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御风楼中的好戏才刚刚开始,琵琶女退场之后,又上来三位异域舞姬,她们衣着清凉,妖娆的舞姿勾得在场所有男子都热血沸腾,移不开目光,而在众人视线忽略之地,几队婢女悄悄置换了楼台之间的灯笼,由原本七彩之色换成了血一般的红。
绿衣小仆又送来两坛仙人酒,谢离奇怪道:“你这小仆,我只点了一壶酒,你为何又送来两坛?”
小仆躬身赔笑:“啊,是这样的客官,今夜是血光之月,为了纪念这特殊时刻,楼主特令小的,给诸位贵客送上仙人酒以示感谢!”
“楼主,血光之月……”谢离轻轻凝眉,“这楼主,可是你们御风楼的掌柜?”
“是的客官。”
“好,你下去吧。”谢离遣退小仆,沉思片刻,看着案边的两坛酒。
薄薰凑上前道:“小谢离,人家送酒来,你怎么还不高兴了,难道这酒有问题?”薄薰说着就掀开盖子,伸手往里面蘸了蘸,舔着手指头道:“唔,就是仙人酒的味道,和之前点的也没什么区别。”
谢离笑了笑,抬头看向窗外清冷的月盘:“嗯,是没区别,但今夜不知为何,我却失了喝酒的兴致,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哈哈哈,我说你今夜怎么不喝酒,就我和主人喝,原来是在想这个。”薄薰搭上谢离的肩膀,自信满满地拍着他的背道:“嗐,没事,即便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来来,一起喝酒,这仙人酒可是五十两一坛呢,不喝白不喝!”
薄薰倒满一杯酒,递给谢离,谢离却眉头紧皱,说什么都不愿意接,薄薰拗劲上头,非要谢离喝,一来一回争扯间,酒水打翻,尽数泼到谢离衣襟上。
薄薰见状,缩了缩脖子,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向一旁的池鸢,见池鸢视线扫来,当即爬下座台,叠声给谢离道谢:“对不起对不起,小谢离,我不是故意的,你不喝就不喝,我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两人争执时,池鸢正注意二楼对侧的一个包厢,竹帘被人掀起时,她好像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具,而那面具的主人,仙纭阁的阁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池鸢以为自己看错,当竹帘后的人探出手时,那动作神态之间疏离冷漠气质,错不了的,他的的确确是仙纭阁的阁主。
池鸢收回思绪,扫了薄薰一眼,看向谢离:“没事吧?”
谢离随意擦了擦衣襟,摇头道:“没事,或许这是我今夜不陪你喝酒的惩罚吧。”
“说的什么话,你不喝就不喝,我又不会怪你。”池鸢拿起一坛酒,闻了闻,提起便直接对着嘴喝了起来,谢离还是第一次见池鸢如此豪迈喝酒的样子,惊异半会,俯首笑了一声。
池鸢瞥着他道:“笑什么,第一次见吗?”
“嗯,确实是第一次见。”谢离忍了笑,眉间愁绪渐淡,他沉吟一会,还是道出心中疑惑:“罄月,你觉不觉得,这御风楼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池鸢放下酒坛,看向楼下妖娆舞动的女子,“嗯,确实很奇怪,不像酒楼客栈,倒像青楼做派。”
谢离被池鸢直接了当的话呛得一阵低咳,池鸢纳闷瞧着他:“怎么?难道我的话有说错吗?”
谢离侧开脸,隐忍的笑:“没有,你说的很对,但其实,这样的表演,放在酒楼中很常见……”
“常见吗?那为何之前去的酒楼,从未见过?”
谢离耳畔一红,垂眸盯着桌前茶杯:“这些表演只有晚上才有,而你之前所去酒楼规模太小,一般只有……”
谢离话未说完,楼下鼓乐声猛地戛然而止,舞姬们争相退去,与此同时,楼台间的灯笼也一盏盏跟着熄灭,待楼中上下陷入一片黑暗之际,三楼飞挑而出的高台之上,烛台齐亮,刺目烛光中,四位蒙面女子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来到台前。
“诸位,欢迎莅临御风楼……”男子声音低沉浑厚,说话的声音在整座楼宇之间回荡不去,像是渡用了内力传音。
池鸢靠在窗头,视线滑向男子以及他身后的四位美人,其中有一人抱着琵琶,虽是蒙面,但池鸢还是一眼能认出,她便是开场演奏琵琶的女子。
“今夜,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我赠美酒与诸位,今晚不醉不归!”男子说完后,楼中热烈掌声铺天盖地,但诡异的是,只有掌声没有喝彩,更无人说话。
池鸢好奇望去,满楼宾客,皆是一副木讷呆滞神情,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三楼高台,鼓掌动作僵直别扭,如同行尸走肉。
就在此刻,楼台间的红色灯笼再次被点燃,无数雪白的幡布从梁上垂落,红光照耀下,幡布亦是血红一片,朦胧红光间,琵琶曲声再起,似有几道翩跹舞动的身影投映在幡布之上,几匹长长的披帛从幡布缝隙间飘出,女子身段柔美,在楼台之间灵动跳跃,清脆笑声回荡在耳边,忽近忽远,让人捉摸不透。
突然一声哗啦脆瓷响,一楼雅座有人突然倒地不起,还不容池鸢多看几眼,幡布无风自动,伴随几声女子的轻笑,一道冷冽刀光就直直贴着她所倚的窗台一晃而过。
在那一瞬,池鸢看到幡布之后,有一女子飞踏而来,艳丽妆容下笑容蛊惑,她手持长剑,身手极快的在空中舞动,其势看似直冲池鸢而来,然临到靠近之时,却蓦然收势,虚虚一剑,在她眼前划过,随即飞身退回幡布之后,飘然远去。
“罄月……”谢离刚开口,池鸢就直接起身捂住他的嘴,“别动,别说话,你的担忧是对的,这御风楼确实有问题。”
池鸢的手就直接贴在谢离的唇上,惊得谢离身子一僵,眉间霞色染透了整张脸,“罄,罄月,你……”谢离忍不住惊声而出,可才动嘴,那唇与手之间的距离便越贴越近。
听到谢离被捂了嘴还要说话,池鸢皱眉回头,一见他红透的脸,猛然惊悟,赶忙收手,“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离脸上热烫稍稍退去,匆匆转过脸,声音低哑:“没事,我知道。”
池鸢点点头,伸手压住谢离肩膀,将他按到窗台后面,“一会别动,说话也小声些,不然会成为她们猎杀的目标。”池鸢说完,眼神示意薄薰坐到谢离身前。
薄薰挪坐到窗边,兴致勃勃地盯着窗外飘扬的幡布,与池鸢传音:“主人,之前那送酒的小仆说,今夜是血光之月,最开始我还没听明白,现在,我倒是明白了。”
“血光之月,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啊,血月应是指他们布置的这些灯火,或是他们族内不为人知的特殊节日,血月血月,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节日,楼下那人大概是犯了他们某些禁忌死掉的。”
池鸢低头看向楼下雅座,那名男子胸口中剑,倒在血泊里,身边陪坐之人好像无知无觉,全都抬头呆望着梁上飞舞的女子,如此模样,像是中了某种催眠蛊术,又像是被人下药控制住了。
池鸢想了想,觉得这些人被下药控制的可能更大,思虑间,她回头看向案上的仙人酒,此酒只有她和薄薰喝了,谢离没喝,即便酒有问题,她和薄薰喝下又不会出事,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没察觉出酒有问题。
而最开场的那曲琵琶同样有异,掩盖在琵琶曲下的铃声引人致幻,再饮下这仙人酒,无知无觉中了幻术也不为奇怪。
“主人,又死了一个。”薄薰伸手指向二楼一处包厢道。
池鸢看了一眼,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视线左移,看向沈逸风的位置,那半掩的竹帘不知何时挽起,戴着面具的沈逸风正靠在窗台,面向幡布上跳舞的美人,看上去也像是被那些红光舞乐声所摄。
“这些人都被幻术控制了,薄薰,你说,这血月游戏的规则是什么呢?”
薄薰挠了挠头,眼睛快速扫视楼下众人,“应该是学木头人不许动?”薄薰说完,赶忙坐正身,在舞女旋转飞来之际装作木偶模样。
“不对,既中幻术,那便不可能动,那些死的人应是早被他们盯好的人。”
谢离安静坐在角落,池鸢说的猎杀游戏,他隐隐猜出几分,早在之前他便看出端倪,毕竟没有哪一座酒楼会在宾客坐满之后,紧闭门窗,只此一点便足够可疑。
还有之前在回廊见到的人,颍川白氏族人,他们怎会来沐川?
一场血色盛宴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场**有三人身死,舞曲进入尾声时,候在楼台间的婢女们纷纷用烛火点燃了手中乌木,霎时,烟雾袅绕,顷刻就笼罩了整座楼宇。
青烟阻隔视线,但不呛人,待烟云散去,楼台之间的灯火也恢复如初,偌大幡布和绮丽舞女也悄然隐去,最诡异的当属那三具尸体,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周围连片血痕都不曾留下。
临近子时,舞台上的笙歌鼓乐还在继续,随着时间流逝,场中众人也陆续恢复神智,而消失的三人,仿佛从身边人的记忆里抹除掉一般,无人在意。
三楼高台上,男子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周遭一切如同最开始一样,宾客喧嚣,觥筹交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深更半夜,三人回到花园阁楼,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安眠入睡了。
“罄月,此地甚是危险,不如我们换家客栈?”谢离停在门前,与池鸢道。
池鸢喝得脸颊红润,她依在栏上,眸光如月色一样清澈,“危险?何处不危险,本就以身犯险,从不惧那危险来临,再说了,城中客栈住满,不住此地,去住何地?”
谢离张了张嘴,想说去到内城到他私邸小住,犹豫片刻,还是没说出口,他不知池鸢的计划,也猜不到她的打算,既然选择出来闯荡,那前方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无悔陪她前往。
见谢离半晌没说话,池鸢转过头,看向他,谢离正望着她侧脸出神,不察池鸢突然转头,耳根一红,别开脸道:“早些休息,我我先回去了。”
谢离疾步走到客房门前,察觉池鸢视线还在跟随,抬手轻轻叩门,见屋内无人应答,不敢迟疑片刻,慌忙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谢离点了茶厅的烛台,端着走向卧室,清风吹起帘帐,泛起阵阵涟漪,依稀瞧见床上坐着两个人,谢离愣了愣,转身就走。
“谢小公子留步。”是相星竹的声音,谢离转过身,就近寻了椅子坐下,将烛台放在茶案上。
一点暖黄烛火慢慢将室内点亮,青纱帘帐被一股清风吹开,相星竹与阮青枝面对面盘坐,双手相对,丝丝白气从两人头顶手心升起。
谢离看清后,诧异道:“你们这是……青枝,受伤了?”
相星竹缓缓抬眼,唇角勾出一抹笑意,“谢小公子不必担心,有我在,青枝不会有事,倒是你,一身酒气……”相星竹说罢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似还有西域香粉的气味。”
谢离神情微变:“西域香粉,那是什么?”
相星竹笑着与谢离对视:“呵呵……谢小公子就不必与我打谜语了,这西域香粉既能沾得你身,想来,它的效用,你应该领会了。”
谢离微微俯首,将手搭上案沿:“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相星公子,看来,相星公子早就发现这御风楼的古怪,所以,晚上是故意不去的?”
“那倒不是,我很想去,可青枝却不想去。”相星竹悠悠轻叹,眸光落在身前人脸上,“这西域香粉只残留一日,一日过后,踪迹难寻,说来,我与西域那位故人也数年不见了,嗅到这香粉,才让我想起他。”
谢离微微扬眉,低声询问:“不知相星公子的这位故人,姓甚名谁?”
“呵呵呵……”相星竹低笑一阵,好一会才道:“你可知敦煌城主?”
谢离眼眸一闪,看向案前烛火,“可是敦煌城主,蝉不知?”
“谢小公子真是见多识广,不错,就是他,那西域香粉便是这位故人特有的控制人的手段。”
谢离听言,暗忖道:难道御风楼的楼主是敦煌城主蝉不知?
相星竹一边为阮青枝输送真气,一边观察谢离神色,但谢离掩饰得极好,没叫他瞧出任何端倪。
“夜深了,谢离便不打扰两位休息,我去书房睡,你们自便。”
“嗯,谢小公子近日可务必小心。”
谢离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多谢相星公子记挂,谢离会小心的。”
临近武林大会,沐川城一日比一日热闹,外城西街一角,郁玲珑满面愁容,低头数着荷包里为数不多的几块碎银,到人多之地,郁玲珑便收好钱袋,抬头寻望街边商铺。
就在郁玲珑身后不远处,一个手脚欣长的矮个男子,如风一般穿梭在人群间,待掠过六七人,男子跃上道旁屋檐,蜷缩身子躲在角落,慢慢摊开手,嬉笑着打量自己顺来的战利品,而此人,正是江湖神偷,闻人耳。
突然,一颗细小的蓝色珠子从闻人耳指缝间掉落,叮叮几声,玉珠顺着屋檐一落滚下,正落到郁玲珑的发髻当中。
闻人耳趴在屋檐角,急得抓耳挠腮,一阵纠结中,身形一动,迅速窜下去,探手摸向郁玲珑发髻上的玉珠,一番动作快得只在眨眼间,玉珠取回之时,郁玲珑毫无察觉,可就在闻人耳转身之际,郁玲珑却突然察觉,唰的一下,郁玲珑拔出腰间佩剑,刺向准备逃跑的闻人耳。
“站住,淫贼!”
闻人耳身子一僵,回头道:“喂喂,你这小女子,为何骂我是淫贼?”见郁玲珑剑势不停,闻人耳赶忙爬上路旁的大树,倒挂在树枝上,对着郁玲珑吐着舌头扮鬼脸。
“你这淫贼,刚刚你的手是不是碰我头发了,是不是?”郁玲珑拿剑朝树上的闻人耳刺去,闻人耳扭身一躲,直呼冤枉,“我是碰了你头发,但我是取回自己的东西,不得以才那般做。”
“你取什么,拿我看看!”郁玲珑听言收了剑,娇哼叉腰。
“喏,就这个东西,方才不小心掉你头上了。”闻人耳将玉珠拿给郁玲珑看,才露出一瞬,就立马宝贝的收回。
郁玲珑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忽而似想起自己的正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闻人耳盘坐在树上,望着郁玲珑离开,脸上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待郁玲珑走远,闻人耳迅速下树,接着使出鬼魅身法,如风一般从郁玲珑身旁掠去。
郁玲珑毫无察觉,她走进一家药铺,不到半刻,郁玲珑便怒气冲冲的出了药铺,站在街角四处搜寻,而闻人耳仿佛等着她一般,坐在附近矮墙檐上,得意的抛甩着郁玲珑的钱袋。
郁玲珑发现他后,立马拔剑朝他杀去。
“无耻小贼,还我钱袋,不然要你狗命!”
闻人耳旋身一转,手脚灵活的窜到另一处墙头,“什么钱袋,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你站住!”郁玲珑气急,使剑追去,可她的轻功哪是闻人耳的对手,两人在墙头你追我赶,整场游戏下来,分明就是闻人耳在故意戏耍着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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