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对安鸿将军无理?”
原本宫道昏暗,来往的人就很多。
走在最前面的无非都是些老臣,喝了几口酒就胡言乱语起来,不巧被后面的上官鹤然等人听到。
李郁怀作为上官鹤然的副将,性子极为冲动,平日里最是听不得背地里栽赃诬陷,况且这次还是当众议论自己的上司,自然忍不下去。
他一脚用力地朝文官背后踢去,只听“哎呦”一声,那文官瞬间瘫倒在地上,人朝两边站着。
接着就有开头沈砚昀听到的那一句,宫道前后的人才开始聚集起来看戏。
上官鹤然则抱着臂单站在一旁,眼眸宛如刀刃,任由副将对文官打骂,愣是不吭一句。
文官在武官面前,就像老虎逮兔。
瘫倒在地上的大臣吓得急忙朝将军爬去,还不断抱着他的腿求饶:“安鸿将军恕罪,下官只是一时被酒冲昏头脑,并非下官的真话啊!”
上官鹤然蹙起眉,下意识将腿抬起而后踢开。
许是李郁怀觉得不解气,攥紧拳头就想用力朝文官脸上砸几下。
还没等他拳头砸下,旁边的将军忽然开口制止。
“够了。”上官鹤然瞟了一眼地上的文官,而后只留背影,“我们走。”
李郁怀将空拳攥得更紧,指骨间穿来清脆的几声,才缓缓松开。
他急忙跟着上官鹤然,却见脚下的文官一动不动,又嫌弃地踢开他:“让开!”
四周的人将文官扶起,人群再次朝宫道两边散开,众人仿佛被毒哑一般。
待两人走远,周围才慢慢有了声音。
“这安鸿将军的气场真大……”
“嘘,别说了,小心被他听到!”
“……”
驭马回将军府时,上官鹤然脑子闪过在御书房时宋铩的问话——
御书房里只点了几盏灯,宋铩坐在龙椅上揉弄眉心,面容疲惫。
“接风宴可是朕为你操办的,你却差点误了吉时,可是对朕这番心意的不满?”
过了许久,殿内才传出上官鹤然的声音。
“臣并无此意,只是臣在赶来时因为私事急迫,所以才姗姗来迟。”
“你去的可是淮王府?”
上官鹤然猛地睁大眼朝宋铩望去:“陛下……”
“朕也是听接风宴上林尚书说的。”
还没等上官鹤然提问,宋铩接着说:“林尚书现已被收押,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决不能留!”
“陛下可还查出其他事情?”
宋铩睁开眼,浅笑中另有深意:“平日里他对你可视做眼中钉,上官将军难道不想借朕之手铲除一个敌人?”
“陛下是想?”
“你刚封大将军,朝中势力不稳,若是让你将林尚书押至大理寺,如何?”
上官鹤然总觉得今夜宋铩并非是单纯地想让他收押林尚书。林尚书在朝中功权居高,倘若他将尚书押去大理寺,必定引起朝中大臣不满。
“大理寺的人向来办事极慢,若是等他们审问出来,怕是林尚书早已自戕。”
宋铩也猜到上官鹤然会拒绝,碍于他满身荣光不好回绝,也只好让其离开。
夜里,上官鹤然难寐。
他起身点上一台烛火,案台旁堆着下属递来的情报,只是扫了一眼便回想起在淮王府的事情。
他跟着上官楚然来到淮王府,淮王府已经不如往日一般喜气。
小厮和婢女都懒散地打扫庭院和煮药,谁都知道淮王身中剧毒,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服药吊着性命。
还没进室内,上官鹤然就听到里面传来好几阵咳嗽声,一次比一次沉重。
待他推门进去,病在榻上的淮王脸色惨白,眼袋乌黑,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白衣上掺落着血丝。
婢女见有人进来,急忙将刚才吐出的黑血端下去。地上有很多水,水里掺杂着血,许是淮王喝药没一会,药连同着血又一同喷出。
上官鹤然皱起眉,不敢相信他中毒的这十几天里经历了什么。
淮王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浅浅地勾起唇,眼角的青筋冒起,像是在用力扯出笑。
待在室内好一会,上官鹤然突然摸到衣服里的一个小葫芦,他急忙拿出来,葫芦里还有两颗棕色药丸。
那是他有一次在战场与匈奴奋战受伤时,一个老医师给的。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身死异乡时,老医师的身影闯入他满怀失望的眼中。
他发现了上官鹤然不甘地粗喘,身边横尸遍野,鲜血汇聚成河流般流淌。
老医师救下上官鹤然,并给了他剩下的几颗药,说是可以救死人。
上官鹤然原本是不信的,但他现在想试一试。
还没等他喂药,侍卫就冲进来催促上官鹤然要进宫参加接风宴。
上官鹤然将药兑水一半给他服下,哪知淮王体内像是有东西抵抗着药,愣是有黑血涌出。
他又将剩下的半颗药丸让淮王含在嘴里,而后才匆匆离开。
夜晚的风将窗子吹得响动,窸窸窣窣的虫鸣藏在树丛间。
室内烛火忽明忽暗,光打过上官鹤然半边脸。
他皱着眉,紧盯着纸上的“林”字。
他的内心总有一道声音在告诉自己,淮王中毒跟林尚书脱不了干系。
恍惚间,他想起了沈砚昀,那个人总是一副镇定的样子。
上官鹤然又在想,倘若把那么重大的事情交给沈砚昀,会不会打破他内心的平静?
初春的天总是亮得早,晨雾渐散。
沈砚昀还在殿内翻看案卷,突然有人发疯似的闯进来,差点摔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过问,那个人颤着声大喊:
“大、大人,安鸿将军来了!”
沈砚昀立即站起来,眼眸闪出一丝惊慌。
“人在何处?”
下属刚想回答,沈砚昀就听到外边传来喧哗声,急匆匆地赶出去。
一大早,上官鹤然就驭马进宫。
徐公公走到宋铩身旁,道:“陛下,安鸿将军求见。”
宋铩眼前一亮,忽地扯起嘴角。
而后,上官鹤然走进殿内行礼。
宋铩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安鸿将军不必多礼,这么早进宫可是有何重事?”
“陛下,臣觉得林尚书这件事拖不得!”
宋铩一听来了好奇心:“哦?”
“林尚书多次汇集官员到府上议事,想必还有更出彩的事情跟他逃不了干系。”说着,上官鹤然将情报递给宋铩。
宋铩看的时候,上官鹤然还在补刀:“这是臣一早收到其他官员的检举,上面清楚写着林尚书所做的污事。”
他知道如果直面进宫找宋铩要人,自然是会引起他的怀疑。若是上官鹤然将情报和看法一同递给宋铩,总会比两手空空更显深思熟虑。
但上官鹤然在朝中人脉较少,想要扒出林尚书的丑事,没有他爹的帮助,肯定是不行的。
因此,上官鹤然一早就回府里跟老将军谈判。上官鹤然生母早逝,父亲又填房,父子俩的关系一直僵化。
有老将军出面,况且儿子还是当朝正一品大将军,这些年他在朝中的人脉顿时蜂拥而至,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也都将林尚书做的事说出来。
“这么说,安鸿将军这是想将林尚书押至大理寺了?”
“回陛下,微臣听说大理寺里的沈大人文略出众,近年来旧案都被解决。”
上官鹤然说着,还抬头去看宋铩的反应。
“你说的是不久前刚上任的沈砚昀吧。”宋铩神色欣慰,“沈云楼平日为朝廷尽心尽力,想不到其子也那么优秀。”
上官鹤然装作惭愧道:“既是如此,是微臣之前过于轻视大理寺了。”
上官鹤然见宋铩迟迟不肯开口,又说:“林尚书作恶多端,不如让微臣来替陛下分忧解难……”
龙椅上的皇帝抬眼同他对视,没一会,宋铩扬着笑开口:
“既是安鸿将军所言,那便由将军替朕分忧罢。”
“微臣谢陛下隆恩!”
话音一落,上官鹤然走出殿外,带着人找到林尚书被关押的地方,随之又押出宫外。
他走出来时,上官鹤然等人已经闯进庭院。
沈砚昀挥手让吓破胆的同僚都下去,一时间所有人都像逃荒般躲回殿内。
沈砚昀淡定行礼:“下官见过安鸿将军。”
上官鹤然把手一挥,身后的军兵就想把林尚书送进大理寺狱。
“安鸿将军这是何意?”
上官鹤然瞟了沈砚昀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奉皇上之命,林尚书罔顾朝纲,满口胡言污蔑朝廷重臣,甚至涉嫌下毒毒害四皇子,特令本将军押至大理寺。”
沈砚昀偏头朝林尚书身上看去,只见他白色狱服上满是鞭痕,几撮长发随意搭在脸上,被军兵押住时像一滩烂泥。
皇令在前,沈砚昀也不好违抗,但这么紧急的消息,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凭空捏造的。
见沈砚昀没有反驳,上官鹤然再次挥手,军兵这才将林尚书带下去。
“人也押到,下官恭送安鸿将军。”
“本将军何时说要离开?”
瞧他一副冰冷且不近人情的样子,哪里是押人到大理寺那么简单,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将军何从?”
上官鹤然从沈砚昀身旁走过,边走还挥手示意军兵退离大理寺,而后才淡淡留下一句话:
“自是坐堂中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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