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谈

梁珏一干人都被许寒韵轰出屋,厢房的赵统昇听见动静,也从床上爬起来,身披了件衣服出屋。

明珠在门口踱步,焦急道:“可女郎不是说,她不能见许医师吗?小公子,她不会包藏祸心......对女郎下毒手?”

卫垣握紧了手里的长刀,说道:“不会。”

两人虽然撕破脸,但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赵统昇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继续观望,缓缓说道:“想必屋里那位就是妙手回春的许医师吧,别这么看我啊,我只是在西都偶然见过她一面。”

梁珏静默许久,透过窗棂,视线一直在覃乐身上从未移开。

众人窥着梁珏的神情着实可怕,不敢再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统昇无奈摇头,瞧着天还未亮,便又回了厢房。

天色渐明,许寒韵从屋里出来,抬头看着梁珏,顺手把药方递给身侧的卫垣,“去煎药。”

卫垣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梁珏道:“她情况如何?”

“不怎么样,”许寒韵道,“你是谁?”

明珠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跟上卫垣问道:“你居然认识许医师?我都跟了女郎三年,时间也不算短,可我怎么从未听女郎提起过,你们之间的好多事,我都搞不懂,你一直都跟在女郎身边吗?”

卫垣深深的吸了口气,小声道:“女郎当初在大药谷治病,就是被许医师赶出来的。”

明珠回想到许寒韵的脸色,问道:“两人有仇怨?”

卫垣点了一下头。

另一厢,覃乐意识逐渐清醒,看见屋里的人,神情恍惚一瞬。

梁珏坐在床沿扶她起身,半晌,唤了一声,“覃乐。”

两人举止亲密,许寒韵并未觉得不妥,毕竟她刚才撞见了那个场面,现在抱一下算不了什么。

覃乐连灌了三杯茶,才冲淡嘴里的血腥味,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劳许医师费心了。”

话说的声音有气无力,叫人听着难受。

许寒韵丝毫不给情面,语气冷淡,“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从小到大,最闹心的人就是你,这么惨痛的代价还不能让你收敛?”

梁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许寒韵,“治不好,你就别想活着离开。”

许寒韵闻言,脸色甚是难看,嘲讽道:“真没想到,你还养了头狼,就不怕哪天被反咬一口,丢了性命?”

覃乐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拍了一下梁珏的手臂,“好好说话。”

许寒韵眉头皱得更深了,“但愿你能看好这条狼,不再重蹈覆辙,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梁珏目光冷冽,“你觉你还能走?”

覃乐想起往事,心中愈发羞愧,两人从小玩到大,她怎会不了解许寒韵的刀子嘴豆腐心,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不会停下,但也不想把她卷进去。

于是故技重施,恶心着她,道:“许医师不必大发慈悲来救我,当初在大药谷已是一刀了断,划上界限,你也不用顾及伦理纲常,只是沾了一点血缘,没人会在意,而且,你于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的——”

说这话,覃乐纯粹是想恶心她,毕竟许寒韵早就恨透了她,巴不得离她远点。

许寒韵冷冷一笑,打断她说道:“我救谁,都不可能救你,要是因为你任性妄为,邵家怎会落得那般下场,邵安严又什么下场!因为那个案子,自己磕得头破血流也就算了,你还把邵家拉下水,你对得起他的心意吗?!谁都劝过你,可你呢?所有人都为你前仆后继,有谁是好下场?!死了这么多人,你还是如此,你跟本赢不了!”

梁珏满面阴霾,却被覃乐抓着手腕,动也不能动,当然,并不是覃乐的力气有多大,就她的那点力气还不够给梁珏抓痒。

覃乐道:“那你怎么又来劝我了?难不成也想被我拖下水?”

许寒韵怒极反笑,“几年不见,别的没长进,脸倒是越来越大了,谁想管你!”

卫垣端着药碗进了屋子,“女郎,药熬好了。”

许寒韵看都不看一眼,拂袖离开。

天色已大亮,院里的人折腾了一晚上不得安眠,覃乐让卫垣和明珠下去休息。

梁珏还在等她一个解释。

互瞪了半晌,覃乐道:“看了一晚上热闹,你不累?”

梁珏看她脸色,眸色微沉,“你不说点什么?”

覃乐笑了起来,松开手,“你打算一直在这跟我耗着?”

梁珏道:“未尝不可,你先休息,我就在这守着。”

覃乐提醒道:“你越界了。”

梁珏不以为然,他若是不越界,只会被推得更远。

覃乐只当他是一时兴起,并不怎么在意他的心思,啼笑皆非,“你还挺有理。”

梁珏道:“你想报仇,我帮你。”

覃乐道:“你知道我是谁?还是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梁珏神色笃定,语气不容置喙道:“姬上雪。”

覃乐一僵,转过头看着墙壁,登时笑出了声。

笑声里掺杂了太多情绪,悲愤,无奈,失望,痛恨......

天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外地梨树叶子上,气氛变得沉重,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梁珏看不见那张脸,却是一阵胸闷,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陆太傅、邵安严、宁远侯,他们的死你都在查,倘若他们都有冤情,你查的过来吗?”

说到这里,覃乐默不作声,也不置可否,她似乎低估了梁珏。

缄默良久,梁珏低下头,以前猜想过她是姬上雪,只是没想到,说破了,心情会这么遭......

那次,他能站出来就好了,至少能看清她的脸。

至少,不会等到现在,才知道覃乐就是姬上雪。

覃乐耷拉着眼皮,声音一点点降下去,“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梁珏道:“你比什么都重要。”

药效开始发作,覃乐没听清梁珏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宣仁二十一年,孝元帝驾崩,然未立储君,只留下遗诏,立魏王梁齐为帝,次年,在顾命大臣张灏和枢密使院士朱自贤的拥护下,魏王梁齐登基,称“宣成帝”,改元正德。

孝元帝病重前,命护卫长卫垣暗中将梁珏送到大药谷,交给姬上雪,机缘巧合,那时她刚被许寒韵轰出来,两人在玉麟山脚下的一家茶馆碰了个正着。

在这里遇见卫垣,覃乐心里也是一惊,未等她开口询问,身后突然有一个孩子探出脑袋。

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皮肤白皙,头发黑又亮,是个有点凶的糯米团子。

他们行踪暴露,一路被人追杀至此,情急之下,卫垣来不解释,一下把人推到她怀里,想自己留下来善后,这一举动,连梁珏都愣住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溜圆一瞬不瞬望着覃乐。

覃乐反应了一下,拦住卫垣,让两人藏进马车。

很快,马蹄声传来,他们来的路追上一群人,来势汹汹,携带兵刃,她正琢磨着放一颗信号弹,然后拖延时间,让大药谷的人帮个忙。

杀手拦下马车,前前后后的仔细察看。

为首的人蒙着面,坐在马鞍上拽了一下缰绳,喝道:“马车上是什么人?下来!”

语气不容置喙,车夫一脸惊恐之色,不敢吭一声。

覃乐顿时警觉,这些人明显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下一人的态度,打斗肯定避免不了,可就在掀帘的那一刻,视线相碰,杀手就此收手,策马离去。

覃乐一头雾水,打量着梁珏,问道:“知道他们谁的人吗?”

卫垣摇了摇脑袋,“是陛下,让我来找你。”

覃乐眸光晃了晃,卫垣是孝元帝亲卫,平日里很少露面,知道他身份的人少之又少,这些人很肯定不是冲他来的,“他是谁?”

卫垣如实道:“是五皇子,陛下想把他托付给你。”

覃乐心中一凛,不自觉地捏了捏手心,意识到宫里出事了。

赵统昇蹭完一顿早饭便离开了,梁珏懒得搭理他,收拾完院子,跟着卫垣进了覃乐的屋子。

卫垣回禀道:“刘孜死在监牢的消息已经压下去了,昨晚有一批人马潜入云水县,应该是冲女郎来的。”

梁珏略一思索,问道:“他们是符振中的人?”

覃乐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这批人只是一个幌子,他早就对我有所警觉,现在应该是有人惊动了他。”

梁珏道:“是许寒韵?”

覃乐抿了口热茶,始终定不下神来,“在云水县遇见绝对不是巧合,应该是有人找上了她。”

至于是谁劝动了许寒韵,她根本没办法开口问。

梁珏挑眉,问道:“你和许寒韵是怎么回事?”

覃乐的身份简单,一个浑身是病的弃女,可姬上雪不一样,她和太多人有牵扯,背后的势力更是一滩浑水,根本摸不清,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敢轻举妄动。

那些人先且不说,就凭一个魏皇后,姬上雪是她的师妹,两人的情谊,天下人皆知,尽管后来失忆,魏皇后最疼的人依旧是她。

覃乐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懂就别问了,给我沏杯茶去,这杯太涩口了。”

梁珏低笑一声,“你再教我一次,我就会了。”

覃乐晃了晃茶杯,“有这时间,你不如猜猜是谁又在背后捅我刀子?”

一时分不清是好说话还是在敷衍,梁珏认真道:“都有谁知道你在这?”

覃乐微微垂头,看不清神色,道:“师奉行是最近才知道的消息,魏皇后一直都知道,宣成帝......因为你,他肯定也知道。”

于宣成帝而言,梁珏是眼中钉,肉中刺,是心腹大患。

梁珏忽然有个猜想,覃乐拿他当幌子,暗中掌控江南漕运,“你救我,只是想还那个人的恩情吗?”

覃乐愣了几息。

梁珏道:“覃乐,是与不是?”

覃乐无奈地笑了笑,心下是说不出的难过,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你不该问。”

看来是了,梁珏顿了片刻,“覃乐,现在说清了,你救过我两次,不需要再还他的恩情了,我不想和他沾上关系,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覃乐脱口而出:“你想要什么?”

说完,她就后悔了。

梁珏眸色蓦地暗了几分,道:“我很贪心。”

覃乐收回视线,“许寒韵是我的表妹,她对朝廷的事知之甚少,别把她搅进去。”

梁珏蓦地抬头,忍住心头的复杂情绪,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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