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进城

一行人抵达的是距离最近的青山城，青山处于两行大山中间，处于山沟中间，四周植被茂密。是个不大的城镇，城墙上爬满了藤蔓，只有城门两侧的墙壁被清理出来，灰绿的城墙上贴着层层叠叠的告示，最上层的告示是崭新的，还没被雨水浸湿过。路上被时不时有来自其他村镇赶集的人，挑着或大或小的包裹，两三个过路人围在旁边看着告示。

一行四人穿着黑衣锦服，带着几个孩童，腰间缀着的风雨牌微亮，在偏远的城内并不常见，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城门口两个守卫扶着长枪，靠在墙根边说着什么，看到一行人过来，都站直了身子。宁安拿下腰牌，往城门两个守卫走去。到了近前，他举起对门口守卫说道：

“我们几人是风雨阁奉执法堂之令，受衙县所托来解决孩童失踪一事的。”

他说着别开身，示意他们看向后面跟着的四个孩童，官兵随他的目光看过去，荻秋跟在燕楔玲后面，偷偷的缩了一下身子。

宁安看他们巡视完毕继续开口：“近日失踪孩童我们都救下来了，还望您告知府官一声，让我们去见他。”

两卫官兵又看了看宁安的腰牌，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官兵开口道：“还请几位少侠在内稍等，我们马上去报。”

人世有五阁，不同地区划分有不同的阁负责一些“凡异”事件。不同阁划分下来又有不同的大大小小的事件需要分别派人前去查探，“凡异”顾名思义指的就是并非平常凡事的异常案件，一般可能是民众求助或者外派的弟子回禀，或当朝派专门的信鸦与各处上山请求协助。

此次孩童失踪案件就是如此，并不只有一处发生，是几处大城周边同一时段内都突增案件，其中个别城镇甚至与邪徒牵连上了。

虽然常说既出世习武就踏出了凡尘，再回到红尘中对武术精进并没有益处，但世间有正道中人就自然会有反道邪徒，而邪徒一旦出世凡尘就死伤惨重，所以自从世间分出凡尘和世外，虽然划清互不干涉，但是对邪徒一事自有默不作声的默契。

简单来说就是各界斗各界的，但是关乎整个沧生的安危的话就是所有人的事了。

虽然也有凡事因为掌案者懒惰，推脱向世外之人以求更快解决的事情，但也是门中子弟历练心性意志考察品行的机会，所以稍微行个方便，各阁中也不会过多计较，而朝廷中人也会给予适当的尊重。

这次燕楔玲他们一行人分到的就是青山城的案子，但是这一趟发现也只是普通人为之，所以就要回来跟凡尘官府回报。

那位开口的官兵拿着腰牌领着几人进了门内旁边的小门，宁安和云烟领着小孩们先走了进去。

燕楔玲和荻秋在最后，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转身去看了一眼门口的告示，荻秋拉着她的衣摆跟着她，就一起走到了告示下，上面写着的就是孩童失踪的通告，配了一些简易的画像。

云烟回头看燕楔玲没有跟上，喊到：“怎么了！师姐，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来了！”她回应了一声，避开来往的行人，领着小尾巴走了过去。

两人走进房间，不远路边的树丛里“沙啦”的响了一声，阴影间出现了一对黄色的眼睛，暗中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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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房间里等了没多久，那个传话的官兵就带着一个面容黝黑，穿着兵服，脸侧还留着一个疤的高大男人过来了。那人看到几人，明显的惊讶了一下，开口道：“我是青山城守城将领原楷，没想到是几位少年解决了案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说着转身朝外走去，示意几人跟上。“你们跟我来吧。”

一行人跟随原楷走进了城内，不宽的街道两旁散落着三三两两店面，有茶肆，饭馆，杂货，一个两个的人来往交谈，还算热闹。

走了几百米，看见了一个气派些许的房子，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就是官府了，领头的原楷跟门内小厮打了个招呼，旁边就有人来领着他们往里走。

转了几个弯，绕过了山水庭院，进了堂中，看到一个须发皆灰的老人，身穿官服坐在堂中，手里拿着一杯茶，是在等他们。看到一行人走过来，起身迎了过来。

“几位少侠到来，有失远迎，多谢几位少侠，解决了此次孩童失踪案件。”

他边说话着嘴边的小胡子一边跟着抖，云烟侧着身子站，偷偷弯了眉角。

“府上已经正在备着酒菜，几位少侠稍微歇息一下，就可以摆宴了。”府官边说着边有些讨好的笑了。偏僻的城内向来是参与不上什么世外之事的，只有偶然有事发生才会和世外打交道，所以行事就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燕楔玲作为带头师姐，必须得出面沟通。她把荻秋拉着她衣摆的手别开，人走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无关世内世外，是晚辈对长者的尊重。

“是晚辈分内之事，您不必多谢。”燕楔玲看着府官躲闪的眼神，拐了话头。

“ 我们这次事了以后，还得尽快回阁里报信，您就不用多留了，我们在城中休整一番，就要告辞了。”

燕楔玲说着拿出了准备好的纸，递给了府官，上面写着带回来的孩子的家址。

府官接过，简单看了一遍，递给身边的人，示意他们去安排，动作里隐约有些急迫。

“既然少侠自有规则，那我就不多留几位少侠了，几位慢走。”

见过礼了以后，府官把小孩交给了原楷，由他去安排人手把孩子送回各家，小厮领着燕楔玲一行四人走出了府官。

“啊！！终于解决了！累了半个来月了！”才走出官府没多远，宁安就伸了个懒腰，边打了个大哈欠边说。

云烟白了他一眼。“就这你就累了，你可什么都没干呢！”

宁安收手抱着胸瞪着云烟。“我什么都没干，你干了啊！那都是师姐干的！”

云烟也叉着腰不服气的瞪回去。“我是没干，但我可没说我累，不像你！师姐都没说话呢！”

两个人电光火石，互不相让。燕楔玲看着两人了，吵得像两个大包子，笑道：“行啦行啦，又要吵架。大家都累了，我带荻秋去一趟医馆，你们先去找途中那个饭馆吧，多点些好吃的，师姐请客！”

“好耶！！”“师姐万岁！！”两个人听到请客，迅速达成了和平协议，也没有去揪燕楔玲又要捡人回去的这件事了，两个人笑笑闹闹的往开头的饭馆跑过去。

阁里每人都有可以领的月银，按执事堂等阶和贡献的多少来分发。月银自行分派，肯定不至于不够用，但是也仅是供凡尘间流通的事物，要是牵扯到灵决武学强兵利器的话肯定不够看了，毕竟习武练兵都要花钱，更不用说奇珍异宝。各门各派的弟子们都过得紧紧巴巴，经历过的前辈们美其名曰“自立自强”。

但是燕楔玲作为阁主唯一的女儿，总能有各种长辈的宠爱，跟同伴一起下山历练时也就常带头请客，所以宁安和云烟都很期待。

燕楔玲看着宁安和云烟走远，回过头笑眯眯的揉了揉等在后面荻秋的头。

“走吧，姐姐带你去医院看一看。”

然后伸出手到了荻秋面前，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前的手，有些怔愣。

又是“姐姐”这个词，不轻不重的又砸在了他的心里，没由来的退缩让他没有伸出手。

燕楔玲没有出声催他，只是边笑嘻嘻的看着他，一边手轻轻的晃来晃去，一会空假装不经意的看看指甲一会食指中指打开，对着他说“这叫耶哦，是耶！不是二！”然后继续把手伸到他面前。

燕楔玲在等荻秋伸手，她再等他跨出这一步，她注意到了他卑微的悄悄拉住她衣摆，自作主张的表示你可以牵着她的手，不用害怕被抛弃。

他从前曾经攥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衣摆，想要尝试抓住他们，但是又被另一个自己拖住，他听见自己喃喃的声音说“你也配站在他们身边吗？你害死了他们！”深夜中被噩梦惊醒却发现无人可说。

现在有人回头发现他了了，发现了他不敢跨出的那一步和他不敢伸出的手，她温柔的的先向他伸出手，悄无声息的询问“你要跟我站在一起吗。”

站在一起，是你想要握住就可以握住的手，是想要述说就可以有人聆听，是不会让你卑微又渺小的悄悄祈求其他人的垂怜。

但是跨出这一步你就不许再缩回去了，你要跟我一起坚定的站在人们的面前，就算你还没有能承受。但是你不用担心，因为你身边会站着我的。

荻秋看着眼前这只手，眼眶泛红，终于缓慢的握住了燕楔玲的手。少年少女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牵着手对视，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相接的手在在男孩的脑海刮起洪流，耳边恍惚响起了时光中穿越的暮鼓晨钟，求拜的信徒终于遇到了他的皈依。手里的手触感有些粗糙，但是他穿过前生终于找到的温暖。

两个人牵着手很慢很慢走着，日光落在燕楔玲脸上，看到了一丝红晕。她一下左看看一下右看看，就是没有回头看荻秋，因为荻秋的眼泪又在咕嘟咕嘟的流，还在断断续续的吸鼻子。她没有回头，只能感受到相接的掌心变得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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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一个大大的医馆的牌子，医馆大堂里摆着两个桌子，一个在大堂中间，后面坐着一个坐诊的大夫，桌旁立着牌子“看诊十铜”桌前排着一列队伍，都是看诊的平民百姓。旁边还有一个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药童，正坐在桌上打着瞌睡，药童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专门看诊，领牌入内，一次一两银”。

燕楔玲牵着荻秋上前，在牌子的旁边停下来，回身弯腰看他。走了这么一路，荻秋的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眼泪都擦干了，但是眼眶还是红的，配上红红的鼻头看着就像一个蓝眼睛小兔子。

燕楔玲脸颊泛红，不知道是晒的还是热的，温柔的眼眸像盛满日光，明亮灼眼。

“好了嘛？好了我们就去医馆看看了哦！”她边说着一边抬起一只手轻轻的给荻秋擦掉一个残留在下巴边的泪水。

“荻秋不害怕看医师吧？”燕楔玲笑盈盈的逗趣。

荻秋这次没有躲着她的目光，他微微抬头，看着着燕楔玲。

“我…不害怕。”声音有些哑。

他已经坚定的走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