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是围的水泄不通的人头,耳畔婢女的哭声绕梁不绝,小风嗖嗖刮过,阿芙的鸡皮疙瘩就跟刺猬似的竖了起来。
“主子,你死的好惨啊!”
“嘤嘤嘤红颜薄命啊,都怪奴婢们没看顾好你,才让你为奸人所害!”
阿芙脑筋子抽痛,果断一个鲤鱼打挺,扑到三姨娘旁侧,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调整三姨娘的躺姿,交叠手掌在她心口处按压,接下来的举动更惊的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有人不敢置信的指道:“我我我我没看错吧,九姨娘疯了不成?竟然在占三姨娘便宜!这都什么时候了啊!”
“伤风败俗,真是伤风败俗!”
阿芙无暇顾及旁人的尖言冷语,埋头有条不紊的施救。她自己其实也呛了不少水,胃里被凉意彻骨的水搅乱着,脑壳像被人敲开了个窟窿般的疼,眼前也阵阵发花。
以至于旁人又说了什么,三姨娘何时醒过来的,她一概不知。
阿芙再睁眼时已经是夜里了,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清了圆桌上凉透了的饭菜,看来她睡了挺久了。
阿芙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干涩无比,已经哑的说不出话了。于是,她只好艰难的拖着身子下床,给自己灌了杯温茶。
房门响动,如画进门的瞬间怔了下,然后惊喜上前道:“主子您醒了啊,太好了!您饿不饿?奴婢帮您把粥热一热。”
阿芙正巧也饿了,也就没推诿,等如画把又香又稠的小米粥端上来时,她不客气的一口气全喝完了。
嗓子总算舒爽了些,她不好意思的摸着肚子道谢。
如画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关切问:“要不要再来碗?锅里还有呢,我都给您热好了哦。”
按照阿芙平时的食量,那手心大小碗的粥,她喝个三四碗不在话下。但现在她毕竟在病中,而且她也怕太能吃了会让人笑话,所以有意控制着食量。
“不必麻烦,我已经吃饱了。”她岔开话题,“我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呀,就两三个时辰吧。”
才两三个时辰么?阿芙有点纳闷,她还以为自己睡了一天。
如画:“主子,您身子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阿芙摸向喉咙:“除了嗓子还有点疼,其他的倒没什么了。对了,三姨娘还好吗?”
如画双眼异常明亮,“三姨娘早好了。主子您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我也想学医,您抽空能不能教教奴婢呀?”
阿芙:“.......啊?”
“求求您了主子,奴婢真的想学,您就教教奴婢吧?奴婢保证好好学,认真学,绝对不半途而废!
阿芙一头雾水,愣愣的问:“我有点儿没听明白......你刚刚说你想学什么?学医?跟我学医术?”
如画哎呦一声,娇嗔道:“主子您就别逗奴婢了,您明明知道奴婢的意思嘛。奴婢呀就是想和您学医,也不学深的,就学点伤风咳嗽的就行。”
如画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是心有顾虑,遂果断发起誓,保证绝不外传。
眼瞅着她满脸热忱,阿芙不动声色的掐了把自个儿的嫩肉,疼的她直抽冷气。
原来不是梦。
“你......”
如画一脸乖巧。
阿芙揉揉她的脑袋,“乖,这两天你照顾我累坏了吧,去睡会儿吧。”
如画灿烂的笑容瞬间垮了,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阿芙忙哄道:“你真想学医的话,天一亮我就去和咱府里的几位大夫说说,让他们收你为徒好不好?就别再说要跟我学医的傻话了,我哪儿会呀。”
哪想如画竟脖子一梗,劈了啪啦撂下一长串的话,把阿芙给砸懵了。
“.......前天咱府里的大夫都直言三姨娘没救了,让飞黛阁的人准备后事,最后是您把人给救了回来,还亲自看病抓药!昨儿一大早三姨娘就能下地走路,有说有笑了,还特意来看您呢。您怎么能说自个儿不懂医术呢?”
“还有,今早您还给自个儿把脉,写了张方子让奴婢去抓药,这不傍晚刚吃了药,晚上您就好了吗?您还说您不懂医术!”
说到最后,如画已是梨花带雨,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且您答应过奴婢,只要奴婢帮您保守秘密,您就......您就收奴婢为徒的........”
阿芙双目呆滞,默默无言,陷入了深深自我的怀疑中。
嗯?
这......我........
什么时候长的本事?
她怎么半点印象也没有啊.....
如画见她眉头紧锁,满脸肃容,像极了大街上不想认账的薄幸郎,心中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被负心薄幸的悲痛欲绝。
颤巍巍的抬手控诉:“昨天叫人家小甜甜,今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阿芙:“???”
如画义愤填膺,一板一眼的认真劲儿不像胡诌,阿芙就在这样连珠炮轰的控诉下,竟也渐入佳境,觉得自己真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
她心虚的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对不住,我打小记性就不是很好。有些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第二日就半分印象也没有了。我信你说的话,但是......”
她无比歉然,“我确实不懂医术啊,若我懂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呢?我是真不会.......”
如画气哼哼瞥过头,显然是不接受她的这个说法。
阿芙无措的搔搔头皮,她小的时候有一次不慎从高处坠落,恰巧磕到了脑袋,所幸没死捡回了条命,但从那以后脑子就不大好使了,常常忘东忘西的。
之后她再怎么解释,如画都只当她是搪塞之词,对她鄙夷的很。阿芙别无他法,只得随她去了,她想,即便如画将所谓九姨娘会医术的事情散播出去,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吧。
她有几斤几两人家能不知道嘛......
第二天阿芙就生龙活虎了,气色红润的像成熟待摘的樱桃,扛着锄头去地里松松土。
如画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个人影,陶幺则捧着书卷坐在廊檐下晒太阳。
不大会儿,从虚掩的院门外探进只纤纤玉手,再一瞥,淡雅如兰的绣花罗裙,弯弯柳眉,清灵美眸,一个香娇玉嫩的美人执着柄团扇悠悠踱来。
行至阿芙跟前,盈盈一礼:“云黛感谢九姨娘的救命之恩,今日特意携谢礼前来,薄礼一份还望九姨娘不嫌。”
阿芙目瞪口呆。
说是薄礼委实谦词,三姨娘云黛身后那一溜的下人和一溜的大红漆箱子,这派头与当初梅府给阿芙家下的聘礼相比都不为过。
三姨娘福着身,盈盈目光一眨不眨。
阿芙抱着锄头灰头土脸,不敢冒然去扶她。只虚托一下,干巴巴道:“客气了,咱们都是住一个屋檐下的人,理应互相帮助的嘛。呃,你快快起来,哦不,是请、请起。”
三姨娘宛然一笑,“九姨娘才真是客气了,这救命之恩岂是一句互相帮助能带过的?先前我就知道九姨娘你心地良善,胸襟宽广,与我等凡夫俗子是不同的。或许先前我还心存疑虑,但经此一事,便让云黛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无知。以往的那些事是我糊涂了,还望九姨娘你原谅.....”
那些事是哪些事,阿芙大概知道一点。每个院里的下人对她都有过或多或少的非议,有的明目张胆,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姨娘院里的人自然不例外。
可若真算起来,对她欺压最多的还是她自己流光阁里的人,也怪她自己太软弱无能。如今既然决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且本不是斤斤计较,止步不前的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早不放心上了。
“哎呀严重了,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人,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又关切的问起她的身体状况。
谈起这个,三姨娘莹润的面庞浮出几分绯红。软声细气道:“多谢姐姐关心,云黛很好。全托姐姐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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