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怀钦被一股力道晃醒，见她睁开眼，那人笑起来，激动道：“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好刺眼。

喻怀钦被久违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只能模糊看到少女的轮廓。

好奇妙啊，她正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记事起，她就没有被人抱着的时候了，他们最多的就是揉揉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原来被人抱着是这样的温暖，简直舒服得她不想睁开眼了。

她等了这么久，眼前的少女却比死亡先到了。

见她虚虚的眯着眼看自己，少女抱着她坐到自己怀里，喂给她水，又细致的擦去她唇边溢出的水痕，“好些了吗？”

适应了一会后，她看清了她的模样，这少女长着大大的眼睛，还有惹人喜爱的虎牙。

喻怀钦安静的盯着少女的脸，眸中荡着的层层涟漪渐渐沉寂下来。

她被救了吗？

真好。

但她没有感受到丝毫喜悦。

喻怀钦侧过头，将脸埋进少女颈间，感受着她的温热。

她应该不认识这个凭空出现的人，自己的身体却无比熟悉她的气息。是死前的给予她的梦幻泡影吧，让她不那么痛苦，是吗。

她好喜欢。

想着，她的脑袋往里蹭了蹭，想要和少女靠得再近些。

少女见她不说话，只使劲往怀里埋，便也安静下来，轻柔地抚着她的背。

“姐姐。”怀里的人倏的开口。

滚烫的泪划过少女的肩，“你说，我的爸爸妈妈爱我吗？”

少女沉默。

“爱吗？”

“钦钦。”少女柔和且坚定的嗓音自头上方传来，“不要怕，我来了。”

“我爱你。”她将她抱得更紧。

好动听的话。

动听得她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门外的光仿佛又亮了些，她又看不清少女的脸了。

喻怀钦抬眼看着少女，浓密的眼睫微微抖了抖，她涩声问：“真的吗？”

“……”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是真的听不清，她整个人都像被蒙上一层薄膜，连面前的人都模糊一片。

她拼命的想要睁大眼睛，生怕少女会消失不见，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滴滴”声，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怀钦，怀钦，你醒了吗？爸爸妈妈在这里，快睁开眼看看。”女人的嗓音不停环绕在身边。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她皱着眉，缓缓睁开双眼。

女人见她真的醒了过来，喜极而泣的摸着她的脸，“我们怀钦终于醒了，吓死爸爸妈妈了！”

喻怀钦侧过头去看另一边，喻恒就站在那里，眼中似乎还带着泪光。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男人哽咽道。

她安静的睁着眼，看着热泪盈眶的两人。

“怀钦，是我们不好，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你不要生我们气好不好？”喻恒拉过女儿的手，眼底泛红，语气无比自责。

夫妻两人都因女儿差点失去生命感到后怕，语气无不愧疚诚恳。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一直萦绕在鼻腔中，喻怀钦感觉胃中翻江倒海，她想吐。

她扯起唇轻轻笑着，说：“好。”

小女孩面色苍白，强勾起笑不让他们担心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看得他们愈发心疼。

等到他们安静下来，喻怀钦闭上眼睛，却再也想不起那人的模样。

果然是梦吗。

为什么没有死呢。

暖煦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室内，喻怀钦幽幽醒来。

她怔怔盯着天花板，还没反应过来，这时，一旁的人翻了个身，把腿压到了她肚子上。

喻怀钦侧头看去，接着弯着眼轻笑，凑过去吻了吻她。

好可怕的梦，还好有小鹿。

她们高二相遇，从确认自己喜欢她到追到她，喻怀钦等了四年。

在一起后，两人就同居了。

…其实大学开始就住在一起，只是从好朋友变成了恋人而已。

小鹿这个呆不楞登的，为了勾引她喻怀钦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好在，结果她很满意。

做好早饭，喻怀钦回到房间，不出意外的看见鹿筱睡得天昏地暗的样子。

明明做饭前都叫过她了。

“小鹿，该起床了，你八点有课。”喻怀钦轻轻掀开她蒙住头的被子，无奈道。

她似乎觉得太亮了，动了动，抓起喻怀钦的手放到自己眼皮上捂着，“好困，起不来，我不想去了……”

喻怀钦见她这样耍赖，忍不住笑着低头去吻她：“别撒娇，昨晚就让你早点睡了，快起来。”

鹿筱见这招没用，干脆一把搂过她的脖子，将头埋进她颈窝，哼哼唧唧的说：“真的好困，钦钦，我起不来了。”

好可爱，她的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喻怀钦的心都要化了。

她揉了揉鹿筱乌黑柔软的发，无奈的嘱咐，“我帮你去，醒来记得把锅里的粥喝了，只有这一次，以后自己去。”

“……”

哪还有人应她，某人早都睡过去了。

她只好重新给鹿筱掖好被子，写了张便签贴在她手机屏幕上，便出门去了。

……

中午下课回来，一开门鹿筱就扑了上来，“钦钦！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喻怀钦失笑，低头啄了啄她的唇，“撒娇也没用，以后自己的课自己去。”

“哎呀！”鹿筱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把她拉到餐桌前，献宝似的向她展示自己的成果。

“三菜一汤呢！喻怀钦，跟着我算你有福啦！”

喻怀钦配合的露出惊喜的表情，抬起手揉弄她的头发，漂亮的眼里盈着潋滟的光，“嗯，跟着小鹿算我赚到了。””

鹿筱拍掉她的手，幽怨的瞪她一眼：“干嘛老揉我头发，没大没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姐姐也不叫了，明明之前叫得挺勤的。”

“果然，追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喻怀钦看着她那喋喋不休的小嘴，转身坐了下来，轻叹道：“姐姐。”

“干嘛？”鹿筱哼了一声，“现在叫，晚了。”

“我想跟你接吻。”

“可以吗？”

问是很有礼貌的问着，可她的手却一把将鹿筱拉到腿上。

“不行，等下饭菜都凉了！”鹿筱推着她的肩。

“就一会。”说着，喻怀钦轻轻啄了两下她的唇，随后稍稍退开，见鹿筱没什么动作，又轻轻吻上去，细细含住，柔柔吮吸。

鹿筱被她吻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她连忙一把将喻怀钦推开，站起身来，“你骗人！饭菜都凉得差不多了！”

喻怀钦眼底染上一片欲色，闻言抬起水光潋滟的眸看她，“别生气，我去热。”

……

吃过饭后，因为两人下午都没有课，索性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喻怀钦不爱看那些，发了会呆便转头去望着鹿筱，目不转睛的望着。

被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受不了，鹿筱忍无可忍的推了推旁边人的脸，“别一直盯着我看啊，看电视。”

她的手就紧贴着她的脸，喻怀钦没说话，只侧过头来亲吻她的手心，一下又一下。

鹿筱被吻得头皮发麻，她一把捏住那人的下颌，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想干嘛？”

“接、吻。”她缓慢的蹦出两个字，颇为无辜的看着鹿筱。

喻怀钦作乱的唇被捏得嘟着，她的唇水润饱满，嘟着的样子可爱得像在索吻，她也确实在索吻。

鹿筱无语的瞪她，“刚才不是亲过了吗，年轻人要学会克制，我这会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说罢她松开手，抱起一旁抱枕继续看起来。

喻怀钦不说话了，她抿着唇，垂下眼，将头撇到了另一边，端的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偏偏鹿筱最吃这套。

她电视也不看了，慢吞吞爬到喻怀钦身边，凑过脸去看她，“哭啦？”

喻怀钦没动作，过了会，她抬起潋着水光的眸看鹿筱，语调似含控诉，“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看她泪光点点的模样，鹿筱心都要融化了，她赶紧捧起她的脸轻声哄道：“又乱想什么啊你？”

说着，她倾身去吻她的面，双眼，鼻尖，唇，一点点细细密密的吻过，“不准说这种话。”

正吻着，喻怀钦却忽的将头往后仰，不叫她亲到，只幽怨的道：“那为什么你要一直看电视？我没有电视好看吗？你喜欢我为什么会不喜欢和我接吻？明明我都那么喜欢和你接吻。”

鹿筱被她一连串的话问得晕头转向，晕乎乎的反驳，“我没有……”

也不知她信了没，只见她安静的盯着自己看了一阵，而后没有预料的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那我们接吻，你要专心一点。”

鹿筱背对着电视机，跨坐在喻怀钦腿上，她扶着喻怀钦的肩，赧然低下头。

虽然不是没有这样过，但她真的觉得这个姿势莫名羞耻。

喻怀钦不再动作，直勾勾抬眼望着她，显然是在等她主动吻上来。

鹿筱只好慢慢搂住她脖子，俯身吻下去。

才贴上，喻怀钦便伸手摁住她后颈，把她往下压，舌尖柔柔探进来缠住她的。

客厅窗帘拉着，昏暗的室内，电视机里还隐隐传出人声，沙发上的一隅温度渐升，暧昧的吞咽声与低喘徐徐响起。

鹿筱面色绯红，她扭头离开喻怀钦的唇，伏在她肩上低低喘着气。

“你别动了！”

喻怀钦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抬起雾蒙蒙的眸无辜望来。

鹿筱摁着她在自己衣服里作乱的手，咬牙切齿道：“你还动！”

“我没有。”喻怀钦撇嘴，抽出手来捏起她的下巴啄一口，“你好可爱。”

缓过来后，鹿筱撑着她的肩直起上身，才要说话，却被喻怀钦望来的欲色满满的眼神苏麻了半身。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眼，“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被捂着眼，喻怀钦没有挣开，还抬起头让她捂得更轻松些，她轻轻笑了声，手重新探进小鹿衣摆里，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细软的腰肢，“小鹿啊，我们来做——”

嘴被捂住，眼睛能看见面前的人。

鹿筱脸红得像血滴似的，“不行，我生理期要来了。”她就知道这人这时候绝对没好话!

“不是还有两天吗？”喻怀钦将头埋到她胸前，声音闷闷的道。

鹿筱太阳穴猛跳了下，紧紧摁住喻怀钦的手，死死瞪她。

说话就说话，老捏来捏去干什么？

“现在还是大白天，你……”

喻怀钦稍稍侧头，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直勾勾望着她。

鹿筱哼了声，撇过脸，“这招没用了。”

“逗你的。”喻怀钦轻笑，将她抱进怀里，头倚着她的肩，安安静静的盯着她。

似乎过了许久，夕阳霞光透过帘布落在地上，为客厅添了一丝温馨的气息。

外面的云霞似火灼烧，大片的红光，将一切都映照得美好起来，与那天几乎一模一样。

哪天呢？

喻怀钦的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起来，她知道是哪天了。

她突然抬起下巴要去吻鹿筱。

身边的人突然抖起来，鹿筱刚要低头去看，就感到肩头一片湿热，喻怀钦哭了。

小鹿搂过她不断发颤的身子，柔声哄着，“怎么了钦钦，怎么突然哭了？”

因为侧着头，喻怀钦眼里的泪才盈满便漫过鼻梁，流进另一只眼里，最后落到鹿筱肩头。

她微微蹙起眉，直起身凑近看着鹿筱，眼中的泪不住的涌出。

鹿筱清晰的五官渐渐变形，先消失的是唇，接着是鼻子，然后是那双可爱的鹿眼，它们争先恐后的往皮肤里挤，蠕动，扭曲，最后成为一块平整的，没有任何五官的脸。

喻怀钦抬起手极轻的抚上她的脸，涩声道：“小鹿，我看不清你了。”

鹿筱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只吻了吻她颤动的唇，“怎么会，不哭就能看得清了，笨蛋。”

“好，不哭。”

好幸福，她好幸福，喻怀钦弯起唇，紧紧盯着面前的小鹿，眉目含情。

这是她的小鹿。

她爱的小鹿。

还是爱她的小鹿。

空气渐渐稀薄，喻怀钦不敢再动，“抱着我，可以吗，小鹿，我好冷。”

鹿筱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伸手揉开她皱着的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不要害怕，小鹿在呢。”

周遭的环境开始迅速抽离，温暖的怀抱瞬间化为冰冷的湖水，鼻腔中猛然呛进液体，窒息感逐渐将她麻痹。

小鹿，我好幸福。

喻怀钦闭上眼，满足的弯唇笑起来。

是看我过得煎熬，终于让我死前幸福了吗。

纵然只是镜花水月，死前泡影。

我无父无母，没关系，小鹿会来带我回家。

这样做的话，除去这湖上的风，还有一个人会思念我。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