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芫夫人府］
翌日早晨。
尹善胤一開房門，老管家的聲音就冒了出來。
“小姐，夫人交代我，把這封信轉交到您手裡。”
尹善胤才起來，還帶著一臉睡意，“姑姑也真是的，有甚麼事情當面交代不就好了。” 看老管家畢恭畢敬地站著，黝黑的臉有些倦意，難不成是在房門外候了一宿？尹善胤沒想細問，作勢就要拆信。
“萬萬使不得啊，小姐！”老管家一下跳出來阻攔。
尹善胤睏惑地看著老管家，“你這是甚麼意思？”她翻看了一下信封，上面沒寫一個字。
“夫人，想請您在一個適當的時間，將它轉交給 文彩英文小姐。”
“文彩英？”尹善胤眼珠一轉，“行。我去找她就是了。”
“不不不。”
尹善胤的起床氣正愁沒處發呢。顧不上甚麼“端莊秀慧”，抱著雙臂不耐煩地看著老管家，“有甚麼話一次說完好吧？大－爺。”
老管家不緊不慢地點頭，“夫人是請您等到一個 適當的時間再轉交給文小姐。”他把剛才的話逐字地重復了一遍，特別強調了“等到”,“適當的”，“再”，然後對著尹善胤謙卑地一笑，意思是－“小姐，不是我沒說清楚，是您沒仔細聽明白。”
“好了，好了，好了。甚麼亂七八糟的，規矩那麼多。一大清早姑姑就來考驗我耐心嗎？我直接去她房裡問個明白吧。”
“您不能。”老管家又神秘兮兮到攔到了尹善胤面前。
“哎呀。你－”
“小姐您先別發脾氣。是夫人已經不在這裡了。”
“啊？”
“夫人昨天夜裡就已經吩咐人拾掇好行頭，清早已經出門了。”
“你們這群下人！！”尹善胤怒不可遏，“我姑姑是甚麼情況你還不清楚嗎？怎麼不來通知我。”她看著院墻，有些不知所措，一下衝去了姑姑的房裡，真的不敢相信那管家說的竟然是真的。
“姑姑是要去哪裡？甚麼時辰出的門？想將功贖罪就快點給我差人把她追回來！”尹善胤一下把信拍到桌子上，背對著空蕩的屋子，衝管家吼到，“還愣著干嘛？！”
老管家畏畏縮縮的，還想說甚麼，但看尹善胤正在氣頭上，總算識趣地不再多加解釋，弓著身子，順從地點點頭，退下了。但事實上，他很清楚木芫夫人這一決定到底是為了甚麼。主僕一場，一晃眼就是幾十多年，他明白夫人股子裡是多麼強硬的人，她做的決定，不是一個倔強的尹小姐就有本事扭轉的。如今，終於能放下了心中的牽掛，她也是時候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了。他在遙遠處看著尹善胤纖弱卻帶著些剛強的側影，期許地，“有一天，您也會看透的。有些事，都是天意，不由人。”
尹善胤感覺自己腦袋整個都是昏的，也不管那唯唯諾諾的老管家說的甚麼，一起手就拆了被指定要交給文彩英的信，一倒，裡頭居然落出兩張有著不同抬頭的信箋，其中一張，分明是給她的。
驚訝之下，她也顧不得甚麼禮數，把兩封信都過了一遍......
“甚麼......姑姑她......”尹善胤落下了手中信紙，有些唏噓，有些感慨，又看了看姑姑寫給自己的信箋－
......
善胤，抱歉，在你愛撒嬌，喜歡調皮搗蛋的時候，姑姑常常會板著臉教訓你，讓你心裡不好受了。姑姑是偏心了，偏心了另一個孩子。可你要明白，血親是一輩子的。尤其是像你一樣聰慧的孩子，哪有人能夠看不著你的光亮，能夠不念想著你的好。
對不起了。姑姑也想任性地想玩一次捉迷藏，去一個只有我知道的方曏。
你要幸福啊。我知道，你寧願被當作是頑劣的孩子也不想被人知道你其實是個善心又柔弱的女孩，我知道，你只是害怕。害怕無法預見的將來。害怕這個世界總不能像你所追尋的那樣美好。可你該知道的，只要你願意，哪怕就一次，去相信，相信你所認得的每一個人都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壞。
好好照顧自己。你在姑姑眼裡是最好的孩子。
“姑姑......”尹善胤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她抹抹眼淚，倔強地嘟著嘴，“才不是呢！我才不柔弱呢！！”眼淚啪嗒啪嗒地打到信紙，“您也一樣。”
“善胤。”徐潤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他’著一身藍衫，神情愉悅地走進庭院。
尹善胤立刻擦干眼淚，匆忙地把信收起來，下意識地藏到背後，然後走過去。
“你怎麼了？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像哭過。”徐潤斜著腦袋，圓溜溜的眼睛轉著，開玩笑的模樣。
“沒見過人沒睡好嗎？又不是個個都像你似的，春風得意馬蹄急。”尹善胤走在前面，趁徐潤沒瞧見又擦了擦眼角。
“我可是一步一個腳印走來的。難道我這兩個也算馬蹄不成？”徐潤分別提起兩只腳，仔細打量起來，“倒是都穿了黑鞋那到是真的。”
尹善胤還沒掩藏好淚腔就被逗樂了。回頭瞪‘他’一眼，“我怎麼覺得你今天特別油嘴滑舌？剛娶了妻的男人，言行舉止給我檢點些！別以為是老師我就不敢教訓你了。你再這樣，我可跟你的文彩英告狀嘍。”
徐潤楞楞地笑了一下，“這不是看你......沒睡好嗎？”徐潤還是沒有揭穿對方。“要我回去嗎？好讓你再回去睡會兒。”
“那到不用。你就給我點時間，讓我回去收拾下自己的樣子吧。”
“恩。”徐潤點頭。
尹善胤走開了，她吩咐管家不必派人去追回夫人了，又回房梳洗一下，換了身行頭。
徐潤一個人站在庭院中，四下無人，剛剛還掛在臉上的笑意便漸漸退卻了。面對尹善胤，‘他’不由地有種罪惡感，並不是因為文彩英，而是因為檀園先生交給‘他’的任務。
由於正祖殿下得到密報，近日有清國權貴微服入境，會的不是別人，正是與清國結下姻親的尹家。
而尹家自尹善胤的曾祖父起就是漢陽城裡的舉足輕重的人物，她的祖父亦曾是英祖跟前的重臣，後來也成了反對莊獻世子即位的老論派，促成了‘壬午禍變’。雖然沒過多久，尹家就突然淡出了政治舞台，甚至離開了漢陽城，可除卻尹善胤的母親是滿清的王室貴族之外，這家人和王大妃也有著脫不了的干系。
王大妃曏來明裡暗裡地跟主上過不去，自從上回主上一舉拔除了在朝堂上的金氏外戚，也就是王大妃娘娘的舅父等人以後，王大妃就暫時沒了甚麼大的動靜。主上擔心這回又是王大妃娘娘使得甚麼計策。即便不是，就看尹家這一重重和正祖殿下犯衝的背景......
用檀園金洪道先生的話說，就是“即便主上再英明，心胸再寬廣，也不可能把這尹家當作一般閑善之輩看待。”
所以......
徐潤攥著雙手，躊躇不定。‘他’搞不明白那些複雜的政事，‘他’只曉得，要是真發現了甚麼，那麼，連不可能和整件事有直接關聯的尹善胤都難逃一劫了。而善胤，又是那麼善心的女子。
“喂。”尹善胤見徐潤又在發愣，輕拍了他肩膀。
徐潤驚一下，倒吸一口寒氣，看到是善胤帶著疑惑的臉，便刻意地笑了。
“怎麼了？”
“啊？沒有啊。”徐潤佯裝著錘錘肩膀，轉轉脖子，“大概我也沒睡好。”‘他’傻笑一下，趁善胤沒追問甚麼，接著說，“對了，你讓我來是有甚麼事情嗎？”
“你是我老師，你說我要找你還非得有甚麼事情？”尹善胤強勢地看著徐潤。
“啊。那到不是。”徐潤的眼神有些虛了，乾脆就轉到一邊，不直視著尹善胤。
“不過，我沒想到你今天就來了。”尹善胤沒發覺徐潤的不自在，“怎麼，把你家娘子收藏在家裡，自己一個人跑出來，捨得嗎？放心嗎？”說話的口氣有些怪異。
“你要真沒甚麼要緊事，我這就回去陪她。”徐潤定在原地沒動。
尹善胤只是上下打量著他，也半晌沒動靜。然後，她又突然出聲了，“你怎麼知道的，我還真是有要緊 的事情。”
“......我......”徐潤一時語塞。
不過尹善胤剛才的話並不是在問他，她於是沉思了一下，做了決定，“我只要借你的男兒身用用。”
徐潤睜大了眼睛。
尹善胤接著說，“想來也真是有些不合時宜。但眼下，說實話，你是我唯一能夠相信的人。”
徐潤整顆心都懸起來了。
尹善胤定了定神，“我要......我想請你”她改了措辭，“我想請你陪著我爹還有我哥哥去照看幾位......客人。”
徐潤一下被揪住了，“幾位客人？！”‘他’重復到。
“是的。”
“甚麼客人？”徐潤追問到。
“呃......”尹善胤還是有所隱瞞，“客人就是......一般的客人唄。”
“那為甚麼要我去？我只是受到托付，教你畫畫而已。你別把我當下人隨便差遣了。”徐潤以退為進，轉身要走。
“好吧，不是一般客人。”尹善胤連忙輓留，又猶豫了一下，“反正你也是朝鮮人，總不想朝鮮有甚麼戰禍吧。”
“那是自然。”
“我爹要去見的是幾位清國大臣，其中一位是我舅舅納蘭邶琰。你不一定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他和清國的乾隆帝還一起打過獵，下過棋。這麼說，你該知道他不只是有點厲害的人物。”尹善胤小心翼翼地說。
徐潤點頭，“那他為甚麼來這兒？他若是清國大臣，不是該先拜見我們的皇帝嗎？為甚麼要神秘兮兮地來看你們？”
尹善胤敏銳地看著徐潤，“總之，我和我爹可不是好事之人！你別問那麼仔細了，就說，願意不願意吧。”
“你不說到底要我做甚麼，我怎麼回答？”
“你只要代替我，坐在那裡。然後做你擅長的事，討他們歡心。別的，交給我爹吧。”
“你是說，我只要跟去畫畫？”
“是。不過，得麻煩你順著他們的心意畫。”
“你不就是怕他們不高興嘛。告訴我為甚麼？”徐潤繞夠了，乾脆單刀直入。
尹善胤為難地看著徐潤，“知道的越少，對你而言就越安全，我可不想你被牽連了。更何況，其實我都不確定是怎麼回事。或許你去了，反而能告訴我。”
“好！”徐潤回答地太快了，“我是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問了。我去。希望能幫到你。”
“謝謝你。因為是舅舅，所以我也不方便喬裝跟去，有你做我的替身，我就安心多了。”尹善胤燦爛地一笑，“不過......”
“不過甚麼？”
“其實是要讓你陪著去妓院......”
“啊？！”
“所以，你看自己怎麼跟新婚妻子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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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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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