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善胤一個人走在街上,奇怪,竟沒有一個人發現她。也對,尹家小姐此刻不在婚房中,還能在哪兒呀?
就這一天,她並嘗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能有的所有偉大以及渺小的情感,“成全”和渴望占有的情緒並存著,對那個女人,也對那個男人,但也許最多的還是忌妒,為甚麼自己不能是其中一個,只要是其中一個就好,哪個都行。
她著男裝,一路看著徐潤慢慢走曏文彩英,那身繁雜的紅衫,掩不了彩英那份婀娜與秀麗,不知怎的,有種欣慰,忽然涌了上來,阻止了她做出任何反悔的舉動。
或許,該學會了這樣想,是她身體裡的一半與身體裡的另一半結合了......
-哈,是啊,所以,我還是我,最完整的尹善胤。
且走著,忽然見著一行人行蹤詭異,在暗巷裡一閃而過。有種預感,這是衝著今天的新人來的。善胤小心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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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裡,徐潤跟貞香講了自己是怎麼招惹的王大妃娘娘,又是怎麼奉王命離京,講了自己為甚麼不再是“申潤福”,也說了[徐潤]的身世......
坐在桌邊,在這個四處都充斥著清國味道的屋子裡,貞香已經摘下了沉重的鳳冠,“他”第一次袒露自己的過去,算是一種不常見的方式,在新婚之夜,卻又是那麼的意味深長,‘他’的生命已經滑入了一段嶄新的旅程,這一次,‘他’不再是孤單一人,“他”可以把心曏另一個人敞開。而‘他’也決定把那段她沒有參與的過去都呈現在她眼前。“他”願意做張白紙,就算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根本就無法清空,至少要努力為‘後來的故事’騰出些位置,在心裡。
“對不起。”‘他’還是那樣習慣說出這三個字。
“不是你的錯。曏其他人一樣,只看到作為畫工的你的雙手,你的眼睛,你的心,都是上天的恩賜,卻是現在才瞭解了,但卻不可能真的瞭解的,作為交換似的,它強加給你的不幸......”貞香握著徐潤的手。
“可卻是看到了結束,才發現自己還是自私的。”徐潤隨即嘆了口氣。
“你的‘不後悔’去了哪裡?”貞香不高興地松了“他”的手,站起來,走開不理“他”了。
“貞香。”徐潤急忙也跟著起來,“別這樣嘛。我哪有後悔啊?能娶到你......”眼睛閃亮著,臉上泛起了紅暈,“那是誰都不敢奢望的幸福啊。”
“誰那麼想我不在意,只要確定地知道你怎麼想就夠了!”貞香依舊背對著“他”。
徐潤沒有出聲,默默走過去,悄悄地牽上她的手,貞香使性子地要掙開,但做不到,轉面看著徐潤,“他”有些淘氣地抿著嘴笑了,眼底藏著溫柔,“我好壞,對吧?”
貞香羞紅了臉,被說出了心裡話,卻撐著不笑出來,也不承認。
“我就是那麼壞。”徐潤牽著貞香的手,舉到面前,十指相扣,“除非你要我放手,否則,我可不松開了,就那麼一直你黏著你。”另一隻手覆蓋上貞香的手背,“欺負你沒法跟人告狀。”
“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不可以耍賴。”
徐潤乖乖地點頭。“說了不放就不放。”
“畫工,我渴了,你幫我倒水好嗎?”
“哦。”徐潤輕快地走過去,手拿著杯子才曉得自己中計了,苦笑地看著貞香,委屈道:“哪有你這樣的?!”
貞香拿手背掩著口鼻,笑了,“怎麼了?人家是真的渴了啊,再說了,還沒說好要怎麼罰呢。算你走運。”她得逞的樣子,壞壞的,卻又莫名地討人喜歡。
“你這個小女子啊,就知道欺負你相公。”徐潤這麼說著,把杯子遞到貞香手裡,臉上到是尋不著一絲抱怨。
“你是到現在才看出來嗎?”貞香眼珠子一轉,帶點使壞地柔聲喚了句,“相公。”可叫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只敢斜著眼睛瞥一眼“他”的反應。
徐潤聽得愣愣的,低下頭,既開心又害羞,手交錯拉著兩邊袖子,“好好聽哦,貞香,你的聲音。”
“那你喜歡嗎?我這麼叫你。”
徐潤點點頭,“......恩”突然笑了出來。
“怎麼了?可是你先說的。別笑嘛。”
“恩,我知道,我不是笑你。只是想到了從前。想到那時候在桂月居......和你淚眼相望,聽你說著,今生都不會再見了.......我跪在那裡,心裡有多懊惱啊。眼看我心中的女人即將離去,自己卻甚麼都做不到,就連你的身子......”
她們對看一眼,心好像被彼此牽著。
“我都......無法擁有。”
“別再說這些了。說好不分開的,再也不要分開了。只要你在,只要你別再離開。除了你,別的甚麼都不重要。”
“恩!”徐潤連連點頭。
“畫工。”貞香想到了甚麼,正要說,徐潤用眼神制止了她,左手拇指摸過她嘴角,雙唇突然就迎了上來,不由她“他”的右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有些裝模作樣。她也只有配合著,臉歪曏另外一邊,透過“他”肩膀看到窗外一個黑影窩在角落裡。
看來王大妃娘娘還真是沒那麼容易打發。
其實徐潤的拇指一直抵在她嘴唇上,隔在兩人之間。“他”正一臉抱歉又滿心無奈地杵著,真想立刻衝出去揪著那個傢伙就是一頓打,可卻只能違心地做著這場戲,妄想對方能比現在的自己更愚蠢。
貞香拉下了“他”的左手,貼著對方單薄的嘴唇,“這次換我醉了。”她短促的聲音一晃而過,暗示著要把戲做得更真實一些。當她重新吻上“他”的唇,一切就不再是做戲,至少也算是“假戲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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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外頭。一身黑衣窺看著這檔子事情的蒙面人也不免自慚形穢,時不時撇過頭,吐一口氣,心中默念著佛經。
一抹銀亮的光芒猶如新月清冷地落到了人家,霎時架到了他頸上。他低頭瞟一眼,那刀刃的鋒芒令他不敢動彈,連喘個氣,吞個唾沫都怕自己撞上那劍刃弄個血流不止。對方也不說話,控制著他小心地後退,一路退到了小院外頭。
“看你的靴子,是大內禁軍沒錯吧,嘖嘖嘖,怎麼好做這種無恥之事呢?”走來了另一個人,持劍的人才放了他。
黑衣人趁機拔刀突襲,好像一道閃電在他面前突然晃過,刀頓時斷做兩截。
“這種人,讓我殺了他。”原來制住他的竟是個女人。
“不!他還沒答我呢?”曹克辰手無寸鐵地站在黑衣人面前,沒有絲毫擔憂,“要找樂子你不會去教坊嗎?窺探人家新婚的小夫妻,真是的,我都羞得講出口啊。青兒,你說是嗎?”他問那一臉殺氣的女刀客,也沒期待她會應一句。
“回去記著捎句話給王......”
黑衣人直瞪著曹克辰。
“看來是主上陛下捎人問候故友新婚,卻不巧來晚了啊。”
黑衣人不答。
“告訴他,不賢的商賈只懂得在商言商,但從不出爾反爾。千萬兩不換的只有一個‘信’字。”
黑衣人聽得糊塗了。
“照著說就是了”曹克辰吩咐到,“你家主子可比你聰明多了。”說完便放他一條活路,黑衣人一下沒了影。
“你要後悔了。”青兒連刀也不收起來,看來是料定這事沒那麼簡單。
“我就想嘗嘗這“後悔”是甚麼滋味的。”曹克辰倒是氣定神閑,“不管怎麼樣,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一命抵一命。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青兒照舊冷口冷面。
“一直以為你是啞巴,沒想到你一張口,說的還真都是人話。”不管他用的是怎樣的調侃的態度,對方都不再應話。“好了,你欠我的,剛才那一刀都已經償還了,你自由了,走吧。”
青兒的腳步沒有挪動分毫。
“為甚麼不離開?沒有地方可去嗎?”
“那都是我的事,你不必過問。”
曹克辰無奈地笑了,“好,是我多事了。”
他起步,青兒跟著走,他止步,“我能問這算怎麼回事嗎?”
“這是我決定要做的事情,和我欠過你無關。”青兒一板一眼地回答。“你要是死了,我欠你的僕人們一個交代。”
“哈,你對每個主子都這樣嗎?”
“你不是我的主人,他已經死了,我再也沒有主人。”
“但願他曾經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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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善胤發覺那伙人竟然講著滿文,聽內容發覺跟徐潤他們沒關係,總算松了口氣,但好奇之下還是貓在角落裡,想聽完了再離開。
原來他們是奉皇命來捉拿反賊的?
奇怪了?哪有捉反賊捉到別國境內來的?那反賊本事也太大了點吧?
善胤不覺間,背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搭她肩膀,她差點沒叫出來,定睛一看卻發覺那人居然是她爹。
回到尹府。
父女倆一齊曏對方發問。
“你怎麼會在那兒啊?丫頭。”
“那是怎麼回事?爹。”
“你先回答我?三更半夜的,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還穿得這副樣子四處晃?”尹父對善胤把徐潤這麼好一女婿硬生生推給別人的“好事”比誰都介懷,雖說早想過了這麼樣的結局,但聽這丫頭口口聲聲說著“我就是看不上這麼個寒酸的窮鬼。也不看看自己算哪棵蔥,尹家的大門是為他開的嗎?”真是不由的心寒,想自家雖是官宦之後,但卻鮮有門第之見,還以為善胤生來是個不理世俗的非凡女子,誰知道,居然還是長成了帶著世俗偏見的凡人。總算好,還能陰錯陽差地成全一對有情人。再者,看著彩英出嫁也算是順遂了家姐多年來的心願。
“我這樣有甚麼稀奇的?爹,我聽他們說到這兒來是為了捉拿大清國的反賊?!這才叫稀奇吧。”善胤伶俐的眸子,叫人驚嘆裡頭藏著的聰慧,多可惜啊,終會被世俗給埋沒了。
尹父點頭,在廳裡來回踱步。“這回可是乾隆皇帝要你舅舅來查的,聽你舅舅說,此人系亂臣賊子,多年來流竄在各個邊陲小國,結黨營私,意在推翻滿清王朝。”
“一個終日流竄的傢伙有那麼大本事嗎?要是有那麼大本事也不至於被皇帝發現啊。更奇怪的是,他們怎麼知道這人在我們朝鮮境內。就算他來過吧。他不會跑嗎?不是本事大嗎?”
“清國方面懷疑此人和我朝鮮王室達成交易,所以在朝鮮境內會受到保護。”
“哦,真是的,找不到人就漫天編故事了。”尹善胤不屑地說。
“善胤啊,你也不信嗎,即便我告訴你了那是你舅舅在查的案子。”
“我這可真叫幫理不幫親了。兩頭都是我家,我誰都不曏著,這事情太古怪了。完全像是說書先生遍的故事。哪有隨便懷疑人家王室窩藏罪人的?!”
“恩。我也覺得是乾隆帝想趁我國的正祖皇帝初登大位,來煞威風的吧。畢竟這初生的牛犢,心裡總還是有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志氣啊。”
“爹,要真是這樣,主上也太委屈了。您去跟舅舅說說,別把咱朝鮮弄得人人不得安生了。”
“是啊。沒有真憑實據的,見風就是雨,那不就是又一場文字獄嗎?總不能這回連帶咱朝鮮人都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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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裡]
徐潤和貞香躺在床上,各曏著一邊。床沿的簾子落下,徐潤衝著外頭小心張望,人影早沒了,但不敢掉以輕心。“他”覺得自己現在大抵還是在回避剛才肌膚之親的尷尬,雖然都知道目的是為了掩人耳目,可畢竟是活生生地感覺到,觸摸到,呼吸到了彼此,誰能睜著眼睛說自己心裡甚麼也沒有。
“好了。我換上了,你轉過來吧。”
徐潤遲疑地回頭,見貞香已經換上了平日穿的衣物,那身火紅嫁衣也折得好生平整,放在了床尾。看她變回了清新質樸的樣子,徐潤稍稍有些閃神,畢竟剛才那嬌艷的華服令她顯得如此嫵媚,即便自己很清楚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無論再貴氣或者再平實的裝扮也不過是陪襯罷了,可想著那是嫁衣,一生只披一回的嫁衣啊,心裡難免有些遺憾。
“怎麼,這麼快不認得我了?”
剛剛徐潤只是“演”到解開貞香的衣帶,推她倒進床裡,順手拉上簾子就結束了。知道外頭有個人在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總不能像灌了自己幾杯酒那樣不顧一切,而且頭腦還格外的清楚了,心思也全飛到外頭去了。看著身下的貞香,只有尷尬地笑笑,悄悄爬到一邊去,又習慣性地比了“對不起”的口型。
不過貞香也不介意,她也一心只想要著幫徐潤瞞天過海。她說過自己願意為“他”做任何事,那絕對不只是說說而已。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出去瞧瞧了,那人應該走了吧。”“他”答非所問,畢竟,這個原本叫人意亂情迷的夜晚已經因為外頭那個不該出現的黑影變了滋味。
“......恩。一起去吧。”貞香本想說‘再等一會兒’的,可也覺得都過了挺久的,總不會那人是躺在外頭睡著呢。
“別。”徐潤獨自下去,還挺聰明的記得脫了外衫,門外沒人,總算確定了。“想出去嗎?”
“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相對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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