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兒......”
“這算甚麼啊?是啊,這算甚麼我也不知道。你還要我說甚麼呢?”徐潤跟自己慪氣,蹬著地面,捶了墻,“對,我就是個那麼小氣的人吧。”‘他’任性地轉過臉,不肯看著彩英。
“沒錯,善胤她在我心裡也是一個無法割捨的人。”
徐潤定住了步子,吸一口氣,咬著嘴唇逼自己聽下去。
“她是我童年的一部分,是我記憶裡愉快的一部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像今天一樣脆弱,所以......我想像呵護自己的童年一樣去呵護著她,去呵護她的那份勇敢,那份倔強,還有那些或許我永遠也無法擁有的力量。”文彩英拭掉了眼角的淚,笑一下,“你知道嗎?我才發覺自己從沒有真的為她做過甚麼。你真覺得我在乎她多過你嗎?可我就是想著你才更心疼她啊。”
“她是她,我是我。”徐潤執拗著。
“我以為你可以明白她的痛苦.......”
“不是有你明白就夠了嗎?”
“......你這算是在跟我慪氣嗎?”
“隨你怎麼想。我出去了。”
“好像你就沒有買醉過?!難道你忘了......算了,我也隨便你了,”彩英也生氣地踏出廚房,和徐潤擦肩而過,“但願所有不愉快您都可以說出去就出去。”
“等等。”徐潤拉住了文彩英,“我並不是想要跟你發脾氣的。”
“那就好。”文彩英平靜地抽回手,“我也早沒了你那樣的孩子氣。”
“呵。”那句話讓徐潤覺得很受傷,但‘他’甚麼也反駁不了。
“你知道嗎?如果 你從一開始就告訴我你在吃醋,告訴我你是因為看到我和尹善胤走得太近而不高興,我會覺得很快樂,很窩心,因為確定了你在乎我。可是現在,就如同你所說的,這算甚麼?”
徐潤又抓住文彩英的手腕,很用力,“跟我說一次,我對你來說算甚麼?”
“我說過的,也許你忘了吧。”彩英用力掙扎著,卻怎麼也甩不開。
“那就再說一次!”徐潤急了,“她值得你用那麼多言語去形容,我只要你一句話而已。”
“不是我說甚麼你都聽不進去了?放手。”
“所以你又要丟下我跑曏她了。”徐潤憤懣地看著彩英地側臉。
“你說的甚麼呀?”彩英還在掙扎,看著徐潤,不相信清早還那麼乖巧的‘他’此刻完全變了是變了一副模樣。
“在街上......”徐潤頓了頓,想著當時被拋棄的感覺,依舊是委屈和不滿,“為甚麼,為甚麼拋下我?難道你看著我的眼睛,察覺不到我還有話要對你說嗎?!你就這麼走掉了......你是故意要我忌妒還是怎麼的?”
文彩英遲疑地,放棄了掙扎,畢竟‘他’沮喪的樣子還是最讓她心痛的,“那你說啊,現在告訴我,你當時想說甚麼 會說甚麼?”她恢復溫柔的眼神,等待著徐潤。
徐潤的眼神游移著,張了嘴卻沒了聲響。
“說啊?我現在不走,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你眼前,只面對著你一個人。說啊,告訴我。你想說甚麼?你會說甚麼......我等著呢......”
徐潤只是不能松開她的手腕,苦笑著,搖了頭。
“就是這樣啊。我為甚麼會走掉?......我為甚麼非得走開了?因為,我知道,知道你甚麼也不會說的。甚麼也說不出口。我不想逼你。更不想站在那裡看你為難的樣子......那只是一個誤會對嗎?每一次都一樣的。我知道了......”文彩英看著徐潤那逃避的雙眼,有些傷感地:“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吧?”她另一手過來試圖掰開徐潤倔強的手。
“不是的。”徐潤也伸過另一隻手按住她的,“不是那樣的。”‘他’開始又搖頭,像個耍賴的孩子,但那雙閃亮的眼睛卻不容人拒絕,‘他’笑了,有些勉強,又像在乞求,“這次本來可以不一樣的!”‘他’那麼確定地壓著她的手背,“這次本來會不一樣的......”又重復一遍,好像是在說服自己,“你為甚麼就沒有相信呢?!”‘他’有些埋怨地看著彩英,又好像充滿了抱歉,“......不是那樣的。真的,彩英,我......”‘他’的眉頭慢慢凝聚,話卻無聲了,眼睛裡除了彩英那寫滿失望的目光甚麼也看不到了,手漸漸無力。
文彩英趁機結束了糾纏,掙脫了徐潤的雙手,“不要勉強了。那不重要了......只要你別再生氣就好了。快去快回吧。”她隱隱地嘆了口氣,一如往常地綻露出動人的笑容無聲地告訴‘他’-我沒事。我很好。我沒有生氣。我不介意了......然後,她轉身繼續往前,眼淚才斷了線一樣,她依舊試圖微笑,想著‘他’是多麼可愛的模樣,但畢竟,人總不能曏上天祈求更多的美好,她已經覺得自己瘋了,能問出那些話,但就是瘋了也值得啊-‘他’原來真的為她吃醋了......
徐潤看著再一次被掏空的手心,曾握著的那雙冰冷的手,如果再不屬於‘他’了......‘他’會瘋的。‘他’抬起頭,看著她越走越遠,所有的悲傷,無奈,害怕,以及懊惱都凝結在一起,握緊手心,揉碎了脆弱和所有該死的理智。
大踏步曏前,喘一口氣,那麼確定地......
又一次,天旋地轉的感覺,‘他’小小的手倔強地牽制住她,即使這一回她已經努力讓自己撐住別被‘他’輕易帶走,但是......不受控制的......
當她試圖用眼神控訴那個不依不饒的傢伙,迎上來的卻不只對方那雙漂亮得叫人心疼的眸子。
柔軟的,溫熱的,彩英的嘴唇,輕輕觸碰也能嗅到清甜的香氣,她下意識地後退躲閃了,但這一次徐潤再沒有軟弱得任其掙脫,手勾著彩英的下巴,輕捧著她的臉頰,閉了眼睛深深地吸吮她的呼吸,淺嘗著她的味道。
文彩英總有些不敢相信,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本能地後退想要確定那真的是“他”,懸空的雙手也沒了去處,可那雙再熟悉不過的小手輕輕托著她的下巴,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她閉了眼睛,確定,那就是徐潤,手落在那小小的肩膀,終於又有了方曏。
徐潤呢喃道:“我記得。你呢?”
徐潤說完句話就離開了,腳步平穩地踏出屋子,走出院子。
彩英明白了“他”指的甚麼,那天在船上,“他”没醉,不禁又熱淚盈眶。
-傻瓜。
彩英拭去眼淚,推門進了卧房, “我就是想到了那時的你啊,潤兒,你這個傻瓜。” 她默念著,有些感慨,但看到尹善胤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好笑,她整個人已經翻到了床鋪外頭,毫無知覺地趴在地板上沉沉睡著,手裡倒是拽著枕頭不放,好像那是落入大海時候抱住的浮板。
“善胤啊,你也太不安分了。”彩英一面搖著頭,只好跟滾木似得把她翻回老位置,每翻一下,都得到尹善胤抗議的嘟囔聲。彩英輕揉著她手背,好不容易才讓她又安定下來。
兒時的記憶再度匯入腦海,並肩躺在偌大的雕花紅木床上,借著搖晃的燭光,兩個孩子總愛擺弄著雙手在白墻上造出各式各樣的影子,通常是些小動物。尹善胤還總會為那些影子編故事,那些故事通常都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尤其當她想把故事講得可怕了,於是,不管文彩英做出的是小兔子,小狗,馬兒,還是蝴蝶,最後都會被尹善胤做出的老鷹給叼走然後吃掉了。
“你為甚麼那麼愛扮做老鷹呢?”如今的文彩英還是想問她同樣一個問題,尤其,那只鷹在彩英的記憶裡依然像極了一隻鴿子。
文彩英躺下來,撐開雙手,勾起拇指,做出一隻平凡的小鳥的樣子,揮動翅膀。
“文彩英,長大了,你和我成親好不好呀?”小善胤穿得像個小公主一樣,卻不該頑皮地拉著裙子在床上不停地跳,然後一下子跳倒在小彩英身邊。
“甚麼是成親啊?”小彩英稚氣看著氣喘吁吁的小善胤“不恥下問”。
“那個......我也不知道啦,反正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不然為甚麼每個人都要成親呢?”
“說得也是。”小彩英認同地點頭。
“當然是啦,啊呀,你快答應我啊!”小善胤的耐心撐了沒一會兒就又是一副命令的口吻,“長大了,你要嫁給我!”
小彩英一點不理會小善胤的催促,慢悠悠地又問到: “你為甚麼非要我嫁給你呢?”
“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塊兒玩啊!”小善胤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我們現在不就可以一塊兒玩,可我們也沒成親呀。”小彩英掰著手指說。
“哎呀,你這個人真討厭,我說要就是要嘛。快答應啊!!人家很喜歡那匹馬嘛!”小善胤不高興地踢著腳,發脾氣。
“不-要-啊。笨蛋。我是女孩,你也是女孩子呀。我爹說了......”
小尹善胤厭煩地捂起耳朵:“啦啦啦啦啦啦.......我才不管你爹說甚麼。我換身衣裳不就是你家善胤少爺啦?!”
“是-嗎?你換了我也不那麼叫你的。”小彩英嘟著嘴說。
“喔,你這傢伙真煩,真煩,煩死我了!我不娶你了!哼!”小尹善胤懊惱地翻過身去,抱著雙手,氣鼓鼓地。
“尹-善-胤-是-個-小-氣-鬼。”小彩英吐吐舌頭,做個鬼臉。
......
那段童言無忌,為甚麼她忽然記得了,然後不能像別人一樣微微笑著再徹底忘掉?
“你知道嗎?尹善胤。我真的 嫁給了一個女孩子。”彩英看著自己盤旋的雙手,和善胤說著悄悄話,感覺幸福地落下了眼淚。
這時候尹善胤翻身過來,睜開了眼睛,甚麼也不說,為她拭去眼角滑落的淚珠。
“你醒了?!”
尹善胤搖搖頭,微笑,再搖頭。“你爹 不是跟你說過嗎?流眼淚會衝刷掉你最愛的人留在你心底的影子?!”她時斷時續地說完了整句話,然後靠在彩英的肩頭,閉上了眼睛。“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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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弘道的住地]
“這麼說來,整件事是主上多慮了?”金弘道背著手端起官架子在屋裡來回踱步聽完了徐潤道出‘他’從尹家小姐口中得知的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是的,我相信善胤沒有騙我。”徐潤篤定地回答。
“我這就差人進京稟報。有勞蕙園先生了。”金弘道一拱手,再曏邊上站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後者即刻抱拳離開。
“哪裡......”徐潤目送那人離去,再看金弘道,“那檀園先生我先告退了。”
“等等,潤兒。剛剛是因為有人在我才那麼說話的。既然此時暫時告以段落,”他似乎才松了一口氣,但依舊心有餘悸地不時打量著門的方曏,“重新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日子越來越近了......我也不能不回去面見聖上。”
“先生。我心意已決。好不容易......”徐潤舒了口氣,“老師,謝謝您了。放心吧,我不會再給主上惹麻煩了。”
“但願吧。”
“那我走了。”徐潤行禮,轉身走了。
“她叫甚麼名字?”金弘道問,有些不自在地補充道,“你的......妻子......”
徐潤走到門口,回頭,一笑:“文彩英。我的妻子,文彩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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