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束发

九年前。

太和九年,寒露。

戚骁比佛渡长一岁,晃晃悠悠地想等佛渡十五岁,却是先等来了自己的束发之礼。

随之而来的,还有愈加吃紧的战事。

太和地域辽阔,虽有两位戚将军看管着边疆,但也不是二人带着十几万兵就能全盘保护的。

戚骁束发那年,东洋倭寇奇兵来袭。

太和朝人是从未见过如此身量短小却勇猛善战的兵人,加上东洋人战术奇特,说的话与太和朝也截然不同,所有人都慌了神。

除了戚骁,但包括龙椅上的景帝。

镇守东洋的将领极善水战,仍被打的连连败退,半月不足,连失三城。

圣上传来口谕,边疆不可不守,东洋不可不打。

一纸诏书,命两位戚将军西奔东走。

戚骁今年本不过生辰,但戚尚坤还是给他准备了一把未匝红缨的银枪。

戚爹别别扭扭的想把七尺长枪藏在戚骁的枕头底下,实在藏不住,便扒着门框解释说,这是他给夫人打银首饰时剩的边角料,扔了也是浪费,不如便宜了戚骁。

戚骁也不揶揄他,高高兴兴的收了,去院子里舞了一通。

秋深了,院子里已积了薄薄的一层黄叶,天空不暗,只有些冷。

戚骁侧身刺出一枪,借风扫起一个漂亮的旋涡,落叶飞旋升起而后随枪落下,戚骁转身低跃,枪尖一挑,落叶又落成了一条完美的直线。

戚尚坤在风来时便把他的夫人搂在了怀里,趁戚骁扫地,戚尚坤偷偷低头,把当年提亲时说的话又在寇清清耳边嘀咕了一遍。

寇清清笑他,没出息。

戚骁生辰日,戚老太爷奔赴边疆镇守,戚将军戚尚坤远赴东洋沙场。

二月后,传来捷报,边疆无恙,东洋收复一城。

又一月后,戚骁束发礼,礼毕,东洋战场传来战报,戚尚坤战死沙场。

尸骨路遥,只并一封早立好的遗书。

彼时,戚骁只觉得自己不认识字了,他死死地攥着战报,却不敢把遗书捏出一个褶皱。

边疆路远,不知消息几时能传到戚老太爷手中,更不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戚老太爷能不能挺住。

寇清清昏死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未亮,寇清清转醒,她未惊动旁人,只把守夜的戚骁叫到跟前,摸着他的额发说,骁骁,你十年内不死,娘可保戚氏一族。

戚骁红着眼睛答应了寇清清。

寇清清嫁到了将门,便不再是普通妇人,公爹白发,幼子尚小,夫君战死,一封战报让寇清清背上了整个戚府,她把深夜留给自己去想戚尚坤,去抱着他的战袍落泪,但阳光照下来,寇清清便又成了戚夫人。

不足三日,寇清清白了鬓角。

戚骁羽翼尚在筹备,谋局难成,一时只能看着寇清清愈多的华发。

这是第一次,戚骁没了安全感。

他像是一个走在棉花路上的人,原本蹦蹦跳跳无所顾忌,可某一天的某一步却突然踩了个空,连反应都不及就直直堕入了看不清前路的深渊。

深渊恶龙咆哮,他却无能为力。

戚氏世代镇守疆场,死在沙场也似乎是每个人的宿命。

从将领到士兵,无数活生生的人在战场走过一遭便变成了史书上渗血的名字,大部分甚至只是史书上的冰冷的数字。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会真正感知到战场的可怕之处。飞溅的鲜血若雨滴落在土地一般稀疏平常,地上残缺的肢体还不如府门的门槛高。

然而,当一把利器穿入他人的胸膛,冷铁在血肉中发出痛苦的铮鸣,无论是持剑的人还是被刺穿的人,在那一瞬间,脑子里想的一定会是故乡的桂花树香。

戚骁写了一行字,压在黄纸底下,一齐烧给了戚尚坤。

——将军谈笑挽雕弧,赎得沙场战骨无

景帝再次传来一封诏书:“戚公尚坤舍身护朝,孤心悲痛,追定远侯,奈东洋战事,不可无将,令戚骁率军前往,不日启程,护我王朝,钦此。”

诏书仿若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戚家众人的心上。

戚尚坤尸骨未寒,圣上便着急让其刚满十五岁的独子孤身前往东洋战场。

为了自己的龙椅,景帝已经不要脸了。

太和朝是一个鼎盛的王朝,但它繁荣的外表下却是祸乱满盈,南疆、北疆、东洋三战鼎立,战火纷飞多年,边境早已是民不聊生。

但太和朝依旧重文轻武,征兵虚于形式,富家子弟不来,达官显贵不往,穷人家的孩子宁愿种地也不愿参军。

戚氏能坐着显赫将军世家之位,是一战一战打下来的功勋,于景帝并无姻亲。此番而言,戚氏对于景帝既是烫手的山芋却又丢弃不得。

而接了诏书的戚骁反倒比谁都淡定,笑盈盈的送走了大太监,一面安慰母亲,一面把他只谋划了一半的事情安排妥当。

要是让戚骁第一战就去打南疆或北疆,他还真得犯犯嘀咕,但东洋实在不同。

一是此朝代的东洋人与戚骁熟知的历史上的东洋人相差不多,无论是人文风俗还是语言习惯,此倭寇都约等于彼倭寇——对于十五年前还是个现代人的戚骁来说,太好打了。二是,感谢现代的优质文化氛围,戚骁掌握的语言种类不少,对于东洋语言体系,可能比目前的东洋人还完整。

戚骁还想着,如果东洋人能快速认爹,他甚至愿意教教东洋人怎么说东洋话,替他们推动一把文化的发展——他心里一边琢磨着这些玩笑话,一边想着为戚尚坤报仇和撑起整个戚家,却忘了近在国寺的婆罗花,比谁都早的收到了戚骁出征的消息。

佛渡没等到戚骁亲自来向他告别,刻了一天一夜的平安经也没送出去,茁壮成长至今,婆罗花第一次气的蔫了花瓣。

戚骁赴东洋的时日,婆罗花还在生闷气,气不过便开始修闭口禅,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吃一顿斋饭,其余的时间便是绷着脸,为他远在天边的小将军默经祈福,只盼他早日得胜,安全归来。

佛渡也写了一行字,压在了他装佛经的箱子底下。

“将军谈笑挽雕弧,赎得沙场战骨无”出自明肃靖王的《塞上曲》。

明天有点事,我我我断一天(鞠躬.jpg)

后天4000补上(二鞠躬.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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