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删节版)

“你為甚麼先離開了?真的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嗎?”徐潤看著彩英正低著頭為自己擦拭傷口,塗上藥,然後小心地把干凈的白棉布貼著“他”的手心往手背裹了一圈又一圈。

“能動嗎?疼嗎?會綁太緊了嗎?”彩英完全不管“他”說了甚麼。

徐潤試著握起拳頭,手指能自如地彎下來貼合到掌心,“能動啊。不疼。剛剛好。”

“是嗎?”彩英把繩結位置都壓得很平整了,再塞進手背部分的裹布裡,確保這裹布不會無緣無故地松開,也不會在‘他’握拳的時候磨傷‘他’手背。她細緻得就像在做著女紅,綉著名貴的絲帕。

“你想把它永遠留在我手上嗎?做得那麼用心。”徐潤見彩英也不跟‘他’多說甚麼,乾脆枕起另一條胳膊,斜著臉趴在小案上,聚精會神地欣賞著她。

“你在看甚麼?痛得纍了嗎?”原本想埋怨的,卻轉做了心疼。

徐潤笑著搖頭。

彩英放開了‘他’的右手,徐潤卻用它爬上了她的臉頰眉梢。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把我嚇壞了,知道嗎?”徐潤的拇指不停地拂過她左邊的眉毛。

“這就是你為甚麼被那個人拿刀架著脖子嗎?”她問得很小心,可還是聽得出語氣裡的後怕。

“我不知道。也許她是為了我好。我剛才真的好像失去了理智一樣。想到你不在了,我連想問題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你會那麼快回來。”

“我不是說了嗎?”徐潤笑了,食指不斷勾勒起彩英的下巴,眼睛欲罷不能地停留在了她的眉眼深處,她還有那麼一丁點的迷茫,於是‘他’又說了一遍,“你不在了,我整個人開始坐立不安,祭拜完了爹娘,我一直在想你,擔心你,越想就越害怕越著急......你剛才到底怎麼了?還有覺得不舒服嗎?”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彩英牽著“他”的手,放到桌上。

“我感覺不到你。”

“甚麼......”

徐潤坐直起身子,“我說,像這樣,我感覺不到你。”‘他’的左手落在彩英的手背上,抓住它貼近自己,“靠過來一點。”徐潤迷夢般的囈語,綻放在粉紅的唇邊,像是一種幽幽的香味,只有湊近了才能嗅得到。此刻,彩英就是那只情不自禁的蝴蝶。

“反正還能再畫上的,對吧。”近得看不清對方的眼睛,徐潤只有專註地凝視著她的雙唇,受傷的右手繞到彩英頸後,輕托著。

“你怎麼連胭脂都沒擦干凈呢?”彩英急促的說話聲像一隻手推住了徐潤的下巴,有點冰,她笑一笑,帶著一點尷尬,手背磨蹭在徐潤的臉頰上,然後悄無聲息地直起身子。

徐潤終於又看見了她的眼睛,卻看不清她的心。“是嗎?”

彩英只是回避著徐潤的眼神,執拗地轉開腦袋,把手也收了回來,“現在擦掉了......”

徐潤可以嗅到咸咸的味道,無邊的海水拍打在耳邊,心好像沒有再跳。‘他’湊過去,低語著:“看著我。”不是乞求,也不是命令,‘他’不需要知道自己在做甚麼。

彩英很久才猶豫著轉過來,眼神還是在退避。她試著再用微笑搪塞,但那不是徐潤想要的。“他”以指尖輕托起彩英的下巴,傾身過去,輕輕地吻在了她唇上。她顯然可以拒絕的,卻沒有那麼做。

“請不要這樣!”彩英的手在徐潤再一次貼近的時候擋在了‘他’面前,用令人生疏的口吻陳詞。

“恩?”徐潤迷茫地感覺著彩英冰涼的手指上隱約可辨的脈搏,“......怎麼了?”

“你聽到了。請不要這樣!”彩英又重復了一遍,眼睛裡泛起的那一點點紅,分不出是怒氣還是感傷。

“為甚麼?難道是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徐潤貼著彩英的手說話,溫熱的呼吸微微沾濕了她的手掌。

彩英把手往後縮了一下,“如果你那麼覺得......是的。”

徐潤感覺荒唐地笑了起來。“原來,兜了那麼大的圈子,你要告訴我的只是-我最初的想法才是對的。我開始覺得疼了。”‘他’握住右手掌心,舔了舔嘴唇,“為甚麼要不停地把我拉過來,要我學著只在乎自己的心......然後呢,你醒來了?!我是在做夢,對吧?!不用告訴我。”徐潤特意用受傷的右手撐著小案站起來,疼得讓‘他’有理由掉眼淚了。

“潤兒......”

“對不起,如果我冒犯了你,我跟你道歉。”

“......你沒有......”彩英跟著站起來,猶豫不決。

“你知道嗎?我大概是瘋了。”徐潤尷尬地笑著,眉眼裡還是裝著一點懊惱和怨恨,“你剛剛不慌不忙地從不知道哪裡見了不知道甚麼人回來的時候,我差點想要衝上去罵你,怎麼可以讓我那麼牽掛......還好我沒有。”

“我只是遇到了末年,和她四處轉了轉,其他甚麼人也沒遇見。”

“無所謂,你高興就好,你沒事就好了。但願曹克辰還活著-”‘他’走到門邊,很吃力地才能再說下去,“他也好,閔誠煥也好,隨便誰誰誰都好,告訴他們我就從來不是也永遠成不了一個男人,抱歉我拖纍了你,但願你有一天能和他們中的誰白頭到老。”‘他’摔門出去,濃情蜜意的心被淡忘已久卻不曾真的釋懷的真實給噎死在了喉嚨裡,讓‘他’胸口堵得,甚麼也說不上來。

“誒,徐兄弟。”閔誠煥才開口就被‘他’白了一眼,憤憤地甩開另一扇門衝了出去。

“喔,這是怎麼回事呀?!”末年從沒見過徐潤這個樣子。

房門又拉開了,文彩英從裡面出來,眼眶濕濕的,聲音沙啞,她也沒解釋甚麼,輕拭一下眼角,咬了咬嘴唇,像是忍下了想哭的衝動,目光有些退卻地,但還是努力撐出沒事的樣子,環視了一下剩下的三個人,從閔誠煥到末年到青兒,他們或是太過體貼地只是微笑著甚麼也不問,或是根本不在意,最後她還是轉曏了寡言的青兒,清了清嗓子,也顧不上琢磨出最妥當的措詞,只是,努力微笑著,用請求地口吻對她說:“可不可以請求您跟上去幫我照看著‘他’?!”

“彩英!”末年覺得她是瘋了,“她剛剛......你又不是沒看到。”也不加以掩飾,“誠煥哥哥,還是你去啦。”末年推著閔誠煥。

“我可以應付!”青兒冷冰冰地吐字,沒轉頭,卻好像是衝著末年瞪了一眼。

“那就拜托您了。”彩英欠了欠身,糾結的眉頭總算是化開了一些。

青兒回應地點了點頭,隨即用警告地眼神掃了閔誠煥一眼,他的眼神裡似乎藴藏著失望。

徐潤漫無目的地疾走著,再沒有甚麼能抓桩他’的眼睛,身上附著的溫柔氣息已經被冷的風狠狠地削去,可‘他’卻還沒能感覺到自己,即使疼痛也不能把‘他’搖醒。

可是清醒了呢,就要面對真實和懊悔。

是風在不合時宜地曏‘他’傾訴嗎?徐潤的腦袋裡漸漸地縈繞起了太多的聲響,在無力地嘶吼,在質問,在指責,“徐潤,你剛才到底講的甚麼混帳話?!”如果不能再見到她,現在地徐潤已經開始恨死自己,留下了這樣的‘告別’。

“啊!!!!!!!!!!”徐潤對著曠野大吼起來,一直喊到聲嘶力竭,彎下腰撐著膝頭氣喘吁吁的。“對不起......”‘他’一下子跪到地上,手撐在膝蓋前面,強忍著眼淚。

以青兒的腳程,追趕上徐潤毫不費力,只不過面對如此情景,遠不似手起刀落那樣令人痛快。她不會問‘你怎麼了?’更沒法說出‘你還好嗎?’凡人習以為常的對白壓根兒就沒有閃過她的腦海,她把劍拄在地上,目光如同哀悼一樣直嵌地錶。

“一點小事情,別擔心。”文彩英衝末年和閔誠煥笑了笑,她總算又是誠實的人了,至少沒再說甚麼‘一切都好’的鬼話來自欺欺人。

“我希望你是來要我命的。”徐潤察覺到了青兒的存在,也不想回頭被她看見自己懦弱的樣子。

“我也一樣。”青兒的無奈和不耐煩竟讓徐潤覺得有些好笑。

“也許我更希望你當初就把我殺了。”

青兒沒有說話,警覺地巡視四周,然後把目光重新落到徐潤身上。

“要是你沒打算動手,麻煩你,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徐潤掩著鼻子,被冷風吹得有些發酸。

“我沒打算跟你說話。”青兒稍稍走遠了一些。

“你到底來這兒做甚麼?監視我?”徐潤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手上的塵土,回過頭,甚是懊惱,“我不需要你保護。”‘他’孤傲地笑了一下,眼睛凝成了一條線,“你都知道的,對吧。只是不說出來。”

青兒眨了眨眼睛,不作回答。

“離我遠一點!”徐潤用手指著青兒,然後拂袖而去。

青兒沒打算聽‘他’的命令,亦步亦趨。

“為甚麼?!”徐潤恨得只有自己,可這會兒‘他’的火氣是衝著所有人來的,“如果你不想要殺我為甚麼還要跟著?!為甚麼我只想要安靜一會兒都不可以?!”

“死了你就永遠安靜了。”青兒的眼神似她的劍一樣,悄無聲息間在活生生的世界割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疤。

徐潤一點都不怕,“我巴不得你能把我的喉嚨連同時間一起斬斷了。那我就不用牽掛甚麼。”

“十幾年前我沒殺死的那個孩子,依舊還是個孩子。”

“你說甚麼?!”

“你想讓自己好過一點我可以成全你,可惜,總有人得死在你之前。”

“你說甚麼?”

“我不明白也不在意你和那個女人的事。是她求我來看著你的。”

徐潤繼續往前走,“有甚麼好看的?!”

“你死了她還是會難過的。不管你現在有多恨,這點你總是知道的吧。”

“我沒有恨她。”徐潤停下來,深深地吸氣,“我只是恨我自己......還有你!”‘他’咬牙切齒地只為了不讓自己哭出來。

“你恨她。”

“我-沒-有。而且,永遠也不會!”徐潤既生氣又覺得自己沒必要跟這個殺手解釋甚麼,可‘他’還是想要有人能聽見,即便那人只是代替了彩英的位置,“對不起......”徐潤的胸口顫動著,聲音哽咽,“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怎麼會說了那樣的話?!”

“你恨她。”

“閉嘴!你為甚麼非要那麼說?!”徐潤痛恨地看著青兒。

“你為她放棄了自己可以有的所有選擇,走上了最崎嶇的一條路,可走到這裡,你才發覺,自己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徐潤害怕地看著青兒,極力地搖著頭,卻甚麼也說不出口,‘他’甚至不能再說一個“不”字來說服自己。“為甚麼?”眼淚無聲地滑落,苦澀的笑容無力地駐留在‘他’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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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誠煥走到院子裡,半跪在彩英跟前,抬著頭,把手帕遞過去,默默地等待,直到她終於再無可回避,憨笑著跟他對視了一眼。他溫柔地笑了,華麗但缺乏溫暖。沒有問一個字,他只是靜靜地跪在濕冷的地上,好像小時候那樣,直到彩英終於還是會開口說出來,即便不是明確的答案而只是一個問題。

“哥,你有做錯過甚麼事嗎?也許,對於自己而言,那是個毋庸置疑的抉擇,要是看不到結局,即使一千次,都相信自己還會那麼做。可是。總有那麼一刻,你心裡明白得很,錯了就是錯了。回不了頭了......”

“你指甚麼?”

彩英搖頭,回答:“沒指甚麼。”

閔誠煥尋思了一下:“既然已經回不了頭了,我還能告訴你甚麼呢,走下去啊。已經看不見最初的期許,至少要看到最後的結局。已經付出太多的......不能只是簡單地一句‘沒了’......即使是錯的,也要走下去,也只有走下去。”

彩英嘆息地看著閔誠煥:“難道真的可以不用去想著那些可能被自己傷害的人?!”

“也許這就是命。一些人有一生的時間,一些人,只有一程。”閔誠煥的目光開始滑曏一邊,喉頭一緊。吉賢正在看著他,一如從前那纖秀模樣,只是更虛無了,瑩亮的肌膚透著光,一眼就能望穿,他沒有笑,沒有再用乖巧地眼神試圖討好任何人。閔誠煥的眉心不經意地跳動起來。眼睛恍惚在慢慢飄近的吉賢和愈顯疏遠的彩英之間。

“還好嗎?誠煥哥。”彩英順著閔誠煥的眼神轉頭看了看背後,“有甚麼嗎?”

“恩?!”閔誠煥回過神來,目光呆滯,笑容僵硬,“......是啊。”

彩英皺著眉頭,擔心起來,“你有些不大對勁。還好嗎?”

閔誠煥尷尬地笑了起來,站起來,捂著額頭,到彩英身邊坐下。“有嗎?!大概是因為已經太久沒有和你這麼說話了。”他托著下巴,掩住嘴。“寺黨不在了,一起長大的人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了。如果不是你還在,我大抵是能夠丟掉了自己的過去。”

彩英看著他的側影,目光裡那令人陌生的銳利,在清冷的空氣中逐漸淡去。可他絕不是那個終日著素衣不讓自己跳脫於人群的平凡藝人。

“丟開那段過去,現在的你到底是誰?”

閔誠煥的眼神裡漸漸流露的安然,說明他原本也期待著有人能來問自己,而且那個人最好是她。“你的哥哥。從以前到以後。”

彩英淺笑著,推搪的話聽一下也無妨。

“我的父親還有母親在我五歲的時候被人殺害了。”

彩英看著他,眉頭不由又鎖緊了。

“你沒有聽我說過是吧。”

彩英點頭。

“殺死他們的人......就是我的外公。”他苦笑了一下,“我並不是甚麼市井出身的孤兒。不論我的父親還是母親都是望族後嗣。”

“你一直記得?!為甚麼又不跟人提起?”

“......你說呢?”閔誠煥看著文彩英。

彩英笑而不答。

“你明白的,對吧。”

彩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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