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沉甸甸的往下坠，绯丹彤不得不抓紧斗篷，跟对方开始拔河。奈何这小姑娘瞧着纤细娇小，气力却大的惊人，任是她用上了吃奶的劲儿，脚下还是止不住开始往崖边滑。

小姑娘抵着岩石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手将绯丹彤往自己跟前扯，一手朝她的脸伸过来。绯丹彤拼命仰头躲开，心里忍不住挣扎要不要弃了斗篷好自保。两边同时用力的情况下，她若是松手，那来不及收力的小姑娘势必就会跟斗篷一起摔下悬崖。但这念头才冒出来，就又被良知狠狠压下去。虽然是个人蛊，但也是人啊！

下不了狠心的绯丹彤只能继续咬牙死撑。眼看小姑娘脏兮兮的手就要摸上来了，一抹金光忽然自她身后飞射而来，径直打在小姑娘的手腕上。

小姑娘的动作为之一顿，金光擦着腕上的皮肉掠向深渊，霎时间皮开肉绽，粘稠微暗的血便顺着她白若冬雪的小臂缓缓淌下。

绯丹彤惊了一瞬，紧跟着视野中又飞快闪过两道金色残影，一道打在小姑娘的左肩上，一道直击她的门面。

小姑娘虽然偏头躲过一击，但却没能躲过肩头那一击，只听叮得一声，一只赤金环从她肩头反弹到地上，而她身形一歪，脚下一滑，整个人便不由朝悬崖坠去。

遮挡眉眼的兜帽悄然滑落，小姑娘精致的面容第一次得以显现。但叫人吃惊的是，在那浓密的睫羽下，赫然是一双红赤如血的双瞳。

狂风骤现，斗篷随风鼓起，她像一只娇弱的小猫似的，一下子就被暗色吞没了。

她要摔下去了！

身体先于思想行动起来，绯丹彤本能地飞扑上前，险险在对方从视野中消失前抓住了她的胳膊。

膝盖和左手都被凹凸不平的岩石硌的生疼，饶是绯丹彤拼尽全力地想要将她拉上来，但终究还是力不从心。

崖下寒风肆虐，手中纤细冰冷的胳膊开始一点点往下滑，她忍着肩膀的坠疼感，冲对方喊道：“抓紧我！”

小姑娘呆呆的，仿佛听不懂她的呼喊，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娃娃，任由她拉住自己的胳膊。

“抓紧我呀！”感觉手中的胳膊已经滑到了手腕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绯丹彤不由急道，“我快没力气了！”

说话间她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开始脱力，松懈的瞬间，小姑娘就又往下坠了一格。她心慌了一下，身子再度前倾，试图腾出左手抓住她。

电光火石间，她感觉掌心中的小手突然一动，下一刻腕骨一痛，小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坠得半身都贴在了悬崖边，明明浑身都疼，但心里却莫名松快了些。

她低下头，而小姑娘也在仰头望着她。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半透明的眼瞳里，那抹赤红时而浓烈时而稀薄，如烟雾和晕染的朱砂四下流淌。然而美则美矣，却像是琉璃珠子，空有瑰色，却无灵魂。

巫天说过，人蛊不算人，只是披着人皮的虫子而已，但绯丹彤却莫名觉得，这个小姑娘或许残留着些许人的意识。

手腕上传来阵阵刺痛，她一边咬牙忍耐，一边回头去看身后。

那一头，一脸惧意的蛊师早已疾奔过来，紧跟其后的则是气势汹汹的巫天。

绯丹彤勉强露出个笑脸，却发觉巫天的眼神仿佛更凶恶了。

蛊师眼里只有小姑娘，他俯身抓住小姑娘将她轻巧地提上来，然后反手将绯丹彤往边上用力一推。

绯丹彤早已力竭，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再抬头，就看见蛊师痴情万分的抱着小姑娘，仿佛她就是他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一念闪过，绯丹彤不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不等她再多看，迟一步赶到的巫天就已经板着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起来。

他的手也冰凉凉的，冻得绯丹彤不自觉颤了一下，然而还不等她示弱，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她顿时闭紧嘴不敢吭声了，任由他粗暴的用斗篷将她裹严实了。

被抱住的小姑娘一边着迷地舔着指尖上的血迹，然后朝绯丹彤伸出另一只手，含糊不清的叫个不停。

巫天见状顿时一震，连忙又撸起绯丹彤的衣袖看她的胳膊，然后就发现她的腕间有几道指甲划出来的血痕。

他楞了一下。

绯丹彤禁不住心慌起来，连忙捂住伤口紧张道：“怎么了？我是不是中蛊毒了？”

巫天深沉的看她一眼，与此同时，对面的蛊师恶意满满地笑道：“你们不是一直都把规定挂在嘴边吗？人蛊是禁忌，照着苗疆的规矩，是见一个就要灭一个，如今这女人也要变成人蛊了，你身为巫祝，可得以身作则啊！”

这话犹如惊天霹雳，惊得绯丹彤都傻了。

巫天碧眼暗沉，冷笑道：“在我跟前，岂有你指手画脚的余地！”

话音未落，银铃声起，萤火虫与蜻蜓便都聚集而来，将蛊师与小姑娘牢牢困在其中。

蛊师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定住了，于是他神情骤然一变，怒而质问巫天道：“怎么？你们连自己的族人都敢杀，如今反而会对一个外族人，而且是即将变成人蛊的虫子手软？行事未免也太不公！”

“公平与否不是你一个外族人说了算。”巫天淡淡道，“你想我杀，我偏不杀。”

蛊师面皮抽动，神色几变，末了突然露出个诡异笑容，嘿嘿道：“我知道了，想不到啊！真想不到！发誓不沾情事的巫祝竟也会有动情的时候，你定是看上了这个女人，才舍不得杀她吧？”

巫天侧目看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半响轻哼道：“胡言乱语！要不是必须带你们回去按族规处置，方才你就已经死了。”

闻言蛊师桀桀笑了起来，又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面颊，而后道：“休想！我不会让你们再杀她第二次。”

说罢他抱紧小姑娘，纵身一跃，竟是直接跳入了深渊之中。

巫天上前一步，垂眼看悬崖下方，他的赤蜻蛉与萤虫也跟着飞下去了，数点萤光在渐渐消失沉入幽暗中。

他这才回转视线，去看一边的绯丹彤。

此时的绯丹彤已经反应过来了，她挤出一点微笑，仓惶不安道：“刚才——那个蛊师是故意吓唬我们的对不对？不是说人蛊很难炼出来的吗？又不是传染病，碰一下就会被感染？要中也是中蛊毒啊，那天在客栈，那些人不都只是中了蛊毒吗？”

她越说越害怕，大概是心理作用，她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于是她忍不住抱住自己，哭丧着脸嘀咕道：“肯定——不可能的！”

巫天一甩袖，斥道：“活该，谁让你去救那个人蛊了！”

“……我没多想……”绯丹彤咬唇绝望道，“她看着就是个小姑娘，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说着她转头看了眼悬崖，忍不住委屈道：“早知道他们迟早要跳下去，我肯定就不会救了。”

费了那么多气力，还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结果救上来的人还是跳了崖，这点比救错人更叫绯丹彤难受。

“我还能活多久？”大概害怕的感觉绷太久了，这会儿靴子落地，她反而有些麻木了，“会不会疼？”

巫天见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便抬手在她头顶上敲了一下，随即低声道：“放心好了，既有我在，不会让你死就是了。”

得了允诺的绯丹彤眼睛一亮，不自觉露出了灿烂的笑颜。

好似被她的笑脸晃到了眼睛，巫天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一抬手将兜帽拉起来，将她的眉眼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早先负责押送人蛊回客栈的侍女们终于赶过来了，见到这里的炼狱惨状虽然有些震惊，但却还稳得住，只管上前来询问巫天怎么处置那些人蛊。

“人蛊数量太多，要全部带回苗疆显然不可能。”巫天当机立断道，“趁人蛊还未被蛊师重新唤醒，你们且去解蛊，然后将所有尸首都焚化。”

“那客栈那几个人蛊要不要留下？”被扶过来的苗玉婵喘气道，“蛊师已经跳崖了，要是我们不带人蛊回去，只怕会不好交代。”

“不必留了。”巫天沉吟道，“那个蛊师执念颇深，定不会轻易就丧命，我已经让蛊虫去追他们了。到时候带他们回去就行了。”

苗玉婵看了眼绯丹彤，想了想还是答了声是。

侍女们立刻分散开来，摸出身边的蛊盅准备解人蛊。而苗玉婵则凑过去帮柳堰君解蛊。

柳堰君的模样有些凄惨，右手手腕已经肿成原来的三倍粗，唇色暗紫，面色青白，身上的衣裳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苗玉婵取出一根银针，用火折子一烤，然后捏着他后颈一寸下方的皮肉轻轻扎进去，手指微动时，她才夸赞道：“想不到你意志力那般强，竟能冲破那个蛊师的操控，虽然只有片刻，也是难得了。”

柳堰君垂首不言，等苗玉婵拔了针，他呕出一口血后，这才摇摇晃晃地起身道：“烦劳姑娘也为我那些同门师兄弟解一下蛊。”

“小事一桩。”苗玉婵收了针，摸出蛊盅来，将飞虫又放了出去，同时愁道，“一会儿下山还有的忙啊！”

众人开始忙着善后，人蛊数量实在太多，未免再有变故，侍女们干脆将周边一带全都圈出来，直接防火烧山林。

先行跟着巫天下山的绯丹彤撩起兜帽，但见险峰峭壁一带，大火冲天，黑烟四起，不烧的寸草不生，怕是不会熄灭。

“真可惜啊！”她忍不住叹息道，“明明景色很美的。”

巫天头也不回道：“快跟上来，解蛊宜早不宜晚。”

绯丹彤嗳了一声，小跑着追了上去。

转眼要到十一了，这几天暂时都是日更一章，更新时间大概9点到10点。国庆回来后会开始准备日双更！时间暂定下午5点和晚上9点-1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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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巫蛊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