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明晃晃的,透過紅色的幔子蓋到徐潤身上,平添了一份喜氣。已經好久沒有睡那麼熟了,無憂無慮的,好像甚麼煩惱都暫時消失了,憂慮也不存在了。在夢裡見到了兒時嬉戲的青草地,那清新的香氣有意無意地闖進“他”的呼吸,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霎時都輕盈了起來,天青色,雲海,如果“他”睜了眼睛,定會發現自己是隨風徜徉於九天之上的。翻一個身,雲朵還是綿綿地承托著“他”。滿足的,張開四肢,感覺和煦的風悄悄摸索在臉上,風吹得雲朵慢慢消散了,徐潤身下一空,嗖地落回人間,眼睛詫異地睜著,眨巴眨巴,記不起從夢裡墮回人間的劇烈心跳,伸一個懶腰,慢慢辨認著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薄如蟬翼的紅色紗幔在一側,若隱若現著一個讓“他”微笑的背影-正梳妝,獨坐在小鏡前,那烏亮的長發,纖纖素手,“他”仿佛能聽到透過被支起的紙窗悄悄溜進來那一縷縷陽光驛動的心跳。
“他”快活地又伸展一下四肢,撩開紗幔招呼那個似乎觸手可及的身影,“貞-”接著是“他”落到地上發出的一記悶哼,牙關一震。原來真不記得自己睡在哪兒了,壓著床沿,還沒記性地往外邊一翻身。
“畫工!”貞香急忙過來扶“他”,見“他”揉著手肘,趴在地上,有些氣鼓鼓地看著高高在上的床沿,又擔心又覺得好笑。
“怎麼這樣啊?擔心這麼久最後還是翻下來了。高了不起哦?!欺負人!”徐潤孩子氣地拍拍床板撒氣。厚實的木料沒哭出聲來,“他”的手到是先麻了。
“沒摔壞吧?”貞香一邊扶“他”起來,一邊上下察看著。
“沒有,沒有,我還經得起摔......”徐潤左右推著摔松了的下巴,說起話來舌頭像打結了一樣。
“好像說夢話似的。”貞香寵愛地摸揉揉徐潤的下巴,“摔清醒了就快點換好衣服吧,你得跟我回家見父親。”觀察著徐潤的反應。
“是哦。他一定......”想到文老爹平常就是那麼冷冰冰的樣子,等會還不曉得能有甚麼好臉色,徐潤不由嘆了口氣,直搖頭。
“你就那麼怕我爹?”
“......也不是。”徐潤嘟囔著,“只是......他,他的眼睛......會讓我脊背發涼。”“他”抱歉地看著貞香。
“那我保證不讓他吃了你。”貞香歪著頭,怎麼看“他”都覺得不夠。
徐潤扁扁嘴巴,“他”也樂得做個能逗樂貞香的人。“‘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反正你女兒已經是我的人了’,他要吃我的時候,我就當咒語反復念,看靈不靈驗。”徐潤逞強地昂著頭。
“你要真說了這句話。他就是吃齋的也要吃人了。”貞香嚴肅地說,“為甚麼要學一些壞男人的樣子呢?!”她埋怨地看著徐潤,絲毫不覺得那些是逗趣的話。
“貞-香--”徐潤慌了,用撒嬌地口氣喚著她,竊竊地搖搖她袖子,虛弱地笑著,“你知道的,我怎麼會那麼說呢?!就是那麼想都不可能啊。”哀怨地看著貞香直視自己的眼睛,嘟著嘴巴,嘴角忽然因為心裡閃出的一句話勾了起來,“學不了啊!人家只能其實就是個壞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刻意扭捏的樣子,真假參半,臉到是真紅了,心想能把真話說得跟笑話似的也只有自己了。
奏效了。
貞香咬著嘴唇,可還是笑了,“倒是換你來威脅我了。講那麼大聲,要是有別人在外頭呢?!你還真是過了就忘了!” 輕輕一推徐潤的肩膀。
徐潤佯裝著身體搖晃一下,“我說甚麼了?”皺著眉毛,裝得一副無辜樣,“我夫人你的相公我?是不是男的難道你還不曉得?”“他”真像個說著繞口令的小無賴。
貞香不理“他”了,回去梳妝。
“下次別推那麼用力,好不容易爬起來的,你別再把我推倒了,人家很不喜歡這麼笨重又高的床呢。”儘管像個小無賴,徐潤還是害羞得躲回了紗幔後頭換裝,當然,換好了衣裳,“他”又變做那壞壞的德性,躡手躡腳地閃現貞香背後,厚著臉皮盯著人家不放。“我替你畫,行不?”徐潤興衝衝地看著鏡子裡的貞香,正畫眉。
“你說真的?”貞香懷疑地看著鏡子裡的徐潤。
“恩!怎麼不是真的?你畫過我,我也要畫你。”
“你畫過我很多次了。我可只畫過你一次。”
“可我沒有一次是在你臉上畫的。貞香,我替你畫嘛。要我拿‘蕙園’的名號來保證,不會畫歪了嗎?”
貞香把眉筆交給“他”。
徐潤跪在地上,托起貞香的下巴,謹慎的樣子絲毫不輸勾勒御真像的輪廓那會兒,“是這樣嗎?”徐潤畫完了一邊,拿鏡子給貞香看。
“你是不是自己悄悄畫過呢?”貞香看著鏡子裡湊在自己耳邊的徐潤笑問道。
“啊?”徐潤濃密的眉毛都跳了起來。
“明明是駕輕就熟的樣子嘛,哪需要問我?”
“哦。”徐潤松了口氣,“都說了不會給畫歪的,你看,沒說謊吧。”“他”放下鏡子,輕輕勾過貞香的下巴,仔細地,又開始描著另一邊。貞香的眉毛柔順,秀氣,可眉梢又藏著幾分不安於世的倔強。“一些人的心,挖上千尺都看不出一個究竟,可是你,就把它放在外邊......”“他”微抬著頭,貞香蕩漾的眼波正如山泉沁人心脾,“遇到再強硬的人,你也只有這樣一顆心。”
貞香的眼睛在笑,目光淌過“他”日光下茸茸的臉,瑩瑩的鼻尖。
“再多的畫紙筆墨都載不盡我所看到的你的美。”
沒有甚麼比這雙誠心的眼睛更動人的。
貞香不禁捧著徐潤的臉,愛憐地看著,“一早說這種話,你啊,到底是摔笨了,還是摔聰明瞭?”
“和原來一樣聰明!”徐潤調皮地眨眨眼睛。
“我看你是舊傷加新傷的,難不成我沒看著的那些年,你都是那麼過來的?”
“反正都會好好地活過來了,不是嗎?”手指抵著貞香嘴唇不讓她爭辯,再給她畫上唇脂,“好啦。好看嗎?”‘他’再把鏡子舉到貞香面前。
“你要我怎麼答,才能稱贊你而又不讓你覺得我在自誇?”
“呦,你好像也只有對著我才會變得伶牙俐齒。就答‘好看’,我就滿足了。”徐潤一直跪直著身子,膝蓋都開始疼了。
“好看!是你畫的都好看!”
徐潤害羞地笑著,目光短暫地停留在貞香的臉上,很快便羞澀挪開了。
“畫工,你也快去洗漱一下,再這樣互看著,爹想發火都盼不到人了。”
“誒!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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