时和杨闻尘一起扬言要当大侠的少年了。
他正想着出神,外面的一阵笑声把他思绪搅乱,他的眼神穿过雾气蒙蒙的蒸汽,向窗外看去,蘅罗不知说了什么,咯咯的正笑着,杨闻尘看起来也很开心。
他心里略略有些发苦,那时自己也是这样和杨闻尘开怀大笑,那时杨闻尘和张忆安对什么都好奇,仗着年轻,他们经常整天都待在一起,研究一些武功,或是什么奇门遁甲。
张忆安不免想的有点入神,等他回过神来,月生已经把饭菜料理妥当,张忆安不好意思的看着月生: “我说帮你,却一点忙也没帮上。”
月生并不在意,笑呵呵的说: “你不帮我就已经算是帮我了。”张忆安一听,心里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一起身却不知杨闻尘何时已经靠在门口看着他,眉眼含笑,身量修长,比少年时更有力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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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离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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