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摇扇浅笑,看宋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宋策岂不明白他的意思,叹息一声:“哎,人比人气死人,我可是有婚约的人,不像你无事一身轻,甚至还能陪着这位大美人儿一起游山玩水,真是羡煞旁人呀!”
宋策说完又拱手向池鸢见礼:“池姑娘,初次见面,我叫宋策,是谢七郎的朋友。”
池鸢瞧着宋策,轻声笑道:“不是初次见面,早之前我便见过你。”
“池姑娘居然见过我?”宋策诧异一瞬,走到谢离身侧坐下,他看着池鸢恍然惊觉,“啊,我想起来了,去年,是去年中秋灯会见过的对不对!”宋策说着大手狠狠拍在谢离肩上,“我说姑娘怎的如此眼熟,原是见过的,都怪谢七郎,当初遮遮掩掩不给我看,哼,没想到吧,我和池姑娘有缘还能再见!”
见宋策还盯着池鸢打量,谢离抬手一挥,用扇面挡去他好奇又惊艳的眼神,宋策立时回神,收回目光,清咳一声掩饰尴尬。
“音尘呢?”谢离问道。
宋策四下看了看,摸着下巴道:“对呀,音尘呢,方才还同我们一起的,怪了……”
谢离思虑片刻,收扇道:“策兄,还记得我上回与你说的事吗?”
宋策笑容一顿,面色开始严肃起来:“谢七郎,你是说齐氏……”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谢离笑着颔首:“嗯,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改日再议。”
和煦的暖风穿透树叶缝隙,温柔的拂向池鸢的侧脸,发间银色丝带被轻轻吹起,微微耀眼的银色映着日光,泛出不同寻常的绚丽光彩,谢离转头时就看见这一幕,然而还不待他看出神,就又被宋策拽回去,喋喋不休的对他讲诉操练部曲时的糗事。
两人没说一会话就被檐下的世家子弟叫走了,临走时,谢离再三叮嘱池鸢遇事不要忍气吞声,出什么事只管让薄薰来找他,池鸢听言摇头笑了,“修远,你当是第一日认识我,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吃哑巴亏的人吗?”
谢离俯首看着她,含笑回道:“嗯,我知道罄月不是,你放心去做吧,出什么事有我替你担着。”
待谢离走后,依在树上的薄薰立马跳到屋檐上,凑到池鸢耳边小声道:“主人,方才有位公子一直在墙那头看你呢!”说完还伸手指了指方向。
池鸢转眸瞥了一眼,她早就察觉到了,是之前同谢离坐一起的少年,好像是叫凤音尘,也不知他是什么意图,既是想认识自己为何又躲着不出来?现下已经不在了,应是跟着谢离他们一起走了,看便看了,她又不在意。
这会,花厅内又响起袅袅琴音,园中姑娘们逐渐分成两拨阵营,一边以宋扶风为主的花厅乐道讨论大会,另一边则以齐霜为主的六角亭茶话密会,场下形势瞬间清晰可见。
池鸢看着亭中的齐霜,吩咐薄薰道:“你代我去同齐霜告辞吧。”
薄薰听了疑惑不已:“主人?还没向那坏女人报复回来呢,这般回去未免也太气人了吧!”
池鸢眸含笑意:“谁说告辞就一定要回去了?她喜欢玩,那我就陪她好好玩一玩,去吧,我在园外等你。”
薄薰不疑有他:“好的,主人,我马上就回来!”
之后主仆二人就跟着齐霜的丫鬟从齐府正门出去,等出了繁华的北街,主仆二人择路而返,顺着墙檐寻到人少之地再次翻进去,等靠近花园,她们便打晕一个送酒水丫鬟,由池鸢替代她,而薄薰则施展隐身术匿形。
池鸢快速穿好丫鬟的衣物,发髻和面容可由薄薰施法变幻,等收拾完走出树丛,前面送酒水一队丫鬟已经快到月洞口了,池鸢见状赶忙施展轻功追上,等跟到时,她们这队丫鬟已经通过盘查可以入园了。
入园后,一队丫鬟分成两拨人,一拨去往六角亭,一拨去往向花厅,池鸢作为队伍末尾被幸运的分到了六角亭的队列,她跟着前面的人沿着林间小道慢慢朝六角亭走去,还未靠近,便听闻聚在亭中的众位世家小姐都在讨论她。
“哼,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她定是心中有鬼,畏罪潜逃了,还好白家姑娘没什么事,若是伤重,那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麻烦?她怎么可能会有麻烦,她可是彦公子看重的人,在彦公子面前,区区白家又算得了什么?”
“嘁,一个没有出身家世的低等贱民,即便能得彦公子看重那又如何?依她身份,即便送去给彦公子做妾也不够资格!”
“我看你是嫉妒池姑娘了吧?一口一个身份低贱,瞧瞧你又是什么身份?既不在七族之内,还是庶出之女,把你送去给彦公子做妾一样不够资格!”
“你!吴年年……你好歹也是世家女,你同我争算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帮着那狐狸精说话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好处,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毕竟也没证据证明就是池姑娘推白家小姐落水的。”
“你……”
眼看两女僵持不下,齐萱终于出面安抚:“好了好了,你们别争了,都是自家姊妹,争来争去难免伤了和气,沈嫣,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争了吧?还有吴年年,你也别说了,你们两个都给我罚酒一杯,下次再见你们争吵,那我可要罚得更重一些哦!”
齐萱身为齐氏嫡出的六小姐,这面子自然是有的,沈家与齐氏相来交好,沈嫣不会不听齐萱的话,至于吴年年,吴家是站在谢氏队列的家族,两家立场上虽有不同,但世家大族明面上的和气该有还是有的,随后两女便一同认错,并自罚一杯。
坐于正首位置的齐霜朝齐萱投去一个赞许目光,她放下茶盏,拍手轻声喊道:“各位姊妹,时辰还早,不如我们来玩飞花令如何?”
齐霜开口其他世家女怎敢有异议,齐霜也没想询问她们的意见,寻望一圈后,最终将目光落到王惜弱身上:“惜弱妹妹,你看如何?”
王惜弱脸上挂着淡笑:“霜姐姐这主意甚好,惜弱高兴还来不及呢。”
飞花令由齐霜起头,“花对玉钩帘外发。”之后由齐萱接下,“此花此叶常相映。”依次传下,待花传到最后一个字方为一轮。
池鸢与送酒水的那队丫鬟就在亭外候着,很快就有人对不上诗,齐萱就招手让她们上来倒酒,一场比试下来,除开齐霜和王惜弱,其他人均被罚了一轮酒,齐霜也没想到王惜弱如此年纪,文采学识一点也不比她差,此后又比了三轮,不少世家女都应对不来直接认输,到最后就剩王惜弱和齐霜在比试。
在这么多的人注视下,齐霜可不敢有半分懈怠,单单一个花字,两人几乎将学过的看过的诗词都说遍了,最后实在想不起来,便临场发挥开始作诗了,直到现在才能发现齐霜的文采依然比不过王惜弱,眼看王惜弱便要赢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竟是说错了花字的列序,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但她却直接倒酒宣告自己认输了。
齐霜险胜此局,可她却一点都不高兴,她能看出来是王惜弱故意认输的,心中直道这小姑娘的心思不简单。
“惜弱妹妹好文采,来,我敬你一杯。”齐霜说完就有丫鬟立刻上前倒酒,池鸢跟在丫鬟身后,按顺序排列刚好轮到她给齐霜倒酒,池鸢唇角动了动,学着其他丫鬟倒酒的动作给齐霜斟了半杯酒,收手的瞬间,指尖轻轻抖动了一下,细如毫毛的粉末入酒即化,正与王惜弱说话的齐霜毫无察觉。
眼看她就要将酒喝进去,一侧的齐萱突然抢过酒杯,冲着她眨眼笑道:“霜姐姐,我来吧,您都赢了还喝什么酒?来,惜弱妹妹,我敬你一杯!”
齐霜也没推拒,任齐萱将酒杯抢了去,待齐萱敬完酒后,两姐妹刻意压低耳语声才让池鸢明白了缘由,原来是齐霜不擅酒力,虽不似流光君那般一口就倒,但齐霜也极容易喝醉,喝醉之后更是喜欢胡乱说话。
池鸢端着酒壶退到众人身后,她方才下的是仅剩的最后一点泻药了。
“哎呀,怎么让她给抢了去,主人,您那里还有剩的吗?”隐在身侧的薄薰着急传音道。
“没了,你上回倒得太多,哪给我剩了?也不知这点份量能不能起效。”
像是应了池鸢的话,正笑着与众女谈笑的齐萱脸色蓦然一变,她赶忙俯身捂着肚子,齐霜察觉,低头询问了一句,齐萱半抬起头,脸上表情扭作一团,一嘴银牙更是咬破了唇角,“霜……姐姐,萱儿肚子好疼呀……”
齐霜皱眉道:“是吃坏肚子了吗?”
“好,好像是吧……不行,萱儿要去了,霜姐姐,萱儿先失陪一下。”齐萱说完一刻也不敢耽误,招来贴身丫鬟匆忙立场。
对于齐萱的离场谁都没在意,都在争论着开始第二场飞花令,然而再次开始之前王惜弱却突然起身,说是身体不适要去歇息,齐霜也没多留,以为她同齐萱一般闹肚子。
看着众女谈笑欢乐的模样,薄薰气得直牙痒痒:“哼,算她运气好,主人,您那还有别的药吗?”
“没了。”
“可恶,总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吧!”薄薰琢磨了会,又道:“诶,主人,她不是不能喝酒嘛,那一会我将她的茶水换成酒水怎么样?”
“酒能闻出来,不行。”
“啊……那实在不行,我就给她施法,让她闹肚子!”
“对付一个凡人还要浪费灵力,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啊,那,那我就给她来上一拳,反正她又看不见我,只会感觉莫名其妙的疼!”
池鸢思虑片刻,还是驳回:“不行,你没瞧出齐霜有武功吗,你贸然出手她肯定能察觉不对。”
“啊?齐霜会武功?”薄薰诧异扭头,对着齐霜上下打量,“咦,还真是呢,之前也没在意,没想到她隐藏得倒是深,不过主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又该如何报仇啊?”
“稍安勿操,总会找到机会的。”
也不知是齐霜太过敏感,还是薄薰仇视的目光过于逼人,正对诗的齐霜突然转头朝池鸢这边看来,池鸢知她认不出自己,低垂头动也不动,齐霜对着池鸢打量了一会,又对她身旁的丫鬟看了好几眼才收回目光。
薄薰当即乍舌惊呼:“呀,这个女人,直觉好生敏锐,我不过多看了她几眼,就能察觉,当真是不简单呢。”说完就穿透人群,凑到齐霜近前细细研究,“主人,这女人的武功还不低呢,估摸着可能比小谢离还要厉害。”
关于这一点池鸢早已看出,也没多大意外,但世家子弟会武功的还是占少数,并且练武的基本是男子居多,齐霜一个世家贵女不仅会武,身份地位也不低,那她的目标和追求定然不简单。
直到茶话会结束,池鸢也没寻到下手的机会,就在这时,齐霜突然起身向众人请离,池鸢作为送酒水的丫鬟,本是不可以随意乱走的,不过今日府上有喜事,丫鬟衣服形制虽各有不同,但衣服颜色还是相近的,再加上府上仆从丫鬟都披着红绸挂着绿带,只要不是特别注意,基本分不出丫鬟的品级。
于是,池鸢就悄悄跟在齐霜身后追去了,齐霜自离了六角亭后步伐走得越来越急,跟在后面的两个丫鬟差点追不上,在路过林荫小道时,由于路窄,齐霜差点和迎面而来的姑娘们撞上,还好她身怀武功,能轻易避开,池鸢看着前面的鱼池,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水池边站着三三两两赏鱼的世家女,齐霜路过时,还有不少姑娘主动向她打招呼问好,忽然,一股莫名的推力使得齐霜不受控制,鬼使神差的扑向水池边坐的一位少女,尽管齐霜提前收手,那力道还是将小姑娘给推进了水池。
哗啦的落水声惊动了周围的人,大家争相围聚过来,纷纷议论道:“怎么又有人落水了?”
“不是落水,方才我看得清楚,分明就是齐家四小姐将她推下去的!”
“啊?怎么可能,那可是齐家四小姐啊!”
嗡嗡议论声中,齐霜神色依然淡定,她一边指挥丫鬟救人,一边思虑方才推她的莫名力量。
很快管事的人就来了,不过来的不是齐夫人,而是管理内宅之事的主管嬷嬷,面对众女的指认,管事嬷嬷原本气势凌人的气焰,在见到齐霜后顿然偃旗息鼓,要知道,江都这座齐府不过就是一支嫡系旁支,而齐霜却是金陵齐府嫡出的千金贵女,便是这齐府夫人来了,也不敢说她半句不是,更别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嬷嬷了。
“见,见过四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嬷嬷上来对着齐霜就是一阵嘘寒问暖,完全不管水池里挣扎的小姑娘。
齐霜笑着道:“嬷嬷客气了,我没事,你快喊人来救她吧。”
等将人捞上来,小姑娘已经吓丢了半条命,因为救她的人不是池鸢,如此宽阔的池塘,便是匆忙赶来的家丁也折腾好久才将人救上岸。
主事嬷嬷见那小姑娘的惨状,颤着声音向齐霜询问:“四,四小姐,那个……她们都说,是……您将赵家小姐推下去的,您……”
齐霜直接打断她的话:“她们说的没错,人确实是我推下去的,我承认,是有些不小心。”说着齐霜就向那落水的小姑娘道歉,“赵姑娘,实在对不住,为表歉意,改日齐霜必准备厚礼登门致歉,嬷嬷,你快将带下去,请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看。”
嬷嬷也不敢耽误,使唤人将赵家姑娘送走了,而她还在原地点头哈腰的与齐霜说话,“四小姐,您没惊着吧?还好不是您落水,不然,奴婢可不好向夫人交代。”
齐霜轻声笑着:“没事的嬷嬷,你回去复命吧。”
“好,好……”嬷嬷走后,围聚在水池边的姑娘也没散去,她们还在争议:“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有人落水?”
“落水又怎么了?还是霜姐姐落落大方,这人呀果然是有差距的,有的人生得美如天仙,可那心呀却如蛇蝎一般狠毒,你们看看霜姐姐,推了便是推了,承认道歉便是,不像某些人,死不承认还心中有愧落荒而逃,哼,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推了便是推了,且不说她是故意还是无心,推人落水怎么在你眼里,却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方才池姑娘也没推人,可你们却不依不饶,一口咬定就是她,我看呀,分明是你们仗势欺人,欺负人家小姑娘无权无势,世风日下,如此行径,可真是为人不耻!”
“你,你有证据证明之前白姑娘不是池姑娘推下去的吗?”
“这是什么歪理,若要证明,不应该是证明池姑娘没有推人吗?如此污人清白,难怪池姑娘提前走了呢,若换了我,我也一刻不想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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