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来说,纪书瑭应该是惜命的,如若不是遇上楼观璟,又觉得这人挺新鲜,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轻易尝试跳伞。可箭在弦上,她总不能当着人的面打退堂鼓再打自己的脸。
自由落体的那段时间,纪书瑭距离上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由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爽感,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此刻心脏剧烈收缩着,她屏住呼吸,透过镜片去看下面的山川河流,海面更加深邃,海岸线延伸到山的另一边。
飞云之上,大家怀着一腔热血冒险四方,穿过云海,与孤勇作伴,让风带你想去的地方。
降落过程没想象的难熬,只是落地那一刹那,她没控制住重心,狠狠摔进楼观璟怀里,连带着身后人也倒在沙滩上。
贺修淮刚落地没多久,隔大老远就看见楼观璟的狼狈模样,他大笑着跑过来毫不留情地吐槽:“楼公子,今天的技术不太行啊。”
等他回过神,伸手想拉纪书瑭起来,纪书瑭早就自己单手撑地面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吐掉嘴里的碎发,余光扫过楼观璟,迅速调整好状态,视线若有若无地盯在某处,一副看戏的姿态。
贺修淮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在一旁让她深呼吸放轻松,问她跳伞好不好玩,刺不刺激,想不想再来一次。
纪书瑭脑袋嗡嗡响,思绪飘得有些远,她严肃拧眉,仿佛发生了大事一般,朝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贺修淮话到嘴边,哑了声。
方烁一直在下面拿着楼观璟剩那半瓶水的的矿泉水等他们降落,看到纪书瑭躺在楼观璟身上时,他忍住嘴角,没立即上前,不过此刻看纪书瑭的目光里,俨然多了几分敬佩。
楼观璟一边卸装备一边往回走,手掌碰到小腹时,动作顿住,左手拎着装备,右手顺势去接方烁手里的矿泉水瓶。
路过贺修淮敲了下他的后脑勺,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异常淡定:“贺修淮,你现在吵得很。”
贺修淮有苦说不出,他一边揉头一边跟纪书瑭大眼瞪小眼,走在楼观璟身后,挤眉弄眼地想知道他们两个跳伞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楼公子现在这么不可理喻,他明明没说几句话!
纪书瑭看着乖,嘴却严得很,奈何贺修淮眼睛眨抽筋了,纪书瑭愣是耸耸肩,嘴角挂着笑,用口型说了一句她不知道。
可下一秒,她脚步放缓,在贺修淮看不到的地方,她特意瞄了两眼楼观璟的耳朵,连带着脖子都莫名染上一层绯色,像红苹果。
基地的工作人员见楼观璟一行人顺利落地,正往回走,非常上道地帮忙接过装备,并领人往休息室去。
但楼观璟在去休息室和去洗手间的转弯口停了下来,他偏头让贺修淮先带人进去,自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贺修淮甚至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余光就注意到楼观璟的后颈。
以至于他一进休息室就开了空调。
休息室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小吃水果,都是贺修淮刚才打电话吩咐的,说是他们还没吃饭,现在饿得慌。
纪书瑭乖乖地往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一坐,双手撑在两侧,时不时攥紧衣摆,目光打量着周围,见楼观璟还没回来,她脸上带着懵,声音却很平静:“楼教练去哪儿了?”
贺修淮也没瞒她:“上厕所去了,估计是水喝多了。”
纪书瑭若有所思,等楼观璟回来已经是十分钟后,他除了额头前的头发有些湿,其他没看出有什么变化。
楼观璟坐在中间的沙发上,双手交握,俯身盯着茶几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旁响了好几声的手机,对某个方向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纪书瑭忍笑,拿着叉子慢条斯理地吃哈密瓜,想看楼观璟能淡定到什么时候。
况且她又不是故意的,当时发生的突然,顺势倒在楼观璟怀里实在是惯性所为,不小心碰到他那处也着实合理,毕竟他们那时候贴的那么近,总不能让她用反作用力跟楼观璟一起拼个圆,这不现实。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楼观璟竟然这么纯,看清**学系的同学的科普,她一开始还以为楼观璟真的闷骚,大不了跟自己开句玩笑就翻篇,她又不是不理解。
反观楼观璟现在这幅模样,搞得她心里的那点心思都摆不上台面。
不过从侧面想想,也挺符合楼观璟的心态。
嘴里的哈密瓜嘎嘣脆响,贺修淮扔下一句“出去接个电话”,临了还不忘招呼纪书瑭让她别紧张,如果还有想吃的可以发信息给他,等他回来时给她带过来。
交谈得很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人像认识了很多年。
楼观璟正好结束通话,修长的手指按在屏幕上,思绪随着指尖的节奏一点一点被侵蚀,大抵是疯了,楼观璟从茶几上端起茶杯,故作淡然,轻抿一口:“你们两个这么熟了?”
纪书瑭放下叉子,一只手托着下巴,漂亮的眼睛弯弯的,安静地看着他,她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认真回忆了一下点评:“算熟吧,毕竟他挺热心的,性格也好。”
楼观璟心底的情绪来得奇怪,他很少有像刚才那般失态,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起了反应后,一向从容地瞳孔划过意味不明,四目相对后,无所适从的感觉比从前更甚。
她的目光一直炙热,像团烈火将他心底的那点情绪燃烧个彻底。
包括现在,楼观璟都不能直视她的眼睛,借喝水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结。
“那你性格也不错,跟贺修淮刚认识没几天就熟了,看来你在交朋友这方面,天赋异禀。”楼观璟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捏紧茶杯,一副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时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准备给这蓝头发姑娘讲道理,“就不怕碰上个骗子,把你骗得家徒四壁?”
他话里有话,纪书瑭又不傻,自然听的出来,如果楼观璟还是跳伞之前那副端着的样子,她估计会觉得这人是真的在给自己提建议。
偏偏那红耳朵被她看见了,还要装作没什么事且维持他那彬彬有礼的人设,太娇了,纪书瑭再一次肯定自己第一眼见楼观璟的感觉,要是能上手摸一摸,那两只耳朵大概烫的能烤地瓜了吧?
纪书瑭思绪乱飘着,也不恼,乖巧的小脸多了几分戏谑:“楼教练,你真看得起我。”
她浑身上下拥有的东西不多,如果能被人骗走,也算那人有本事。
楼观璟皱眉,垂眸看着茶面上的倒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若是贺修淮此时在休息室,大概会惊叹还有楼观璟紧张的时候。
他面色不显,但小动作多。
比如现在,他心不在焉地卷起没有袖子的袖子,等意识到不对劲后,又会极其自然地做另外一个动作掩饰他的慌张。
“你现在还小,刚成年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楼观璟放下茶杯,抬眸望向纪书瑭的方向,他捻着手指,冷隽的面孔克制收敛,紧绷着唇,“贺修淮他玩心重,于你而言,不是一个合适的恋爱对象。”
他还记得纪书瑭在路家时说的那句话,就算他那时试探出纪书瑭没有男朋友,也不代表纪书瑭没有骗人。
见过戴着面具的老虎后,人很难再次相信这只老虎还会不会咬人。
无论是从关心贺修淮的角度来说,还是从给纪书瑭灌输正确的价值观考虑,楼观璟作为一名老师,下意识想劝纪书瑭迷途知返,若是不听,有所改变也是好的。
但显然,纪书瑭是个难对付的。
“那楼教练你说,对于我来说,谁是我的合适的恋爱对象。”她支着下巴,将问题抛回去。
现在她算是明白楼观璟为什么对她会有那么大的敌意。
合着以为自己对贺修淮有意思呢。
楼观璟敛眸,似乎真在思考:“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若是你们情投意合,便是合适,但是贺修淮和你,就不合适。”
他知道贺修淮的心思,从小一起长大,贺修淮脑袋里有几根弦,他还是清楚的。
贺修淮跟异性的相处,在性格上虽然有些不着调,但也不会轻易越界,他作为贺家的继承人,最基本的分寸也是会把握的。
所以在一开始能让贺修淮注意到纪书瑭的原因也就那么一个——纪书瑭染了蓝色头发,跟他那头粉毛一样,都显眼得过分。
大多数受到挫败的人第一时间总会想着如何证明自己,在哪里跌倒的就像在同一个地方光彩的找回场子。
贺修淮捎纪书瑭回酒店,帮纪书瑭找房子,亦或是今天带纪书瑭来基地跳伞,种种迹象,楼观璟不觉得贺修淮喜欢纪书瑭,可万事都难防万一。
他也不知道纪书瑭喜不喜欢贺修淮。
不管是哪种结果,两个人彼此都不适合,楼观璟此刻的神经已经松下来不少,还能想起他之前去贺家,贺母给他的嘱托。
而且他也不觉得纪书瑭会不听劝,就算三分扮乖,应该还会有七分良知。
不过以上仅限于他的猜测。
纪书瑭本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她的目光游走在那处,手臂上似乎还能回忆起触感,纤细的食指来回指着:“那你努努力,这样我们就情投意合了。”
她话音一顿:“我能感觉到你那时候挺紧张的。”
她笑着看他,楼观璟毕竟是楼家人,她也知道楼家的家规和楼观璟本人的严肃和不食烟火,纪书瑭摸着手臂那处皮肤,很认真地斟酌了一下措辞:“很结实。”
楼观璟眸中闪过惊愕,理智头一回占据下风,本来褪下去的红色又默默浮现出来。
她现在浑身上下哪还有点乖乖女的样子?
纪书瑭满意地挑了挑眉。
“纪小姐,你什么意思?”楼观璟不习惯自己拿不准事的感觉,可目光每每撞进纪书瑭的眸子里,便会情不自禁地的陷进去。
他听见纪书瑭笑了一声。
他的猜测有误,直觉倒是很准。
纪书瑭装得挺乖。
三分漫不经心,七分挑衅,零分良知。
“你不是奔着贺修淮来的。”楼观璟突然意识到。
纪书瑭咬了口哈密瓜,神情自然,点头肯定:“是啊,我奔着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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