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幽暗的石室,只一扇嬰孩頭顱大小的氣窗,涌進的寒風混合著石室裡原本潮濕腐朽的空氣,墻上那根殘燭,比瞳仁更小的火焰,一個勁兒地跳躍著,黑的烟,在墻上熏出一片灰的痕跡。

拉動椅子的聲音。有人站了起來,腳步輕得像鬼魅一樣。那人的身體遮擋了原本微弱的燭光。

“真是懷念啊,這種叫人生不如死的味道。天寒地凍的時候,能窩在這鬼地方,烤一把火,到也不失為一種幸福。”那人轉過身來,手裡多了一把已引燃的木柴,火紅的光蒙上他異常蒼白的臉,就好像煉獄裡的妖魔。他把木柴隨意往架起的火盆裡一丟,火苗轟一下就竄了起來,裡面滿是木炭還加了些火油,此刻劈劈啪啪地爆著火花,嗆人的黑烟還不住地往周圍噴涌。“下三濫人的幸福。”

“咳咳咳......”被鐵索拷在墻上的曹克辰被熏得咳嗽了起來,不過幾尺外的火盆裡那張狂的火焰被風帶著不時曏他掃來,幾乎要把他的衣裳給燒著了。他努力要昂起頭挺直脊梁遠離那灼人的火焰,但身體已經太虛弱了,只有皺著眉頭忍受著胸口三不五時傳來的刺痛。

“你醒了啊?真是不容易呢。睡得好嗎?你要再不醒啊,我差點就要叫人把你弄醒了。”聽聲音到是很是失望呢。一雙令人膩煩的冰涼的手開始按揉著曹克辰肩頭那道道尚未結痂的傷口,慢慢變做爪子一樣開始刺入他地血肉之中。

曹克辰緊咬著牙關,攥著雙手,喉嚨裡悶悶的吼聲隨著他的身體顫抖著,眼淚不受控制地衝上了布滿血絲的雙眼,但他絕不要喊出一聲來。

“怎麼了?”那人悠悠地看著他,好像沒事人一樣,“你很痛嗎?這個鬼樣子,恩?”慘白的臉上綻露出殘忍的笑容,“怎麼不說話啊?”手還是沒有松開,“怎麼不回答我呢?”他湊近曹克辰的臉,輕描淡寫地說,“你的教養去哪兒了呢?哥哥?”他總算是松了手,有些輕蔑地哼笑一下,又有些厭惡地看著上頭沾的血跡,甩了甩,嗅了嗅,最後還是擦到曹克辰衣服上,可手好像還是黏糊糊的,於是他懶洋洋地喊了句:“水呢?!”

不曉得從哪裡冒出個行屍走肉樣的僕人,端來一盆水給他洗手。

“真讓人費神呢?哥哥。哪有你那麼愛到處亂跑的人呀?真很不得能給你脖子上拴根繩子,我好牽著,不讓你再跑沒影了。”他慢悠悠地搓掉手上每一處粘連的血跡,“還要玩捉迷藏嗎?還不出聲?!”他接過僕人遞來的手絹輕輕擦拭著雙手,“不稀罕跟我玩了是嗎?你一定想著......這不就是最不成氣候的老幺嗎?”他自說自話地,眼睛一抬,手一撩就把整盆水潑到曹克辰身上。“我跟你說話呢?”他身上的紫衣在這暗室裡閃爍著一種奇異的色調,腰間的佩劍早已出鞘,被他反手壓在曹克辰的頸上,銀亮的劍刃上已經淌出了一道鮮紅,“啞巴了?!”紫衣少年厲聲吼到。

曹克辰吃力地轉過眼珠,鄙夷地掃了掃面前矮自己幾分的少年,不屑地哼了一聲。

“好啊,安靜得好,不說話最好。嚴旭書,系世宗年間謀逆臣子嚴郇濤之孫,不念其父得以免於一死實乃皇室龍恩,窩身朝鮮,不思曏善......”紫衣少年一字一頓地念著,劍刃依舊貼著曹克辰的皮肉。

“......你說錯了。”曹克辰出乎意料地居然沒有立刻暴怒起來,或許是先前的折磨挫敗了他的銳氣,或許他真的不在意眼前這個人說的每一個字。

“錯了?”紫衣少年松了手,把佩劍收回劍鞘,“錯在哪兒了?在你死後,這就是我要呈給聖上的一片真誠。”

“我不是說你打算呈給皇帝的東西,我是說你說錯了 -關於 你到底是不是那個最不成氣候的老幺-你錯了。”曹克辰很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一點點地起伏都會撕扯到自己身上的每一道血肉模糊的傷,“我從來沒有那樣認為過。”他吸氣,閉上眼睛,克制著不讓自己顫抖。

“是嗎?因為是階下囚了,所以,開始學著曏我討饒了?”紫衣少年絲毫沒有打算露出動容的錶情,抱著胳膊,眼神陰險的。

“也許.......吧。”曹克辰說話地時候倒吸著氣,那盆水好像加進了鹽一樣,揉開了那些早已凝結的傷,然後滲透進骨血之中,痛得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活生生地被人用千萬把鋸子切割著,緊咬住牙關,露出極為痛苦的笑容,“像你這樣認賊作父,背信忘義的小畜生,我還指望你能聽懂甚麼人話啊?”他吃力地笑了兩聲,畢竟還是撐不下去了。

紫衣少年也不屑再折磨他了,看著他半死的模樣,報復似地在他耳邊低語起來,“是啊,我是聽不懂你在說甚麼。可我會找幾個聽懂得你話的人來陪你的。別擔心,千萬別害怕,你就是死後去了地府,那些個人也一定會去那兒跟你講鬼話的。你很在乎他們是不是啊?”

曹克辰盯著紫衣少年不說話。

“啊,忘了,你是長了心肝了,開始裝英雄了,對吧?!有危險了,就讓他們先走,自己殿後。你真以為這樣做他們就跑得了嗎?”

“你根本不認得他們!”

“認不認得跟我想不想殺他們有甚麼關係嗎?”紫衣少年不解地看著曹克辰,燦爛地一笑,那明媚的樣子卻讓人心中不由一顫。

“抓我一個還不夠嗎?”

“是死你一個還不夠。不夠讓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現在你口口聲聲喊‘爹’,哦,忘了,旗人管這叫‘阿瑪’......你阿瑪不是大清國的親王嗎?你還想往哪兒爬?!我看你只是怕有人知道他親生兒子到底怎麼會無緣無故死在河裡吧。”曹克辰刻意提起了嗓門。

紫衣少年一胳膊肘捅到曹克辰胸口,令到後者再度咳血,“不管你怎麼說,他都聽不見的,沒有人能聽得到。只要我滅了你們這幫反賊,就再沒有人會把我跟你這個嚴家餘孽牽連起來,到時候,我就能成為堂堂正正的親王世子。”他甩一甩衣袖,端詳著曹克辰奄奄一息的樣子,他眼裡終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人情味,背手走開了,“哥哥,這就是所謂的‘成者王侯,敗者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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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兩宅]

因為小院裡並沒有客房,所以徐潤和文彩英只有扛著喝醉的尹善胤進到卧房裡,讓她平躺下,嗅著一下子滿室彌散開來的酒氣,清醒的兩人都不免皺了眉頭,看尹善胤滿面通紅的樣子,縱使沒做出多麼痛苦的樣子,想也知道她絕不好受。

“這算甚麼嘛,才這個光景就喝了個爛醉,真是叫人頭疼。”徐潤跪在一旁,松一松肩膀,有些抱怨。但你只要看‘他’的眼神就能明白這個人並不是真心想數落那個喝醉的丫頭,只是關心著卻發覺自己好像甚麼也做不了。

“她一定遇到了甚麼特別不開心的事吧。不然......平時她頂多也只發發小脾氣而已。”文彩英給善胤蓋好被子,又把後者四處伸展的手抓回被窩裡,“希望一覺醒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會過去吧。變回從前的樣子多好啊。”彩英用手背摸摸善胤紅彤彤的臉,好像她真是個小孩子一樣。

徐潤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彩英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擔心。

“我去燒水。”徐潤開門的時候轉過頭對彩英勉強地笑一下,聲音也很低沉。

“......潤兒......”文彩英想追著徐潤過去,但尹善胤突然鬧彆扭似地呻吟了起來,還一面踹著被子,“噓,善胤乖,別鬧了哦。”彩英摸摸善胤的額頭安撫著她,想起徐潤落寞的模樣就愈發覺得心疼,嘆息起來,“你會瞭解嗎,善胤?”

尹善胤翻了個身,朝曏彩英,抱著雙手,嘟起嘴巴,“恩----”只是巧合地發出這個音。

彩英笑了,“是啊,你當然瞭解......”

徐潤往灶台裡填了柴火,往鍋裡舀了水,可始終打不起精神來,想到曹大哥或許就是那些清國人在追蹤的目標,到現在心裡還感到不踏實,更別說......尹善胤。“他”想到那個傢伙頭就疼得厲害,想到彩英微笑看她的樣子頭就更痛了。那個對自己喊過‘我喜歡你’的傢伙,由始至終是為了彩英才做的那一切吧,這麼想這麼說還真是奇怪,好像自己是在介意善胤並不曾真的喜歡過自己一樣,更奇怪的......

-我怎麼會覺得這世上還會有另一個她明知道對方也是女人卻還把那個人放在心裡?難道這世上已經有了兩個這樣的傻瓜還不夠嗎?

徐潤雙手捧著腦袋支在灶台上讓自己緩一會兒。

“潤兒。”彩英走了進來。

“她還好吧......”徐潤抬起頭,一雙眼睛寫滿了疲倦。

“恩。你好嗎?”彩英走近了,“你從剛才臉色就不大好。纍了嗎?......在生氣嗎?”她問得很是小心翼翼。

“沒......啊!”徐潤的手指被鐵鍋邊緣給燙到了,甩一甩手,怨恨地咒了句:“見鬼。”

“讓我看看。”文彩英拉起徐潤的手揉一揉又放到嘴唇下吹了吹,“別說沒事,潤兒,別對我說沒事。忘了昨晚我說過些甚麼嗎?”

徐潤抽回手轉身離開了灶台,雙手捂著臉,揉搓著,一面踱著步子,心緒不寧,可“他”還是逞強地搖起了頭,“我還是去把該做的事都做了吧,也順道跟尹大人說一聲,免得他找不到人著急了,不過我會叫他放心,善胤要是執意不想離開,就讓她今晚留這裡和你睡一間好了。”又忍不住說了氣話,自己也懊惱起來。

“徐潤。”文彩英第一次喊他全名,有些氣惱,也有些委屈,“你在想甚麼就不能一次說出來嗎?我擔心你。我很怕啊。你是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我大概......只是討厭看到有人一大早把自己灌到醉死。”

“善胤?”

“我該走了。等水開了,別忘了自己也洗把臉,你手都是冰的。”徐潤轉身走開。

“你難道是在吃醋?”

徐潤頓住腳步。

“難道善胤說得是對的,你真的在嫉妒嗎?”文彩英笑著說,有淚水在眼裡打轉,“嫉妒甚麼?你覺得我在乎她多過你嗎?”她說完,自己都不敢相信,笑了出來。

“是啊!很好笑對吧?!”徐潤紅著眼睛,咬緊牙關才讓自己不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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