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说是只有四个时辰练功,等少白忙忙叨叨凑足了四个时辰时连腿带脚都软了,躺在榻上动也不想动,更别说蹲下身去,怕是只会双腿发颤一屁股坐在地上。

睁眼望着交错的房梁,门口却飘来一阵香味儿,目光所至,白毛怪端着个碗走了进来,少白吸了吸鼻子,而今好似几百年没吃过东西,爬也要爬起来瞧瞧那碗里这么香的到底是什么,直到一碗猪血滑豆腐端到面前,上面还飘着些许韭菜碎,她如饿虎扑食般坐直了身子。

少白觉着很是奇怪,半更雪里没人会吃韭菜,毕竟那些姑娘们日日对着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一张嘴对起诗来一句浓郁的韭菜味儿,再高雅的诗词歌赋也成了集市小童唱的打油诗。

“你做的?”接过盛着吃食的碗,她有些好奇问道:“给我一个人做的?”

白毛怪点了点头,瞧着少白拿着勺子不停在碗里翻腾着些什么,目不转睛盯着少白咽下第一口猪血,才缓缓收回目光,垂眸坐在榻边儿等着她吃完。

少白一边吧嗒着嘴儿,咽下之后舌头上还留着余味,刻意停下品了品,谁知望向隐时,他似乎有些紧张盯着自己,遂开口说:“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白毛怪摇了摇头,为了这一碗猪血,他也是费了些心思,趁着少白练功无暇顾及,一个人上山猎了头整的,浊姬说猪血补气,该还是有用,他手里攥着一方粗麻帕子,瞧着少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淌下,伸手欲擦却在临近停住手。

少白一口气喝完,从白毛怪手里拿走那方粗麻帕子擦了擦嘴,将碗随意一放,扯着被子打了个哈欠,“我再睡一觉,晚上还要巡逻呢。”还别说,吃饱了果然舒坦些。

白毛怪悄声退出房间,只要他灵力还在,院子里的合欢便会不断开放,坐在树下,花香充盈流转,荧光若隐若现,他垂眸静思颇显孤寂。

少白直睡到日落月升,临从半更雪出来,顺手抓了一把毛酸浆,一边巡逻一边往嘴里塞。

肃辛城里繁华热闹,路上遇见几个半妖娘子,卖着糖葫芦和槲叶饼,少白自然也不会放过这般潇洒的机会,各买了些,继续逛吃。

所谓半妖,便是人和妖生的后代,人和妖生的叫半妖,人和神裔生的叫半神,至于神裔和妖生的叫什么呢?思来想去,几百年好像还没见过半神半妖。

毫无顾忌往前走着,忽听见噼里啪啦几声异响,刚前行两步,又略显迟疑退了回去,抬头一望木牌子上写着今弃昨三个字,这不是之前看戏时的书铺?里面俱是黑洞洞,一盏灯也没亮,又隔着一扇窗,什么都瞧不清楚,周遭的几家店尚还开着,他却早早关了门,少白趴在窗户边儿细细听着。

绸桑才从后门进了铺子,一个黑影在书柜之间窜来窜去,左顾右盼将铺子里搅成一团乱,不晓得心思在哪里,乱七八糟的书胡乱散落在地上,很难判断是来找什么,一团荧光从绸桑的手心里冒出来,十分微弱,直冲着黑影抛了出去,却被轻松躲过。

倘若不去反击,兴许那黑影只是来偷盗些什么,可一旦知晓被发现,便不再简单,两个人对视片刻,黑影手臂上绑着飞弩,几支弩箭直冲绸桑飞去,他一个闪身,弩箭插进墙面里,威力之大使得已经插进墙面的箭身还震得嗡嗡直响,夜里忽来的噪音吵闹不停,让人恨不得合上耳朵,真令人头疼。

绸桑持着尺八飞身上前,接了几招之后,目光停留在对方的眸子上,耳朵动了动,原以为他是要绝地反击,谁想到是去送人头的,被人一拳打翻在地,那黑影持着短匕首,胳膊一挥,青色的夹棉袍子被划破,连棉絮都露了出来。

再无反抗之力,眼见对方紧握着短匕一狠心便能置他于死地,谁能想到绸桑的第一反竟是连那柄尺八也吓得掉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在被划伤了几次胳膊之后,护着脑袋瑟瑟发抖。

少白踹开窗户一跃而入,手里攥着巽二踏着窗沿直跳在对方身上,骑着黑衣人的脖颈,倒地之时黑影的匕首摔落在地,她便用双腿锁着对方的脖子,吸了吸鼻子,闻到一种怪香,说不清楚是什么,可却能让人头晕,摇着脑袋得了片刻清醒,立马屏住呼吸。

黑影浑身忽而散着金光,不停克制着少白身上的妖气,连本就不多的灵力也被压制,兴许是这黑影压根就不知道她在窗外潜伏了许久。

书铺里的闲散人一看便知比少白年长许多,还以为跟浊姬一般厉害,她想着先看看,没想到不仅是个怂包,竟还弱到令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透过金光,少白觉得黑衣人很不一般,那散出的金光很烫,不像是寻常的妖族法术,她不得不避开,攥着巽二在地上翻滚几圈,免得被飞弩射中,顺便带着闲散人让他进柜台里躲躲,自己又寻着契机一跃而出。

屋子里很黑,少白踏着桌椅跳到了房梁上,屏住呼吸望着房间里的一切,生怕一点儿响动就暴露了位置,那黑影好像没有料到妖会去练体术,还以为都是抛着蕴含妖力的法球,亦或者将法力灌入什么武器里,使其能有高于寻常武器百倍千倍的威力。

反倒是少白这种菜鸟出乎了意料,黑影在地面上小心翼翼转着圈,生怕有人忽然从哪里窜出来,但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对手是在脑袋顶上,少白嘴里衔着巽二,双手抓着房梁悬空荡了几下,瞄准时机坠下,一脚就将黑影从后踹倒,巽二插在他的琵琶骨上。

通常小偷小摸到此肯定会告饶,归还了东西便了结,谁想到那黑影实在是狠,生生撕扯着被巽二倒刺勾着的血肉,他凭一己之力挣脱匕首,捂着自己身上的血洞从方才少白进来的窗口跳了出去,怕是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才会如此。

少白半个身子都已经跟着出了窗户,又一想躲在角落里的闲散人,还是算了,反正被巽二插上一刀,又拉扯过伤口,大概是要血流不止,即使不不追,也成不了什么事。

回到柜台前,伸出食指敲了敲柜面的木板,传出些空洞的声音,却迟迟不见有人冒出头来,少白有些诧异,回身几步踱到柜台里,才发现那个闲散人怀里压着根尺八,双臂护着脑袋,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生着狗一样的鼻子,雪白的毛儿,连几根胡须也给吓出来了,好在只是五官,而不是完完全全化为原形,否则还不知道要守着他多久才能变回人身。

少白有些好奇,瞧着他毛茸茸的样子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软哄哄的,白白的毛很干净,瞧不见一丝杂色,如绸缎一般光滑细腻,比之前那只犀渠还要温暖,要是做成袍子,嘿嘿嘿……在心里傻笑着。

他抬起头来,许是因被摸了两把毛,此刻正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盯着少白。

“你真名叫什么?”少白微愣,为了缓解尴尬忙着换个话题。

待等着男人敛了惊异,垂下头去再抬起,已经是满面惊恐梨花带雨。

“绸桑,绸缪的绸,桑叶的桑。”绸桑怀里的尺八横着,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夹棉袍子破破烂烂,胳膊还往外渗着血,看起来可怜极了,就像是丢在街角无人去管受伤的幼兽,一副可怜兮兮任人宰割的模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比半更雪里善于示弱的美娇娘还要惹人怜爱。

绸桑伸出手,牵着少白的衣角,身子斜斜倾着,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少白轻咳两声,这才压着声音说:“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怎么还不如我厉害?!”

绸桑一愣,一双狐狸眼眨巴眨巴,昂头望着少白,“是……是雪貂。”

少白蹲下身,手覆在他的手臂上,黑漆漆的夜里白色荧光如一盏小小灯火,两个人对视一眼,绸桑抿着唇忍着痛苦,但实际上只是很轻浅的几道划伤。

少白拍了拍他的肩,“这伤并不大重,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

见其合上眼紧蹙眉,看那表情说是剧痛也不为过,少白瞧了瞧自己的手,心里纳闷,难道被厌厌传染了?没这么大劲儿啊……

绸桑怯生生点了点头,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媳妇儿,见少白起身作势要走,扯了扯她的衣袍,颤抖哽咽着说了句:“我……我一个人……我害怕……”

倘若是寻常男子说了这话约莫只会让人觉得恶心,可这话从他嘴里吐出来一点儿也不违和,甚至让人觉得就该保护他,少白为难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而想起什么,少白跑到门外又跑了回来,牛皮纸袋子里装着一根包着糯米纸的山里红糖葫芦,还好里面没有弄脏,塞进绸桑的手里。

“不管是雪衣山里红、还是山里红糕、或者山里红糖水,还是糖葫芦,真的都很好吃,这个给你,有吃的就不怕了,以后有事儿去半更雪找我,我罩着你,保证以后有你好果子吃!”少白瞧着他那一脸怯懦逗趣说着。

他却一副欲拒还迎,接过糖葫芦,细细看了一圈,心里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定了定神,一开口声音都是轻声细语,“对不起,我不该叫你为难的,你要是当真有事,就先走吧,留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少白转身刚要走,听了这一句话一只脚悬在半空中又退了回去,苦笑说:“我确实还有事,那个黑衣人应也不会如此快回来,你放心。”毕竟巡逻未半,若是半途而废怕是回去又要挨浊姬的骂。

绸桑如琉璃一般好看的眸子一直没有抬起,暗暗垂着,迟疑着点了点头,不情愿应了声“好”,才恋恋不舍松开了攥着少白衣袍的手。

少白欲要推门离开,结果这书铺破门压根儿不必推,她这才动了其中一扇,结果吱嘎两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哐当,破旧的木板门整扇砸了下来,扬起一阵尘土,连路过的行人也吓了一跳纷纷探头看过来。

打方才一开始,这边儿少白穿窗而入的响声便零散吸引了些人,而今正是远处凑热闹的人才刚靠近,几个大爷站在门口驼着背,一直啧啧啧个不停,大抵是瞧见一男一女共处暗室,尤其是那男人身上衣冠不整,瘫坐在地泪眼朦胧。

少白尴尬笑着,又在众人灼灼目光之下,踮着脚尖像个小偷般靠着墙磨蹭出去,场面好生可笑。

书铺里只留下绸桑一人,用袖子擦了擦在眼眶打转儿的泪花,蹲身在地拾着扬了一地的书卷,望着被少白踢坏的木头窗子和只剩了半扇的木门,这应该算不得什么好事儿,可他的嘴角却勾着一抹微妙的笑意,半晌站起身,索性将另一扇门也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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