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墙头你追我赶,踩了一路破碎瓦片,眼见到了矮墙尽头,闻人耳脚步一顿,扭头一瞧,见郁玲珑怒气冲冲的挥剑杀来,嘴一咧,朝她摆出一个得意大笑,随即,轻身一跃,往街对面的高楼飞去。
就在这一刻,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踩中闻人耳的头,足尖轻轻一踹,看似力道极轻,却将闻人耳一脚踹到隔街的一株大树杈上。
闻人耳捂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他解开勾住树杈的衣角,转过头正要喝骂出声,然脱口而出的话,在见到贴脸而来的那张恐怖绿眼时,吓得一抽噎,抖着胳膊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哈哈,还真是你啊闻人耳,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本姑娘?”薄薰半蹲在树杈上,扑闪着大眼兴高采烈的看着闻人耳。
闻人耳颤着嘴,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薄薰大人……您怎么在这?”
薄薰将头一歪,眯眼打量闻人耳:“闻小子,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怎么在这,我不在这,那我应该在哪?”
闻人耳咽了咽口水,飞速的心跳终于平复,“不不,薄薰大人误会了,小人那句话的意思,只是想表达小人的惊讶之情,毕竟这般久没见了,突然见到您,难免激动,嘿嘿嘿……”
“哼……你小子鬼心思多,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薄薰站直身,低头觑着树底下站着的郁玲珑,“说说,那小姑娘为何要追你?”
“呃……”闻人耳转了转眼珠子,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半步,才低头往树下看一眼,郁玲珑就指剑对着他破口大骂:“无耻小贼,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郁玲珑说完,助跑几步,蹬足一跃窜了上来,“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我叫郁玲珑,还未请教姑娘名字?”
薄薰转过身,绕有兴趣的瞧着她:“郁玲珑……名字起的不错,但你可别搞错了,我不是帮你,我只是单纯想抓住闻小子罢了。”
郁玲珑哑然一阵,随即拱手道:“不管姑娘出于什么目的,但你确实帮我制服了小贼,于情于理,我也该向你道谢。”
“嗯,这话我爱听,小姑娘,你很合我胃口,说吧,你和闻小子之间有何恩怨?”
“闻小子……”郁玲珑错愕道:“姑娘说的闻小子,难道是这无耻小贼?”
“是啊,他叫闻人耳,是个江湖神偷,哦~我知道了,他是不是偷你东西了,这简单,让他还给你,再给你赔礼道歉,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什么,他是闻人耳!”郁玲珑惊讶张嘴,她盯着闻人耳一通打量,有些不可置信,“那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湖神偷,居然是这么个猴一样,矮小丑陋的小贼?”
闻人耳听言双目瞪圆,伸手摸了摸脸,哀怨控诉:“喂,说我是猴,说我矮便算了,小人相貌也不丑吧?”
“哈哈哈……”薄薰在旁捧腹大笑,“不错不错,你这词形容得还真是贴切,闻小子确实长得像猴,哈哈哈哈。”
闻人耳幽怨地瞪了郁玲珑一眼,对于薄薰的嘲笑,脸上写满了无奈:“咳咳,那个,既然你被薄薰大人赏识认同,那我们也算是熟人了,喏,东西还你。”
郁玲珑接回钱袋,还不忘数了数,见闻人耳皱眉看着自己数钱,郁玲珑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你,我就随意看看。”
“哼!”闻人耳扭过头,不想再与她搭话。
郁玲珑尴尬的笑了笑,心想,好歹是江湖神偷,这般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得罪了去。
“闻人先生,之前算我说错话,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闻人耳脸色依旧不好,却不是因为郁玲珑,而是薄薰方才一脚踹得太重,后脑勺现在还隐隐作痛。
见闻人耳不愿搭理自己,郁玲珑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硬去拍他马屁,比起他来,她最好奇的是绿眼睛的薄薰。
郁玲珑酝酿了一下要说的话,当转眸去看时,才发现薄薰正对自己默默打量。
陡然对上那双幽绿眼眸,郁玲珑心脏加速,狂跳不止,她稳了稳心神,拱手对薄薰道:“咳,姑娘,我听闻人先生喊你为薄薰大人,薄薰是你的名字吗?”
薄薰目光从郁玲珑身上幽幽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她脸上:“不错,薄薰是我的名字,你想如何叫我都随意。”
薄薰脸上虽是笑意盈盈,但郁玲珑却觉得那笑眼背后藏着些许冷厉,而她身上隐而不发的气势更是压得她微微喘不来气。
“好的,薄薰姑娘……你……”郁玲珑话未说完,就被闻人耳抢了去,“薄薰大人,您既到了沐川,那想必池鸢仙子也在附近吧?”
“池鸢仙子!”郁玲珑惊呼出声,见两道视线齐齐扫来,捂了捂嘴,追问道:“闻人先生,你说的池鸢仙子,可是鬼笛仙子池鸢?”
闻人耳瞥眼道:“是她,怎么,你也认识池鸢仙子?”
“鬼笛仙子,江湖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郁玲珑说完舔了舔唇,转过脸,思绪回到莲花宫大战的那一夜,那时风雨楼将莲花宫主峰围得水泄不通,本想下山私逃的她,无路可去,便留了下来,也因此,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也是从那一战之后,鬼笛仙子这个名头才彻底在江湖上声名大噪。
其实郁玲珑是打心底害怕池鸢的,莲花宫的那一夜,在长廊中与池鸢撞见,她横剑威胁她时,她便认出了池鸢身份,后得知她便是赫赫有名的鬼笛仙子,心中更是恐惧得无以复加。
薄薰扫了郁玲珑一眼,从她突变的神情来断,薄薰笃定,郁玲珑与自家主人肯定认识,想到此,薄薰唇角一勾,伸手提住闻人耳的衣领,“我家主人就在附近,说来你确实该去见见他。”说完,也不待闻人耳回复,轻身一跃,拽着闻人耳便飞向街角的一处茶楼。
郁玲珑站在树梢,怔愣地看着两人飞远,薄薰临走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笑非笑,但隐隐之中藏着一丝警告,郁玲珑明白,薄薰方才的话,不仅是对闻人耳说的,同样也是对自己说的。
郁玲珑摸了摸兜里的钱袋,踌躇片刻,跳下树,先往药铺方向走去。
茶楼南侧的轩窗,池鸢和谢离对坐品茗,窗口正好对着远处薄薰落脚的那株大树,所以他们三人的互动,池鸢看得清清楚楚。
“主人!我回来啦,我把闻人耳也带来了!”
薄薰带着闻人耳从池鸢身后的格窗翻入,一松手,闻人耳便就地滚了一圈,滚到池鸢身前,谦卑行礼:“小人闻人耳,见过池鸢仙子!”
池鸢放下茶盏,好笑的看着闻人耳:“才一阵子不见,怎的就与我如此生分了?”
闻人耳身子一颤,缓缓抬头:“没有没有,小人不敢……”见池鸢盯着自己打量,闻人耳心中一怵,老实答道:“其实,是因为太久不见池鸢仙子,一时被仙子气势所镇,情不自禁就这样了……”
“你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的会拍人马屁。”
池鸢轻轻抬手,闻人耳便被一道力量托起了身子。
闻人耳动了动胳膊,有些受宠若惊,起身后,这才发现池鸢对侧坐着个谢离,见谢离含笑看着自己,闻人耳赶忙俯身行礼:“谢离公子,好久不见,你也在此。”
“嗯,闻先生许久不见。”谢离抬手请闻人耳入座,闻人耳也不敢在池鸢面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谢离让他坐下,他便直接坐了。
池鸢从托盘取了一盏白瓷杯,倒满茶后,轻轻勾指,茶盏便自己飞到闻人耳身前。
闻人耳一脸惊愕,颤着双手接过杯盏:“池鸢仙子,您这是……”
池鸢轻轻撩动袖口,笑望着闻人耳:“我们如此相熟,说话不走那些过程,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闻人耳立时正襟危坐,一脸恭顺的俯首回道:“是,但凭仙子心意。”
“听闻你极擅探听消息,所以,我想找你打听一个人,当然也不会让你白干活,待我问后,你开个价,多少银钱都可。”
闻人耳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仙子说笑了,能为仙子办事,是小人的荣幸,不说别的,且论与仙子同行一路,生死与共的交情,小人就愿为仙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薄薰抚掌道:“好一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闻人耳,你既说了,可要做到喔,若是做不到,小心你的脖子!”
“不会不会,小人是真心实意这般想的,薄薰大人就别取笑小人了。”
池鸢侧过身,视线还没扫来,薄薰立马噤声,缩起脖子老实坐到一边。
“你可知寒徽却?”
“寒女侠?知道知道,小人知道,寒女侠算得是江湖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去年武林大会,占得江湖风云榜第四名,也因此得了个江湖第一女剑客的名头。”
闻人耳说着,抬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随后抬头冲池鸢嘿嘿一笑,继续道:“但自从仙子您横空出世后,寒女侠这个江湖第一女剑客的名头就保不住了,别说她保不住,风云榜上那几个少年人也都没法跟您比,呸呸,不是比,是不可能与您相提并论,以您的实力,即便是十年前英雄榜上的人物,与您比,怕也是相差甚远呢!”
闻人耳一番吹捧的话,可谓是拍在马腿上,池鸢全程听下来,只在意他说的什么榜单,“什么风云榜,英雄榜,这些是什么?”
“啊,这个啊,这个是武林盟弄出来的榜单,风云榜是二十岁以下的少年俊才榜单,每年比武大会,按夺魁名次依序往下排,至于英雄榜嘛,十年一比,参加的都是二十岁往上的江湖大能人。”
“不过,仙子大可不必在意这些榜单,历来武林大会,来参选的九派弟子,就从未齐全过,当然也会有九派的弟子来参赛,这般做只是明面上给武林盟一个面子,真正有实力的人,是不屑参与这名利斗争的比赛。”
“十年前风云榜的那几位大能,确有真材实料的,当年,那些大能人相约比试,并非在意武林盟榜单的排序,而是他们互相之间也想摸个底,看看孰强孰弱,争个高低玩玩,自此之后,满打满算,今年便是整整十年了,十年间,英雄榜上的人物就没变过,但看武林盟今年的风声,似乎只想举办一个风云擂台和夺宝擂台。”
“这风云榜和英雄榜上都有哪些人物?”
闻人耳微微讶异,心道,这人尽皆知的东西,为何池鸢仙子不知?闻人耳心中疑惑,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忙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双手奉给池鸢:“临近武林大会,沐川城大街小巷,都有人分发人物英雄志,宣传武林大比,仙子您请看。”
池鸢摊开皱得不成样的薄纸,正面最上首就有武林盟的盟徽,那显眼的刀剑图案让人想忽略都难,盟徽之下是记载历来武林大比之事和规则,背后便是风云榜和英雄榜的榜单。
风云榜上,好多名字都是池鸢见过的,顾修,奉清川等人皆在列,而英雄榜也有几个眼熟的名字,其上有相星竹她不奇怪,最让她意外的是,南风院主温倾泽也在榜单之上,而和他并排的有松公子,这个名字,在她被困仙纭,与王安初见之时,王安曾向嫚娘询问,阁主是不是有松公子……
池鸢指尖轻轻划过那几行细小的字,原来仙纭阁主的真名叫沈逸风,字有松,人称有松公子。
“仙子?池鸢仙子?”
池鸢瞬间回神,将薄纸还给闻人耳,闻人耳笑着接过,俯首道:“瞧小人这脑子,说起话来就没个把门,仙子询问小人寒女侠的事,小人却说了这么多无关的话,仙子,您是想打听寒女侠的事吗?”
“嗯,月前,寒徽却离开江都,约我武林大会时在此相会,但沐川城这般大,江湖人也是多如牛毛,人海茫茫,寻一人何其之难,幸好遇见闻先生,不知闻先生可否为我解忧?”
池鸢一声闻先生喊得闻人耳嘴巴都差点咧到耳朵根,“嘿嘿嘿,池鸢仙子说的哪里话,小人生来就是为您解忧的,找个人而已,就一句话的事。”
池鸢轻轻一笑,目光扫向闻人耳袖口处露出来的珠光:“哦?原来闻先生在沐川城人脉这般广?”
闻人耳察觉池鸢目光,低头一瞧,赶忙拢起袖口,讪笑一声:“三教九流总有自己得消息的渠道,说出来也不怕仙子笑话,像小人这般成日偷鸡摸狗,昼伏夜出的人,私底下结识的都是那些喜欢干不见光之事的人,他们这群人,最擅打探潜伏之事,而且每个城镇之间都有其窝点,当然窝点的领头和背后势力也不尽相同。”
“但仙子也不要冒然去探查那些窝点,那地方,生人勿进,没个三五年混不成脸熟,若是生人进去,他们可不会同人说敞亮话,一言不合,还会打起来,所以,仙子您若有什么想知道,只要是在小人能力范围之内,小人必会不留余地的告知您。”
“原来如此……”池鸢沉吟片刻,道:“别的且不论,眼下,你先帮我寻到寒徽却,一有消息就来御风楼找我。”
“御风楼!”闻人耳讶然一瞬,很快又恢复面色,“好好,小人明白,那仙子静待小人好消息。”
“嗯。”池鸢微微颔首,抬手挥了挥,闻人耳明白,俯身一礼,从后窗翻出,转瞬便消失在街角。
闻人耳没去多久,包厢外就传来几道轻不可闻的叩门声。
“进。”池鸢抬手倒茶。
郁玲珑缓缓推开木门,低垂头走进来,俯身向池鸢行礼:“池姑娘,我……我之前不知您的身份,若以前有得罪失礼之处,还请赎罪。”
池鸢微微凝眉,记忆中郁玲珑何时待她这般客气尊敬,上回问话,还很有骨气的反抗,如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正当池鸢思忖之时,谢离轻轻扣动桌沿,池鸢抬眼看去,谢离探身靠近,压低声音与她道:“罄月,你认识她?”
“嗯,见过几次。”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
池鸢细细想了想,好像在莲花宫威胁郁玲珑那回,谢离刚好也从旁边路过了,没想到,才见一面的人,他却记得清楚。
“她曾是莲花宫的弟子,兴许你也是见过的。”
谢离眉梢一抬,有些惊诧:“莲花宫的弟子,莲花宫已经覆灭,她……怎么会在这?”
“不知道,且待我问一问。”
“郁姑娘。”池鸢扬声道。
郁玲珑浑身一震,躬身的姿态放得更低了。
池鸢越瞧越奇怪,忍不住道:“你不必待我如此恭敬,上回,我便与你说,我们之间的事已了,所以,你也不必觉得亏欠于我。”
郁玲珑怔了怔,闷声道:“我……我知道了。”
“随意坐吧,不必与我摆那些虚礼。”
“是。”郁玲珑抬起头,但还是不敢看台案上的池鸢,她扫眼坐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刚坐下,才发现薄薰也坐在此处。
薄薰笑着对她道:“小玲珑不必紧张,我主人不喜欢俗世虚礼,你也不必客套来客套去,有话直说,主人问你答,就行。”
“好。”郁玲珑听言稍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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