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画押

翌日。

戚骁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板正后,端着早让小二备好的早点,规规矩矩地敲响了佛渡的房门。

第三声还未落下,房门吱扭打开,露出了一个十分整齐的佛渡。

戚骁把早点摆好,环视一圈,奇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

昨日这三人各有心事,竟谁也没提让这好不容易重逢的二人同住,戚骁在半梦半醒间咂出不对味儿,这才一清早就爬起来砸门。

佛渡正在早点里挑挑拣拣,随口答道:“我让他回去给巫君送消息了。”

戚骁直挑眉:“什么消息这么重要,敢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佛渡拎起自己挑好的几个小包子坐下,咬了一口,是红豆沙。

“先坐下吃饭——巫君说,治我的旧毒除了一些珍稀药材,还需要药引,如今药引找到了,我的旧毒能治了,这种大事自然要遣人跑一趟。”

虽然佛渡说他已经还俗,但戚骁还不知道他破了几戒,端过来的都是素斋。

见佛渡拣完了他想吃的,戚骁也随手拿个包子塞进嘴里:“药引?什么药引——啊呸,这包子有毒吧我靠!”

戚骁像见到了瘟神,把包子一个精准投掷,瞬间扔回盘子里,他连呸好几声:“穆大相知不知道厨子和跑堂的应该是两个人?胡萝卜馅的包子?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拿走除胡萝卜馅之外所有包子的佛渡,此时露出了一个极为愉悦的笑容——戚骁从小到大都对胡萝卜抱有莫名的敌意,佛渡曾问过他原因,小戚骁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只恶狠狠扬言:“胡萝卜,狗都不吃!”

见佛渡没有分包子给自己的打算,戚骁只能再拿了个小馒头。为了防止这看似像馒头的东西暗算他,戚骁把它捏在手里、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着往嘴里送。

佛渡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微微走神。

戚骁继续了刚才的问题:“你说药引,我是那个药引吗?所以你的旧伤大部分来自——心伤?”

戚骁说着,被自己臭不要脸的劲儿逗笑了。

可佛渡却没说什么,把手里剩的两个包子还给戚骁:“巫君是南疆巫医的集大成者,与中原医术不同,所需的东西也都奇怪至极,你往后就知道了。”

戚骁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佛渡:“找那三味药吧。”

戚骁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纸笔,虚心求教:“哪三味?”

佛渡:“……南海天、小解木、中都草。”

戚骁点点头:“行。”

戚骁把新添上三味药名称的纸转向佛渡,戚骁字写的不错,可佛渡却没太看懂。

“甲方戚骁,乙方佛渡,双方凭自愿原则,双方本着诚实信用、平等自愿的原则,达成本契约如下,乙方自愿陪同甲方寻药,甲方无权以任何理由要求或胁迫乙方停止陪同或离开,在乙方觉得甲方有危险行为时,甲方必须无条件听从、同意乙方的要求,并且本契约有效期内,最终解释权归乙方所有。”

“双方摁压手印确认——”

佛渡拧眉:“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卖身契”,戚骁扬了扬纸,笑容清朗,“摁了手印就卖给我做小媳妇了。”

古代没有印泥,戚骁又不想让佛渡也划破手指头摁血印,想了想,捏开一个包子,点了点儿红豆沙,抹在佛渡手指上,一手抓着迅速摁了下去。

这不就是黄世仁抢秀儿吗。

摁完了,戚骁把纸几下叠好,塞进怀里,叼起最后一个包子,含混不清地哼哼道:“这就算签完了,谁违约谁是三孙子。”

取来白帕抹掉豆沙,佛渡有点无奈:“阿骁,你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初晨的阳光透过未合拢的窗缝,轻松洒进来一丝金辉,正好映在戚骁的外袍上,他伸手握握,只是指尖碰掌心。

他抓过佛渡的手,十指交叠,摩挲着他的指骨,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人的手背。

佛渡不知道戚骁想做什么,轻轻回握了他。

“佛渡,虽然你现在就在我面前,但我总感觉抓不住你,我知道这轻飘飘一张纸断然也没什么用处,但我想让自己踏实一点。”

戚骁嗓音极轻:“你懂吗?”

佛渡用拇指摁住戚骁那根不安分的手指,让它安安静静落在自己手背上。

戚骁的手指修长,指骨明显,指头光滑圆润,也不知道是不是莲藕化身的原因,那些早前磨的老茧都幻化回了柔软的皮肉。

佛渡盯着看了一会,突然生出了想吻一吻这根手指的念头。

可这念头还未从脑子里走上一轮,他就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脖颈,正在以一种僵硬的姿态缓缓下移。

不受控制,但近乎虔诚。

指尖倏然传来的温凉触感,让戚骁心中讶然,他手指不自觉微蜷,没了薄茧覆盖的指腹,轻擦过佛渡微启的薄唇内侧。

指尖微润,佛渡随即的下一吻落在了他的眉心。

他保持着被佛渡突然拉入怀中的姿势,手堪堪抵在人胸口,掌背覆着佛渡手心的温度,掌心处心跳如雷。

佛渡哄他:“我就在这,有什么抓不住的。”

戚骁一哂,用额头轻撞了撞佛渡的胸膛,佛渡失笑,把戚骁往怀里摁摁。

两人抱了一会,戚骁在人怀里说话,声音有点闷:“我让孙七发出密钥了,估摸着近几天九卫就能聚齐,到时让董廿和南宫卅跟着,我们再去寻药,你这陈年毒伤也不差这几天的功夫。”

戚骁想了想,干脆豁出老脸:“我现在跳个——跳个车都能摔了,确实无法厚着脸说能保你我无虞,但如今我只有九卫可信,所以便等等吧。”

之前的戚骁跟大部分穿越者一样,总有个根骨奇佳的身体作为金手指。他也从小跟着戚尚坤练功夫,长大了又在军营打磨,身手着实不凡。甚至当年,在整个太和朝能打过他的,都不足一手之数。

可如今的戚骁,用的却是他在健身房里磨出来的现代身体,虽比起现代普通人来说已经颇为强壮了,但与当年风头正盛的戚将军相比,真可谓羸弱。

戚家传下来的功法他练了十几年,已深深刻在心里,可对身体的磨练却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想以这具身体重回巅峰,他绝对需要一个不短的时间。

佛渡此前身居佛门,除了被他拐带外,出行皆有武僧开道,从未修过武道。如今他毒伤在身却内力大盛,处处透着诡异。

戚骁面上从容,却不敢掉以轻心。

“咳——咳!”

佛渡突然放开戚骁,猛地咳嗽起来。

“我早起煎了服中药,但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咳——”

咳声未停,佛渡仓皇避开头,强行按捺下因肺腑震痛而呕血的**。

“佛渡!”,戚骁急忙扶住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将他搂在怀中:“佛渡,你看着我…”

佛渡粗喘了一会止住咳嗽,他听不见戚骁在说什么,眯着眼想看嘴形,眼前却天旋地转的发黑。他缓缓抓住戚骁的手臂,摇摇头示意无妨。

戚骁没想到药效退却会是这样一番景象,心里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下。他慌乱的单手入怀摸到白玉瓶,想给佛渡喂一颗缓解痛苦,可拿出来的刹那,他又后悔了。

戚骁眼眶通红,心尖剧颤,他把佛渡死死搂在怀里,用脸颊蹭去佛渡鬓角渗出的细细冷汗:“忍一下,佛渡,戚哥在这……”

佛渡侧脸枕着戚骁的心口,听着他因紧张而蓦然加快的鼓点。

佛渡弯了一双眼眸。

他面上看起来痛苦不堪,脏腑却远没有这般难熬。巫君给配的中药药性远远弱于那丸药,是给他准备的替代品。

——虽然只能让他从不良于行变成堪堪能行,可药效褪去而席卷上来的疼痛,也大大低于丸药。如果说丸药压伤的痛,是真正深入骨髓、搅的他五脏六腑翻天覆地的十成剧痛,那么这中药汤子压伤的痛,也就不过三成。

即使三成也会伤害五脏,逼的他吐血,但这五年来接连不断的伤病,早已磨平了那点娇养的痛觉。

说人话,就是吐血归吐血,但他不咋疼。

也是驴戚骁昨天没与他共处,不知道丸药退效瞬间,他在玄霄面前连哼都没哼一声。

装了又没有完全装,最适合讹这天真小傻子的疼惜。

感觉戚骁都快被吓哭了,佛渡这才闭眼缓了缓,慢慢适应从佛渡过渡到张渡的不适感——喉间甜腥,脸色惨白,手足无力,耳鸣眼瞎。

佛渡又连着咳了几声,放平气息:“我没事了,适应了就好了,帮我倒杯水……”

话音未落,茶杯的杯沿已贴在唇边,杯中蒸腾的温热气打在自己鼻尖。

佛渡:“……”他是不是装的过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戚骁已经把水倒好放温了,他紧张的声音响在佛渡耳畔:“不烫,快喝一口。”

佛渡抿抿,把甜腥冲回脏腑,借着戚骁的手臂摇晃晃地坐直,虚弱道:“阿骁,我不疼了。”

听着自家小和尚如此坚强,都疼成这样了还说不疼,戚骁愈发把他翻来覆去的心疼了个遍。

这小秃瓢,在我面前逞什么强。

人苍白发青的面色映在眼中,戚骁心里翻江倒海——他真想把佛渡所有的苦难都转到自己身上。

他迫切想知道佛渡这五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可这人却不愿给他讲真话。戚骁眸子里照着佛渡青白的面容,脑子里满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小活佛。

古人云,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戚骁闭了闭眼,真就不能对比,张渡比佛渡,他简直要当场心梗的撅过去。

“每次过药效都这样?疼生疼死的?”他问。

佛渡微微点头,看起来十分委屈:“都这样,也没有谁愿意照顾我,没人会想到给我倒水喝,也没人会抱着我……最开始忍不住,会疼的滚到地上,也没有人扶我起来,我还得自己洗沾了灰的衣裳……”

虽然佛渡说的,跟真实情况看似**不离十,可离的那一二,也不过是因为无人能压制他发狂,才把他关起来独处,以及他从不允许别人碰他的东西罢了。

他们曾出家人都不打诳语的。

唬人这般轻松,其实也有所原因——早年的共处,让佛渡在戚骁的眼中是坦诚、真实、有一说一、不矫情、还时常把艰苦的国寺生活描述的绘声绘色,充满阳光和正能量,永远积极向上的、勇于共情民间疾苦的小活佛。也是因此,他大概从没有想过,现在这般心疼,是佛渡故意剖开自己的伤口给他看。

无伤大雅的小情趣而已。

佛渡看着戚骁偏过的头,对着他的侧脸微微得意,但即刻收敛,在戚骁转过头的同时,又憋好了一脸的苦大仇深。

戚骁声音有些哑:“不怕,戚哥照顾你,一定把你治好,然后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辈子都不分开。”

“好。”佛渡笑道。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

小二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来:“客官,客官!”

昨天谨言砸门说戚骁失踪的画面,伴随着小二的敲门声蓦然出现在佛渡的脑海中,他眉心猛地锥疼,下意识握紧了戚骁的手腕。

戚骁以为他骇到,安抚性地靠近了点。

“什么事?”他扬声。

小二的声音有些发怵,似乎在竭力掩饰着某种恐惧,他嗓音极抖:“客…客官,出事了,昨天跟着您的那个马夫小哥,让我喂马草的那个,他…他的尸体好像被打更的发现了,现在在县衙停着,认尸的告示已经贴出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

戚骁霍然站起,可手腕却被佛渡死死拽着。

“咳——”,消息太过突然,两人俱是大惊,佛渡心念滚动,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昨晚走的。”佛渡嘶哑道。

“别慌,把斗笠带上,我们去看看”,黑纱斗笠离的不远,戚骁伸手够到,“是小二看错了也说不定,不要自己吓自己。”

除了京畿和西北,能认出戚骁的人确实寥寥,可佛渡自小位居活佛位,叛逃国寺前他的画像一直在民间流传,被大多数百姓奉为保佑全家安康的圭臬。

这一张慈悲脸在哪都是活招牌。

佛渡闭上眼:“他肯定是独身去查离魂的事了,我昨晚不该训斥他的。”

“离魂?”戚骁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边走边说,”佛渡迅速带好了掩面的黑纱,又呛咳了几声,“巫君先发现不对劲的,但官府并没有大规模调查,我怀疑和那次相同,没闹起来估计是有人掩了耳目。”

离魂。

戚骁皱眉,按照古代人的思维来说,离魂并不难理解,无非是人突然性情大变或者痴傻歪嗫,但如果这症状,与之前某些地方出现的症状相似甚至一样,那这一定不会是巧合。

有人的狐狸尾巴终于肯露出来了吗。

一切还下不了定论,他要先去县衙看看所谓的尸体。

不出意外应该每天18点更,明天有点事,提前请假。

佛嘟嘟:装惨.jpg

七小:心疼.gif

#副本来的很突然.jpg#

其实不突然!

完全不突然!

我处理的可老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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