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城主,两日后会有大雪,城市附近气温会降至零下40℃……我们该怎么办?
城主:这两日内,要全力在城中兴建煤场,同时配给收集站与供暖站,以度过接下来的恶劣天气。
副城主:城主,这恐怕不妥吧?现在城中食物短缺,你却要用所有木材来建设煤场,那即便供暖的问题能解决,食物的问题又如何呢?
城主:暴雪降至,近日内应以保证煤炭的产量与城中的供暖为重。中央能量塔是整座城市的命脉,如果能量塔因能源不足而熄灭,那整个城市都会陷入恐慌。在严寒下,病患会激增,医院将人满为患。无论如何,如果不能保证煤炭的供给,我们的城市系统就将瘫痪。
副城主:呵……如若不是你颁布养护所法令,执意要建什么儿童养护所,如今资源能那么短缺么?依我看,城中劳动力不足,就该让儿童也去干活,省得成天吃白饭!
城主:……
秘书:城主,今日的法令还未颁布,你看……
城主:给城中因伤病而被截肢的病患发配义肢吧。
副城主:!?……什么!?如今情势那么危急,你竟然不下令颁布加班劳动法令,还去装什么义肢!?
城主:副城主稍安勿躁,如今城中因身体残疾无法工作的居民众多,如若能让他们装上义肢,或许能重返工作岗位,也能成为一部分劳动力。
副城主:哼,简直荒唐!你不让强壮有力的健康之人多加工作,反倒要指望那些老弱病残来帮忙!?当真本末倒置,我看,我们恐怕是活不过这几日了!
副城主不屑地说完,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而城主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一步步离开……
之后,城中开始大规模修建煤厂,资源的短缺也越来越明显。而为了建设煤厂,儿童养护所的提案也暂时推后。终于,暴风雪如期而至,城市周围的气温从零下三十摄氏度骤降到零下四十摄氏度,不少供暖覆盖不足的场所已经寒风呼啸,而暖气庇护之外的野外采集区更是成了活物难村的极寒之地……
城主将临时取暖器配给了伐木场、煤厂等几处供暖不足的地带,又命在外采集资源的人马都悉数返回。然而,煤炭的供应问题很快出现并成为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虽然城中的数个煤厂很快生产了煤炭,但仅有的一个收集站来不及在短时间内收集起这些煤,而若派人工到雪地上采集的话,则会大大增加人员冻死伤亡的概率……
几名工人:城主!……请让我等去野外的矿场采集铜矿吧!
城主:……你们!?可是认真的?此时城外可是零下五十度的暴雪天,要在这种情形下露天工作简直是天方夜谭!
几名工人:这一点我们当然知道!但为了能建造更多的收集站,必须取得野外的铜矿……与其让更多的人到雪地中取煤,不如就让我们精兵快马,快去快回吧!
城主:……事已至此,此举属实是无奈之举……怪我,没有早些配齐炼铁厂与收集站,而今之计,唯有拜托各位为城之生计快马加鞭、入此虎穴了!
几名工人:城主言重了!城中工人皆知你自此城建立起,终日殚精竭虑、为民之生计,且数次颁布惠及众民的法令。比起城主的压力,我们几个冒一趟险又算得了什么!
言罢,工人们便整理行装,向着矿场进发了。
几名工人带着全城的希望挺入了暴风雪之中,而城中也因酷寒迎来了煤炭的巨幅消耗。虽然几座煤厂全力运作,但仍因煤炭的收集不足而陷入了资源短缺……终于,随着肉眼可见的煤炭降幅,中央能量塔的煤炉一座座熄灭……最终,能量塔停止工作了,整座塔陷入了黑暗,城中的供暖系统也因耗尽了最后一丝能源而皆数关闭,整座城市瞬间暴露在了寒风之中……
人们顿时陷入了恐慌中,严寒、饥饿、与黑暗……一切灾厄都将要把人们推向深渊。一些人仓惶地咒骂着这个末日的一切、这座给了他们希望却又不断昭示绝望的城市、这一系列的运作与法典……一些人饥寒交迫,只能睡在帐篷的床榻上一步不动以维系最后的生机……而一些人疯了一般跑到雪地上的煤堆中,想要搬运一些煤,以供给能量塔再度产生温暖……
城主:(还是没能赶上吗……)
城主站在能量塔内的办公室中,窗外呼啸着寒风与城民惊惧绝望的呼喊……而他身后,秘书与副城主也走来,将要召开应对这一事故的紧急会议。
见二人走来,他立刻问询道。
城主:咳、咳……现在城内情况如何?
秘书:城主,能量塔能源告竭,部分民众陷入恐慌之中,擅自到雪地中取煤;部分民众足不出户,看来是因食物不足没了力气……
城主:让居民们多在遮挡风雪之处避寒,咳……未经许可不要擅自到室外行动,以免冻伤。
秘书:收到。……此处风雪甚大,城主还是快些寻个暖和之处、吃些温热食物避寒吧……
城主:不必,现在全城皆暴露在风雪之下,走到哪里、也不会是天堂。咳、还是将残余的柴火与食物留给医院中的伤重之人吧……
副城主:啧啧啧,你看看,折腾来折腾去,这能量塔还是熄了!依我看,城主大人还是不要只顾一时得失,快些把工人们喊道雪地里拾取煤炭吧,免得那一地煤炭生产出来,却没人有命取!
秘书:那么……城主,我们还是要颁布加班劳动令吗?
城主:……
副城主:(哼,这下,我倒要看你还怎么嘴硬!)
城主:不,传令下去,颁布儿童医护培养计划。
副城主:什么!?你疯了!?这全城上下的人都要冻死了,你让几个小孩去照顾那些病号有什么用!?
城主:副城主有所不知,咳……此时煤炭虽已耗尽,但力天亮也仅剩数个时辰。这段时间内让居民在帐篷中避寒,兴许可以挨过此夜。若贸然让民众前往风雪中取煤,不仅效率不高,还有可能造成更多的冻伤,实在得不偿失。
副城主:哼,那你怎么能保证天亮以后我们不会再缺煤炭?此时乃全城生死存亡之际,城主竟还不愿让那群好吃懒做之辈彻夜劳作,我看——是怕因此工人不满吧?——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城主如此妇人之仁,起初不愿雪葬重病患者,不肯雇佣童工,此时竟连劳工去雪地上捡捡煤也不让了,非得要全城人一同冻死在这大雪里不可吗!?
城主:看来副城主误会颇深啊,我之所以不贸然颁布那些有违人道的法典,非是怕遭受世人的谴责,而是我相信,任何决定的后果都必将会在未来显示出其因果报应来。咳咳……如今城中民生未绝,只需待到天亮之时重启煤厂的作业,不消一日便可重新蓄积足量的能源。如我所料不错,经此一役后,城内的煤炭供给将会稳定,而能量塔的中断也只会是一时的现象。(当然,这一计划的成功率与伤亡率,还需得看工人队伍能否及时取回矿物……如今,也只能赌一赌了……)
副城主:哼,真是异想天开!那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来拯救这一城苍生!
所幸,城主赌对了。天亮时分,人们在寒冷中再度开始工作,数座煤厂开始运转,而城中也传来工人队返城的捷报。城主立刻命人将矿物分配下去,建立收集站,工人们在收集站的庇护下大量收集煤炭,终于令能量塔再启,缓解了燃眉之急。而如城主所料的,在这批煤厂的维系下,城中的煤炭终于开始供大于求,一时之间不会再度面临耗竭的危机。
城中,在重燃而起的能量塔下,市民们热烈地议论着近日来城中发生的事件。
男性居民:真没想到啊……当初城主下令兴建煤厂时我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才发现有了这些煤厂,就可以助我们渡过这次大降温啊!城主当真料事如神!
女性居民:那是自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这几天我们还在野外傻傻地采煤,早就被冻死了!城主大人的决策岂是我们能指摘的,当真英明!
男性居民:是啊,他不仅赐予残障人士义肢,为孩子们修建了养护所,还带领我们抵御了严寒!现在,他又承诺为我们每个人提供食物了!我相信城主大人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的!
在此次抗击严寒的“战役”胜利下,人民们的不满逐渐下降,心中的希望被愈渐点燃。对于风雪中的遗民来说,他们的城主便是这末世中最后一盏的明灯……
而此时,晨曦微明,办公室内,城主坐于望台上,俯瞰着朝阳下的冰雪之城,以及其中的芸芸众生。他的面上浮现一抹笑,眼中志在必得的灼光与清晨的光辉交相辉映。
城主:接下来……就是食物问题了。
为了应对食物短缺的问题,城主提出研究温室科技,同时派调查队外出寻找供温室运转的蒸汽核心,并且在温室建成之前兴建猎人小屋以增加食物的获取。于是,人们又为了解决食物问题而忙了起来。
然而,温室研究的进程缓慢,城中一时之间还是陷入了食物短缺。
秘书:城主,再这样下去生食材就要不够了,更多的人会被饿死……我们要不要颁布新的食物法?
副城主:哼,简直荒唐!从建立这座城市起,那些刁民每顿都吃伙房做的熟食,这样食材怎么可能够啊!?食材都紧缺成这样了,依我看,要么把食材熬成汤分发下去,要么在伙食里加些“调料”,把那些人打发掉得了!对了,这个“调料”嘛……以一些生木屑代替就差不多了
城主: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对食物法律进行过调整,如今我以命人研究温室技术,只需再待几日,食物问题自然可以解决。
副城主:再待几日?哼,你每次都这么说,然而你看看现在温室研究的效率!就凭你不让那些人加班加点地研究,猴年马月才能造出温室!??再说,我们现在只有一个蒸汽核心,难道你还指望那些调查队能在这荒郊野岭中找到其他的!?
城主:虽然目前的情况是危急了一点,但在可预见的未来内,通过技术的改良,食物问题的解决指日可待。还是说,副城主连挨几天饿,都受不了?
副城主:哼,饿的可不是我,我只是怕有的人饿得神志不清、病急乱投医!——城主可别忘了,你还答应那些人三天内解决粮食供给问题呢,呵呵呵
温室的研究还是慢了一步,近日内仍有不少人处在饥荒之中,然而城中却传来喜报,调查队真的在野外找到了一颗蒸汽核心。人们虽然没有全部酒足饭饱,但仍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女性居民:这几天我们的食物还是不太够,仍有人没有吃饱……
男性居民A:但城中不是一点余粮都没有,我昨晚也全力出去打猎了,至少能供一部分人吃上饭!
男性居民B:是啊,而且我们温室的技术也快研究好了,调查队还从雪地中找到了一颗蒸汽核心,到时候建出两座温室,我们就不愁吃喝了!
女性居民:说来,我们领到的食物从来都是货真价实的,没有弄一些寡淡的汤糊弄我们,那些食物里似乎也没加什么怪东西。
后来,温室顺理成章地建成,人们不仅填饱了肚子,城中更存下了余粮。解决食物问题后,城主下令将更多人力、物力投入到城市建设中,他完善了儿童庇护所设施,下令建设决斗场,并提倡大兴科研,整个城市如火如荼、蒸蒸日上。人们的希望值逐渐达到顶峰,几乎没有了任何不满,一切安详美好得仿若不是末世……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降温的黎明,一声厄运的昭告向这座城市的人们揭示了他们置身末日的事实……
这是一个降温的日子,没有温度的太阳刚刚升起,而在黎明的曙光中,背着光辉走来的是一个城外之人……
他艰难地爬到城郊冰壁的悬崖边,已经奄奄一息。调查队发现了他,而他坚持到此只为了向这里的居民通知一个噩耗。他的栖居所,一个同样建立在冰雪中的城市,现在已经是一座死城了……恶劣天气、食物短缺、资源耗竭,这样的冰天雪地中怎么可能孕生出一座活城??他拖着最后一口气到此,只为了告诉这座城市的人他的“前车之鉴”……
突地,像末日真正来临了一般,像幻梦泡影被击碎了一般,整座城市像高压下崩断了的弹簧一样炸开了锅。人们放下手中的工作,狂乱地跑到街头大喊大叫着。住房、食物、工作场地、养护设施,当他们都以为能在这座雪原上建立起希望之城,恢复往日的和平生活时,外来者的噩耗却使他们如梦方醒……是啊,城市之外一座接一座的雪地之城崩塌、死去,变成一片荒芜,他们怎么会相信自己所在的这座城市能幸免于难呢?也许,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末日前的狂欢,而自己,也只会成为下一个末日之下的祭品吧……
被揭示的真实使人们绝望了,在大喜大悲之中恍悟先前的建设、探索与钻研都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末世之下无人能够幸免,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呢?……
窗外是人们绝望的挣扎、无助的哭喊、愤怒的抗议,城市继上次能量塔关闭后又一次陷入了瘫痪,而这一次是比上次更为彻底的瘫痪。因为能量塔关闭只是让人们失去了温暖,而外来者的噩耗却让人们失去了信仰……
窗内,城主办公室中,城主、副城主、秘书三人在内,城主坐在椅子上扶额沉思、皱紧了眉头,秘书与副城主则立于一旁。
城主:……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啊。
副城主:嗯?你在嘀咕什么?……哈,看看吧,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刁民。你为他们建医院、建煤厂、建温室,你吃的喝的都依他们,生病了所有人都得治,小孩子不用工作,连大人也不用加班劳动。你让他们在末日中享受比从前还好的安逸日子,然而他们竟然因一个外来人的一句话而哭天抢地、怨生怨死!哈哈哈哈哈哈……!
城主:……
副城主:完了!一切都完了!那群人已经连求生的本能都丧失了,工厂停摆、人民罢工、秩序崩溃,而我……也要陪你这个爱做梦的小子死在这座谎言之城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城主:……
副城主:你、你!……怎么不说话?事到如今,你没法像以前那样信誓旦旦、空口许诺了吗!?你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可笑、做无用功了吗!?哼,要是早听我的,把那些老弱病残的累赘都丢掉,兴许还能留下一些资源,让一支精英小队穿越雪原,回到能生存的地方!!都是你……竟然妄想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建立起一座城,养活所有人……哈哈哈,可笑、可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你是神吗!!
城主:神?……是啊,神……
副城主:???你在说什么!?你脑子——
城主:我终于明白了,要在末日中开辟一条生路,没有那么容易。
言及此处,城主终于站起,背身,面对窗口。
窗外,是地狱之中无助人民的绝望呼喊……
男性居民A:完了!全完了!……哈哈哈,真是可笑,之前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一个笑话……我们怎么会相信自己能在这末日中活下去啊!!
男性居民B:死了、他们都死了……我们也、我也……快了……
女性居民:可是我们这几天都活得好好的啊!为什么到了这一步,却要放弃啊!??
男性居民A:你还不明白吗?除了我们以外的城市都在这片雪原中消亡,我们也一样,只要资源耗尽,都是早晚的事……
男性居民B:我就不该、我就不该留在这里,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出去搏一搏……
男性居民C:对!我马上收拾行李!!宁愿出去送死,也不要再留在这个虚幻的“乐园”里了……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女性居民:你们……要走的话也带我一起啊……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剩了吗??……
男性居民A:我们还剩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对了,我们还有……我们还有城主大人!!
而窗内,城主终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城主:给予人们食物、给予人们居所,他们就能活下去了吗?……不,要在末世之中繁衍生息,人们需要的还有社会的力量。要让人类的文明、人类的制度,在这寒霜废土之中重生!
副城主:!?
秘书:!……
城主:既然人们已经在这个末世中被神所遗弃,那就把我当成神;既然这个世界让人们找不到信仰,那就让这座城市变成信仰!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步走向窗边,步履坚定;步步靠近,窗外居民们“城主大人”的呼喊在他耳边愈渐清晰……
城主:居民们!我深知末日带来的恐惧,但跟我一起吧!让这座城市,重新建立起人类的制度与文明!我们不仅仅是这个末世下苟且偷生的行尸走肉,我们还有秩序和信仰!让这座城市变得伟大,让人类战胜灾厄!想回到饥寒交迫、茹毛饮血的荒地的人就离开吧;想面对未知的荒野、死寂的雪原的人也离开吧。剩下的人,可以以我为明灯,向从前的每一次那样,继续前行!……
城主在窗边对着窗外聚集的人民做出了激情的演说,广场上聚集而来的人们都震惊了。
女性居民A:你听见了吗?他说什么?要在这里建立起制度与文明……
女性居民B: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男性居民A:对啊……我们是人类,我们还有文明与智慧,难道只是为了不死而活着吗?
男性居民B:要是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回过往的东西的话,我才不要到荒野中去!我不想……每天连怎么填饱肚子都要脑汁绞尽!
男性居民C:做得到的……做得到的!!他可是城主大人啊!你们忘了吗!??当我们染病时,他建了好几座医院让我们被救治;当严寒袭来时,我都以为自己快冻死了,却眼看着能量塔再度燃烧起来;当粮食短缺时,他又立刻下令研究温室……
女性居民C:我是一名科学家,只有在这里继续研发技术,才能寻得一条生路,我绝不会盲目地到雪地中去听天由命地等死!
男性居民A:所以……城主大人,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做!??
塔下,人们的诘问声传至窗边站着的人耳里,而他即刻回道。
城主:从现在起,我们一起探索活着的目的。我要在这座城市里兴建瞭望塔,让人们再度团结起来、守望相助!进一步地,这里会建设起议会与军队,让这座城市不断强大,进而接受雪域中的所有流离失所之人,让每个人都不再颠沛流离!最终等待着我们的,将是一座在末世中立足的伟大之城!
男性居民A:没错!没错!我们要团结起来!一同战胜末日!!
男性居民B:一座伟大的城市!而我现在就居住在这座伟大的城市!!
女性居民A:城主大人……会让一切好起来的,城主大人……不,城主,你就是我们的神!!
男性居民C:城主大人万岁!城主大人万岁!!
居民们彻底被这慷慨激昂的说辞振奋了,他们欢呼着、呐喊着,在绝望中重新拾起了信仰的力量,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在一片“城主大人万岁”的欢呼声中,城主转身离开了窗边,向里走几步,面上浮现一抹笑,几分志在必得,几分面临挑战的兴奋,几分劫后余生的刺激。
副城主:……就这?他们竟然都相信了??你、你何德何能!??
城主:哼……叔父,看来,接下来,有得忙了……
副城主:【疯子!!他一定是个疯子!!……这座城里的人都疯了!!】
不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城主的演说说服了大多数人,然而有一部分人不相信制度能够拯救他们,向城主提出必须让他们看到希望,否则就会在15天后离开城市。他们已对这个城市失去希望,不会轻易相信这套说辞,他们正说服其他人跟他们一起走,如果15天内城市不转变,城市将面临分裂。
副城主:哼,那伙人的提议你答应了?
城主:不错,我早已说过我会在城市建立秩序,让每一个人看到希望。
副城主:呵,你还是那么异想天开啊。居然还说要在末日中建立一座伟大之城,呵呵,只不过是用一些虚伪的谎言编织幻景,让那些人继续吹捧你、崇拜你吧?就像你以往所做的一切一样……
城主:……
副城主:可惜,群众不是白痴,没有那么好骗。这不,有一伙聪明人就看不下去你谎话连篇的伎俩了,现在你和他们签了“生死状”,这下可要玩脱咯~
城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帮人里有一个,好像最近和副城主来往挺密切的?
副城主:……呵,好,我承认,那些人多多少少从我这得到了点主意。但你也很清楚,你我政见从来不同,我看不惯你白日做梦空口大话,至少还想带着一帮人逃离这个无可救药的城市。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也是人之常情吧?
城主:对于副城主的人之常情,我自是无甚微词。若是副城主实在觉得这里待得不如意了,那我随时欢迎副城主走出城门,以足人之常情。可若要妖言惑众、煽风点火,煽动一群人来给我下“生死状”,那大可不必。副城主皆言我所说为空头支票,那我便要让你看看,如何从这冰封末日中趟出一条生路来。
副城主:……哈哈哈,好、好!好一个趟出一条生路,啧啧啧,哎呀,为了看看你的这些狂言妄语、疯人疯话能不能实现,我还真有点不舍得走了啊~~
城主:那便请副城主,看好了。
接下来,城主果断地开始采取措施,他像在演说中所说的那样在居住区各地修建起了守望塔,派人值守。守卫成功救下了从能量塔跌落的孩童,人们的希望值有所提升。但是,反对派的主张激烈、行为偏执,仍旧疯狂地在城内煽风点火,劝说人们离开,守望塔的效用微乎其微。
夜间,一些彷徨的居民开始议论纷纷。
女性居民A:那些反对派好恐怖,像一群疯子一样,不跟他们一起走的人就会被骂……
女性居民B:唉,是啊……不过在他们眼里,城主大人才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而且他们也对我们这些那天在广场上说“城主大人是神明”的人嗤之以鼻……现在城主派和反对派逐渐分裂,自从城主大人说要重建制度时,好像真的回到了过去……
女性居民A:是啊……本来前些日子大家都和和睦睦的,虽然有时候吃不饱、受点冻,但一起团结努力为了过日子而奔波的时候真好……现在出了这种事,一下子就变得人心惶惶,一群人开始跳出来说城主只是个骗子,城主是个富二代,其实早就找好了退路,来这里只是为了欺骗我们,享受众人簇拥、万民崇拜的快感……
女性居民B:真不知道这些谣言是什么时候发酵起来的……你说,这会不会像以前和平年代网络上饭圈那样,有幕后黑手在带节奏?
同时,夜间暗巷的集会所内,一群不安好心的人在此集会……
副城主:哼,什么“神”,不过是一个篡权夺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哥哥啊哥哥,你还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反对派成员A:领主,如今守望塔虽已在城市各处建起,但对我们威胁不大,是否要继续煽动群众?
副城主:当然要!给我加大力度、不择手段!戳穿所谓城主大人的恶毒谎言,就靠我们这些正义之士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哼,埃尔逊,既然你胆敢妄称自己是神,那我便替天行道,诛了你这个伪神!】
城主名为埃尔逊·里德·史密斯,副城主是他的叔父克瑞泽·凯撒·史密斯。城主之父也即副城主的哥哥名为莱昂·里德·史密斯,本是著名大商会的会长,经营商会多年,后来因为意外事故身亡,而其弟克瑞泽夺过了商会的控制权。但莱昂在国外留学的儿子埃尔逊回国后,又通过政变从叔父那里夺回了商会,没多久后就遇到了末日,因而叔侄二人才与其他人一起逃难至此。二人在路途中逐渐建立威信,被同行之人推举为城主与副城主。
再过几天,克瑞泽派的声势高涨,又有一些埃尔逊派的人被拉拢到了他们队伍里。针对这一严峻的状况,埃尔逊下令改造守望塔为警卫站,加大对寻衅滋事之人的管控力度。
这一政策一出,城内再度炸开了锅,克瑞泽派见缝插针散布城主埃尔逊想以强权拉拢亲信,扶植他的党羽一事,不顾人民感受与死活,只想维持他的统治。城内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人们还没有感受到前景带来的希望,埃尔逊的一个个铁腕手段逐渐浮上台面,明里是严酷天气带来的饥寒病痛,暗里是克瑞泽派每天夜里的为非作歹,天灾与**齐飞,令统治者与民众皆处于高压之中……
“城主,你近来已数日不眠不休了,要不……”秘书可妮拉·莎曼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几分犹疑、几分忧虑地说道。她原本与史密斯商会的人来自不同的城市,是在远征旅途上遇到的,但几个月以来的从旁辅佐,也使她将埃尔逊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无妨。现在反对派正虎视眈眈地潜伏在暗处,城中民心未定,正是最关键的节点,岂能不全神贯注?”埃尔逊坐在椅子上,一边翻阅着民众的意见,一边轻描淡写地回复道,面色肉眼可见的因多日无休而不佳。
“嗯……根据气象监测,数日后会迎来一次史无前例的大降温……”可妮拉注视着眼前的金发男人,话语中带上了几番踌躇,“估计气温会骤降至零下七十摄氏度……”
“我知道。所以现在才会那么棘手。”埃尔逊目光离开卷宗,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一手搭在下巴上,皱紧了眉,“城中一直无力为居民提供最大限度的供暖,对于民众为居住区增温的请求,我数度拒绝。而如今,更是要有一次前所未有的天灾降临……”
男人貌若平静的话语下埋藏着的是惊涛骇浪般的末日预告,随着话语的层层推进,他闭上了眼:“实话说,这一切,就连我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可妮拉缄默了,她原本想道出的是在即将到来的恶劣天候中对城主身体状况的担忧,但在男人斩钉截铁、步步为营的话语之下,似乎其他多余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
此时埃尔逊心中所系皆为一城之生死存亡,他缓缓站起,背手,走到窗边,目光所凝之处似乎是风雪下的蒸汽之城,又似乎是更远的白原尽头:“只能寄望于奇迹般的不确定因素了吗……”
隔天,一个埃尔逊所言的“不确定因素”似乎真的如期而至,那是发生在城郊边境的事。
“这是什么东西!?”一名巡游边境的工人惊奇地指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惊呼。
“机器人啊!没见过吗?”与他同行的工人说道,一脸“你真是大惊小怪”的表情。
而两人眼前的庞然大物“转头”看了看他们,又继续向前走去,目的地是面前的风雪之城……
“当然见过!但没想到在这种鬼天气中它还能动。”
“当然咯!这些机器可比我们人类顽强多了!”工人说着,带上了几分的自嘲,“这恐怕也是城主的安排吧,早听闻前些日子调查队在外头发现了一架机器人,没想到真给我们搞来了!”
“是啊,你说,城主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力?总能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给我们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
“不知道,但这么一台机器人,又能做什么呢……”工人说着,抱臂看向前方远去的钢铁身影,心下却对机器人的作用抱有疑虑。
又一天的工作日结束,城主也把机器人投入了工作场所,可以不分昼夜地工作。而城中煤矿的提取仍旧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城中近日来正击中攻克能量塔效能提升的技术。夜间,克瑞泽派的例行集会在城中新建起的酒馆中秘密召开。
“领主,这埃尔逊不知道从哪里搞出一台机器人来,我们……不会有危险吧?”一名帽檐低压的克瑞泽派成员有些怯怯地道。
“害,他就喜欢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随他去吧。”克瑞泽近来看起来比之前精神舒爽不少,一边拿着一瓶威士忌喝着,一边说道,“你不会以为那台机器人是来对付我们的吧?哈,以他天真的性格,顶多也就是把机器人投入工厂而已。”
“那就好……仔细想想那机器人身上也没有什么武器,不然我还以为他要组建一支机器人大军来攻打我们了呢……”另一名成员擦了擦额上的汗悻悻道。
“呵,你们不会真以为他有什么广大的神通吧?不过是一个异想天开,把人民生计视为玩物的小屁孩而已!”克瑞泽尽情地嘲讽着,畅快地大口饮下烈酒。
“也是啊,最近他虽然组建了什么警卫队,但人手明显不够的样子,我们每晚宣传劝说也没受到什么阻拦。”
“就是啊,加入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话,逃出生天——不,克瑞泽大人您成为新的城主,指日可待啊!”
“不,还不够!”在周围成员的一片奉承之中,克瑞泽突地把酒瓶有力地放在桌子上,面上恢复了以往阴险狠厉的神色,“这种速度还不是我想要的,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我看埃尔逊,怕是活不过下一个严冬了。”
于是,第二天夜里,“那件事”便发生了……
夜间,克瑞泽派的宣传员来势汹汹,聚集了大量群众在广场上肆无忌惮地宣扬着反对派的主张。而警卫站的巡警前来处理寻衅滋事的人员,宣传员却像猎物上钩一般发出一声嗤笑,转眼便掏出一把银晃晃的刀子来捅伤了警卫。
人群惊骇地散开,却又留下了一些想看热闹的人。受伤的警卫并送往医院,而秘书也紧急喊来了城主处理此事。宣传员面对到来的埃尔逊丝毫不慌,仿佛计谋得逞一般,想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而埃尔逊也自知这多半又是那个不省心的叔父搞出来的伎俩,便下令让秘书颁布新法。
自从人们在这座雪原里兴建起城市,终日忙于生计,城中一直没有形成系统的法律,自然也没有应对犯罪者的措施。而此时此地,埃尔逊下令发布的就是监狱与刑法的法律。他下令三天内在城中建立起监狱,然后就把这名恣意伤人的罪犯送到监狱里。
宣传员震惊了,没想到埃尔逊会果断地采取强硬措施,他一边叫嚣着一边被守卫押了下去。
而对于克瑞泽来说,牺牲了一枚棋子换来的却是己方舆论的优势。他借机派人散布埃尔逊要施行暴政的谣言,假称监狱与刑警设立后人民将再无言论自由。
接二连三的新政令城中社会结构产生巨变,而物资的匮乏,人民安居愿望的未偿使得人们很容易地因不安、恐慌、焦虑而摇摆到反对派当中。几天之后,城中克瑞泽派的人数达到了高峰,人们依旧没有重拾希望,而不满与愤懑却在逐渐累积……
时光流逝着,而城中的风雪愈来愈大……
“末日”终要逼近了……
这是一个如往常一般“寻常”的清晨,而急速加剧的风速与骤降的气温却昭示着这一天的“非凡”……
霎时间,如气象预报一般揭示的极恶天气骤然诞降,荒郊野岭之上骤裂的风雪狂啸得令人看不清天空,城中的建筑仿若凝结了一层极寒的冰壁。中央的能量塔纵使没有熄灭,在大自然的灾厄面前,那几不可见的微光所投射出的微暖却渺小得形同虚设……
城中的能量塔不足以、也没有技术支撑更高能量,更大范围的供暖。食物、医疗、采集、居住……城中的所有功能在灭顶之灾下瞬间陷入瘫痪,远在郊外采矿、伐木的工人有不少被骤寒的气温冻断了手脚,而好一点的,在能量塔附近的人,也几乎全都感染了风寒。
一时之间医疗瘫痪,无数病患在街上哭嚎咒骂着,人们已经在恶寒之中放弃了思考,只想着怎么去取一些仅存的温暖……
“城主、城主……呼、呼……你在吗?”可妮拉一边焦急地快步踏上阶梯,一边急切地呼喊着,焦虑与快跑倒是令身着厚衣服的她满头大汗,“呼、哈……现在情况十分危急!请问要怎么办!?”
她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埃尔逊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乱世末景,听到她火急火燎的询问,却是镇定地说道,似乎早已做好了打算:“咳、咳……不急,先让全城的人冷静下来,照我说的吩咐下去。咳……首先集中人力到能保证供暖的场所工作,尤其是煤炭的挖掘不能停摆,实在太冷的地方就让机器人去。咳、咳,然后交待科研人员集中攻克场所供暖技术,能来得及研发多少研发多少……”
可妮拉匆忙地记着笔记,而埃尔逊继续说着,不顾自己咳得越来越严重:“这一次,咳咳……怪我。终究是没有天机算尽、咳……全城的工作,怕是要暂时停摆了,咳……幸而这次降温只持续一天、咳……姑且忍一忍吧,只要撑过了今天,咳……全城就还有生机……”
记完了笔记的可妮拉急忙出去发布指令,而在情急之中来不及多想的她却忽略了一个致命的事实:剧烈运动的她没有察觉此时城主办公室内,纵使处在能量塔中,气温也低到了零下四十摄氏度……
而在城中的一处巷道中,一群人聚集到了一起,为首的那个人骂骂咧咧。
“妈的!埃尔逊,你果然是想把我们所有人冻死在这个破地方!”克瑞泽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不住地破口大骂,他身后则是所有克瑞泽派的党羽们。
“领主,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别说夺权或是逃命了,我们都快冻死了!”
“哼,你们一部分人去伙房里抢食物,一部分人跟我一起,到广场上去!”克瑞泽眼睛眯成弯月状,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吐着肚子里的坏水,“集结起来!让我们,在今天,推翻无能的暴君埃尔逊的统治!”
“好、好!领主万岁!领主万岁!”
一群暴徒彼此簇拥着,气势汹汹地向中央广场进发……
而广场上,可妮拉正在对聚集于此的民众告知埃尔逊的指令,可情况却不容乐观……
“你说什么!?这种天气还要我们去雪地里干活!?把埃尔逊喊出来!我们要抗议!!”
“是啊是啊!!要不是他迟迟不建造更强能量的能量塔,城中也就不会这么冷!要工作让他自己去工作啊!!”
“可是……要是所有人都不工作的话,我们会死得更快……城主大人想必也有他的难处吧……”
可妮拉被激愤的群众团团围住,百口莫辩,而正当此时,一个大摇大摆的身影走来,不慌不忙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城主大人’啊?”
“副城主!……”民众们见到来人,都为其让开一条路。
“怎么样?追随那个‘城主大人’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克瑞泽拈着胡须说道,不疾不徐地指点着江山,“近日来,你们可吃饱?可穿暖?可安居?从那日演讲以来,你们英明的‘城主大人’的承诺可有兑现?”
人们听闻此话,面面相觑着,开始了议论:
“明明这些日子我们都在扩大生产,加强研究,甚至引入了机器人工作……可好像没有什么用……”
“哼,幸亏我慧眼识人,早就看出那埃尔逊是个骗子!一早加入了克瑞泽帮,就没这么多事了~”
“不管怎么说,继续遵照埃尔逊的方针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听副城主的高见!”
“没错!还是经验老道、沉稳老辣的副城主更有远见卓识,更靠得住啊!”
人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直抒胸臆着,其中也不乏克瑞泽的死忠浑水摸鱼,舆论似乎就将要一面倒了……可妮拉在其中左右为难,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克瑞泽则主动出击,欲请君入瓮:
“秘书小姐,事已至此,不如请城主下来与诸位当面一谈,如何?”克瑞泽装作一副好意邀请,给一个能下的台阶一般,实则笑里藏刀。而周围的群众也在其畔“狐假虎威”,咄咄逼人地起着哄:
“是啊是啊!不会到了这个地步,城主连见我们都不敢了吧!?”
“就是!全城上下哀鸿遍野,民众苦不聊生,他却迟迟不见人影,这叫我们如何能信任!??”
“难道真的像克瑞泽派他们所说的,埃尔逊城主早已为自己准备好退路,要弃我们于不顾了吗!?”
“可恶!他不会真的逃跑了吧!一直把我们蒙在鼓里!!”
“城主!我们要见城主!!”
“让他滚下来!!!”
愤怒的群众群情激奋,疯狂的情绪不理智地滋长,不受控制、愈演愈烈,在叫骂连篇的乱象之中,人们被情绪挟裹的暴行仿佛令极寒的风雪也相形见绌,掩不住这嚣狂的怒火。
人们渐而暴动,一些人对秘书要打要骂,一些人欲爬上能量塔,亲自到办公室内找城主,此刻在极寒绝望与被蒙骗的愤恨中失去了理智的民众们仿佛地狱中的恶狗,任何落到他们嘴里的猎物都要被生吞活剥、啃食殆尽……
他们已经无暇去思考此刻最佳的选择、何为该做的事,如何在末日之中生存下去;他们心中逐渐回忆起的只有这数个月以来的不甘,短缺的物资,日复一日的工作,天灾之下的弱小……一切的一切,淤积在每个人被末世逐渐侵染的心中,此刻唯有一个出口——那就是找到那个一路以来引领他们,数度拯救全城于危难之中,曾被他们奉为神明,此刻却似乎抛弃了他们的城主——埃尔逊·里德·史密斯,将他作为发泄的出口与质问的对象……
【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切都会失控的!……】
被人们推搡着的可妮拉急中生智,身为城主的秘书,身为城市的行政者之一,她不能让这种无序的混乱再扩大下去……
“诸位请稍安勿躁!”她一声大喊,不少刚爬上能量塔的市民转头看向她来,“你们放心!城主他没有走!我现在就去把他叫下来,给诸位一个交待!”
她不卑不亢地喊出这番宣言,人们都暂且停下了暴动,斟酌着她的这番话。
“她说她去喊城主下来,怎么办?”
“能信得过她吗?万一她早就跟城主一伙,两人一起跑了怎么办?”
“对,城主就在办公室,我们要亲自找他,亲自面对真相!不能再给这些欺瞒民众的统治者可趁之机!”
“没错!她是城主的走狗,我们最好把她绑起来,免得她使坏!!”
然而暴怒的民众根本听不进这番说辞,威吓着想要制伏住可妮拉。
【不行了……我果然,没有能力说动民众……】
可妮拉闭上眼睛,绝望地想。她此刻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她们去找城主,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埃尔逊,希望他……尚且有办法扭转这一切……
“站住,”而此时,一直从旁静观的克瑞泽竟发话了,“让她去吧。”
【哼哼,我倒要看看你和埃尔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副城主……?”其余人疑惑地看向克瑞泽。
“能量塔她比你们熟悉,找到埃尔逊会更快。”克瑞泽镇定自若地说道,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况且,就算他们敢使什么花招,也决计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诸位放心!”
克瑞泽一手五指捏紧,握成拳,一副志在必得之势,颇有稳定军心的作用。
“副城主大人……副城主大人英明!福城主大人英明!”
民众再度欢呼着,已经不再轻举妄动,此时他们悉数听克瑞泽差遣,似乎已成了另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
可妮拉心绪复杂,有些不甘、有些自责,如今竟要听从这个阴谋家的话,自己才能得到去寻找城主的权利了吗?……难道,这城中上下真的要变天了?……
然而她不及多想,好不容易能从群众的掣肘中脱身而出,也只得依计划迅速攀援能量塔而上去寻找城主,免得那些暴民又急不可耐暴动起来。
可妮拉急匆匆地沿着钢铁结构的长梯踏步而上,一层一层,终于接近了城主办公室。来到附近,她却惊觉异变,办公室的门开着,从窗口对流的风雪无情地呼啸着,周围的温度冷得结成冰气……
【难道!?……】
她心下大叫不妙,三步并做两步迈向了办公室门内,心中预想的最糟糕的景象即刻要变成眼前的现实……
【城主……】
她不用将这声呼喊道出口,因为一进门,便可看见那名金发的男子倒在地上。她连忙靠近,那人凉薄的衣衫早已覆上了一层薄冰,周身冷得像置入冰窖之中一般,而额头却烫得几欲灼伤人的手指……
他此时嘴唇白得发紫,面色僵硬得宛若死尸一般……可妮拉心立马乱了,忙乱地探着那人的生气,口中喃喃道:
“城主……”
而躺在地上的人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喊,艰难地抬起眼皮,说道,已是气若游丝:
“可妮拉……你来了,城中、现况如何?……”
“不……你先别说话了……”看到那人苏醒过来,尚有气息,可妮拉悲喜交加,情急之中面上竟有两行热泪滑落,“你现在需要救治……”
是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件吗?是劫后逢生的欣慰吗?还是……从更早以前就悄悄种下的种子……竟使一直以来秉持理性克制的处事风格的她,突然之间产生了这般激动的情绪……
“我没事……”而在她陷于思考时,男子再度开口了,开头便是那句令人熟悉又无奈的“我没事”,“优先救助工人,保证工厂运转……否则,煤炭随时会耗竭……”
“!!……”可妮拉一时怔愣了,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在此刻仍能说出这番话……她不知道一切究竟是如何不可控制地走向这一步的……她不知道楼下那些怨声载道的民众到底在想什么……但她知道,她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在说什么!?……你快要冻死了,还说什么‘没事’……”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呐喊着,面上有更多滚烫的泪珠滑落,落在男人冰冷的身体上,“要是不立刻救治……你会死的!我、我现在就去喊医生!”
女子说着就要起身,而男子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再度勉力地说道:“我死了……不要紧。重要的是工人们的性命……”
“!?……”听到身后这始料未及的话语,女子心中仿佛被重锤敲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我在此,只为最后等你到来……趁这段时间,你把我说的话都记住……”而男子任自顾自地执意交待着城中后事,“今后的发展方针……大力研发采煤与供暖技术,设立行政宣传中心,统一民心……对了,我还设立了一支前哨站,前去取煤……咳……”
“你别说了……”听着这些深思熟虑的嘱托,可妮拉却是制止了男人的言语,继而转头对男子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做不到……”
【明明每一次……都是在你的决断下,我们才得以延续生计……】
“我做不到,副城主也做不到,城中的其他人更做不到!”
【明明你比任何人都关心城中每一个人的死活,宁愿优先将粮食与物资分发给需要之人,也从不独占……】
“这一切,只有你能做到……”
【明明你的每一次殚精竭虑我都看在眼里,明明你的每一次纵横捭阖都为全城带来收益,副城主等人却将你诬为欺世之君,盗名之辈……这一切何其可笑!?】
女子义正言辞地将心中的呐喊全盘托出,而听到了这些话的金发男人终于不再多言,只是在被冻僵的面上艰难地勾起一抹笑……
【是啊……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女子想着,脑中的记忆荡回到那一个雪夜……
风雪交加的夜晚,可妮拉所在的小队在夜色中行走着,他们队伍中已没有了食物,只剩一些从旧城市搬运过来的木材,如今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们只得寄望于能遇到其他队伍,兴许可以用这些木材交换一些食物。
“我说,在这种雪地里,真的还会有其他人吗?”一位同行的老妇人问道,她已经饿了许久了。
“一定会的。”而可妮拉走在她身边,尚保留着坚定与冷静,“像我们这样业余的队伍都跋涉了那么久,那些更专业的队伍一定还会来的。”
其余人则饿得不愿多言,大家一路上不断减员,剩下的人也渐渐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后来,可妮拉通过自己的气象知识,判断出了队伍应走的方向。果然,一行人在风雪最小之地遇见了另一个队伍。
那个队伍比他们庞大得多,一群身强力壮之人簇拥着车队,驮运着不少的物资。
“找到了。”可妮拉有些喜出望外地说道,“你们先在这个沟壑中躲一下,我去和他们交涉。”
“姑娘,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妇人担心地说道。
“不,他们见我是弱女子,应该会放下戒备,不会太为难我。”可妮拉勇敢地想要为队伍站出来,承担这一切,“而你们大家悄悄地把食物留给我,现在应该都饿得没力气了……”
于是,她只身来到了那个队伍面前,也看到了行囊上史密斯商会的标志。
“克瑞泽先生,那边的雪地有一名女子过来了。”队伍中,一名线员向商会的副会长克瑞泽禀报道。
“女子?”克瑞泽分析着,拈着胡须,“不会是来骗物资的吧?这雪地上尽是狗苟蝇营之辈!”
而不一会儿,可妮拉也来到了队伍面前,问询道:“请问你们是商会的队伍吗?可否借一步说话?”
“哼,想和我们史密斯商会的人说话,可要先拿出点诚意来啊!”克瑞泽迎着来访之人上前,话语中是商人的狡猾老辣。
女子有些为难,心觉眼前这位身着灰黑色大氅的中年男人非是易与之辈,正当她踌躇之后欲要开口之时,中年男人身侧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比身旁的中年男人还要高半个头,一头金色短发向后梳起,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在雪夜的辉映下如古井般深沉无波。男子看来不过二十余岁,却显得比身旁大其十余岁的男人更有沉着大气、不怒自威之势。
可妮拉一刹那间微愣,在这死寂的雪域荒野跋涉了数周,周遭尽是凋零肃杀之象,所遇之人要么流氓地痞、要么将死之徒,忽地现出这样一个人来,竟一瞬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不知这位女士姓甚名谁,来此何事?”而在她一时无言之中,金发男子率先接过中年男人的话语,开口问道。
“我叫可妮拉·莎曼,实不相瞒,我们小队寻找其他幸存者已经很久了。”她答道,而话语中因有事相求多少带上了几分踌躇,“我们没了食物,但还有许多如木材一类的物资。所以……想找其他队伍做一些交换。”
听闻此话,埃尔逊手捻下巴陷入了思索,克瑞泽在他一旁烦躁不已,对于这种上门“乞讨”的落难者,他向来是不待见的。但此时商会队伍中已接纳了不少外来者,所以才有如此庞大的队伍。对于这种“来者不拒”的做法,他早已忍无可忍,却碍于埃尔逊才是商会的实质掌权者而敢怒不敢言。他正不爽着,而埃尔逊发话了:
“我名为埃尔逊·里德·史密斯,我身边这位名为克瑞泽·凯撒·史密斯,我们是商会的正副会长。可否请女士让队伍中的人一同过来面谈?”
“?……”意料之外的回答,可妮拉有些迟疑。只是交换物资的话,为何需要所有人一起过来?……
似乎是看出了女子的疑虑,埃尔逊补充道:“放心,我们并非不愿交换物资,也非是对你们有所歹念。而是——风雪越来越大,即便给予你们些许果腹的食物,也非是长久之计。”
“?……什么意思?”可妮拉真的有些被弄糊涂了,意外之中的队伍,意外之中的首领,便连此意外之人说出的话都那么意外……
“埃尔逊……你不会又要!?”克瑞泽实在看不下去,冲着这好侄儿便是一声大呼小叫,可惜侄儿完全不为所动,一手拦下他摆出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神态,继续说道:
“我所言之意,便是你们不如悉数加入我们,共享物资、共抗风雪,才是万全之策。”
男子威严而平静的话语回荡在风雪之中,有着仿若在雪原上掷地有声的力量,而此言一出却令女子一惊。
“!?……”可妮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高挑的金发男人,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绝境之中还能遇到愿意接纳别人,愿意接纳她的人。此刻她一瞬间明白了为何眼前的这个队伍会如此壮大。
“真的可以吗?……”而一向谨慎的她还是再三确认道,“如果你见了我们队伍的人的话……”
女子所言并非空话,当一行人颤颤巍巍地从沟壑之中爬出时,走到人多力壮的队伍面前的是零星几个饿得快要失去神智的人,大多为老弱妇孺,要么就是几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
女子站在队伍前列,默默地注视着男人蓝色的双眸。她身边的同伴都不敢多言,大家无声地等待着,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是生存、或是死亡。
后来回想起这一幕时,可妮拉想起,那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埃尔逊真的有若茫茫雪域中唯一一盏会发出光亮的明灯,末日之中拥有审判他们生死权力的神明。足够强大,足够威严,足够能做决断,是仁慈的神?抑或是残忍的神?
“帮他们整理物资,分发给他们食物。”
幸而,女子遇见的这个人是“仁慈的神”。然而,即便是神明的身畔也少不了会指手画脚、从中作梗的人类。
“什么!?你疯了!?”克瑞泽终于按捺不住,无法再撒手不管,冲着埃尔逊喝道,“先前你非要让那些外人加入我们,我勉强答应了。只因那些人身强力壮,好歹能帮忙搬运物资。而现在,你看看,那都是些什么!?”
克瑞泽厉声反对着这一“荒唐”的决定,手指向在雪地中等待着被接纳的一群人,毫不掩饰的嫌恶之态下,他仿佛不是在指着一群活人,而是一群牲畜,或是一群死物。
这一举动当即就令可妮拉无比厌恶,她也正是凭这一举动一眼就看出了克瑞泽贪生怕死、好大喜功、自以为是的本质。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在雪域之城中,她虽然身为秘书,但却只为埃尔逊传达政令,而从来不屑正眼看克瑞泽这个野心家。
自尊心与对人权的重视令她几乎要不堪忍受克瑞泽对他们的这般轻视与羞辱,她差点要当即拒绝,即便要独自在风雪中求生,也好过在一群高高在上的人面前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幸而,埃尔逊后来的一番话为她打消了这个冲动的念头:
“先前我接收的多数是身强体壮之人,只因为大部分体弱之人都无法在这酷寒之中生存。而如今遇见了能够救济之人,又怎能收回援手?”他波澜不惊地回应着克瑞泽的话,看似风平浪静的话语却将对方的挑衅一一抵了回去,“如今我志在于这霜雪之中建立起一座城池,如果只留下身强体壮之人,那么这城又何以称作一城?”
“!?……”此话一出,又换得可妮拉惊讶了。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他要在这种荒芜的雪地中修建一座城市!?】
“加入我们吧,只有众人的力量团结起来,才能将新城繁衍生息。”埃尔逊言及自己一直以来畅想的图景与抱负,也多少显露出几分慷慨激昂之色,竟向可妮拉他们伸出手去,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而只要将新城繁衍生息,就能接纳更多的人,无论是谁……”
“你!哼……”克瑞泽自知辩不过,也不再阻拦。他从来没把侄儿那些自己看来不切实际的理想放在眼里,他只想看看,那人什么时候玩脱。
后来,可妮拉一行人顺理成章加入了史密斯商会的队伍。一路上,可妮拉用自己的气象知识多次帮队伍规避风险,并最终帮助队伍找到了一处适宜定居的风雪较小的盆地地带。队伍中不少人信服她真诚可靠的办事能力,因而支持她成为一名秘书。
然而,在风雪之中的旅途总归是不会那么顺利的。一路上,他们自然也损失了不少同伴。年轻力壮的男子尚且有所伤亡,又何况是那些病疾缠身的……当然,那名年迈的老妇也终究支撑不住,死在了旅途中,终究没能等到建立城邦的那一天……
那夜风雪呼啸,可妮拉本想为死去的老妇建一个简易的墓地,却因暴风雪将要来袭而被埃尔逊制止了。现在想起,便觉得这个男人有着无情的一面。虽然对仍活着的人全力救助,但对于死去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舍弃。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时,那个男人也在为自己还无力让一切变得圆满而自责,也不得不一次次在现实的条件下面对救赎或遗弃的抉择……
“医生!我需要医生!”
让我们再将风雪荡回末日降临的这一天。
“城主他……病倒了!”
画面再转,此时站在办公室门口,直面因等待过久而暴怒地冲上来的民众,毫不退缩地在一片怒骂声中道出了呼唤医生的宣言。
而后被揭示的事实令人震惊,城主本欲亲自到城中处理紧急情况,走出办公室后发现遗忘了物品,回去再取之时却突然陷入一阵眩晕,身体不支倒了下去,因此才会在寒风之中昏迷,以致被寒气冻伤。这也是为什么城主迟迟不出现。
“他的身体状况,因是长期以来缺乏睡眠,饮食上也不注重,因而造成的积劳成疾。”
病院内,临时搭建起的医护床位旁,护士对传达完政令赶到此的可妮拉讲述着埃尔逊的病情状况。
“嗯……而且上次大降温时他也连夜工作,恐怕那时就落下了风寒的病根……此次又遭受冻伤,今后会否无碍?”可妮拉问道,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之情。
“如果治疗顺利的话,应当无甚大碍。但今后要多加注意身体,不可再如此操劳,否则可能会发展为终生的慢性病。”
“……”听着护士的分析,可妮拉陷入沉默,而此时护士却转过头来有的放矢地说:
“说来,城主身体状况如此恶化,经常在他身旁辅佐的秘书是不是也有点心太大了?”
“嗯?……”没想到护士会“突然发难”,可妮拉一时窘迫,连忙解释道,却不知自己在护士眼中面上竟带上一丝不知是因焦急还是尴尬而浮现的绯红,“不,我——”
“好啦,开个玩笑而已~”而古灵精怪的护士此时又话锋一转,收回了话题,“城主大人的性情我也一直有所耳闻,听旁人道一向是个喜欢逞强之人,所以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足为怪。”
帐篷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而帐篷外,一直守候在此的是一些无法回归工作的病患、残疾人或者儿童。而他们此刻的守候,不是为了游行抗议,不是为了厉声质问,而是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担心着城主的安危。
“城主大人他……会好起来吗?”一名中年男子裹着厚衣服在风雪之中守望于帐篷之外,彷徨地问道,语气中竟带上了些许哭腔。仔细一看,他一条腿安装了义肢。原来,他就是那名由于城主及时签署义肢条文而获救的男子,否则当初他早就选择在风雪之中等死了。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我从那一刻起一直在为他而祈祷!……”他身旁一位中年妇人说道,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着。
“都怪我……都怪我们!竟然、竟然对城主他误会这么深……一直以来,都是我们错了!”此时发话的是一位前不久还在克瑞泽派的男子,前些日子他狂热地为克瑞泽派效力,在城中寻衅滋事,添了不少麻烦。
“是啊……我们竟然听信了谣言,认为城主会丢下我们逃跑,可哪知他一直不出现是因为病倒在了寒风之中……”
“单单是因为降温的话还不至于此,一定还有些不为我们所知的原因……”
“嗯……如莎曼秘书所说,城主在被送去治疗之前都还在交待维持城市运转的方法,一定是为了我们,过度操劳……”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当事实出现之时,无可辩驳的真相便会摆在世人面前。埃尔逊的病倒像一阵平息烈焰的霜风,沉静了民众群情激奋的怒火,清明了人们被外界的纷乱所扰的神志。
无序而狂乱的怒焰暂且息下,此刻举城上下都在风雪之中静待着城主的归来,明灯的再度亮起,与风雪的渐缓平息……
而雪夜的巷道中,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哼!好啊,好一出‘苦肉计’!”中年男人愤怒地敲着桌子,自不必说,自然是副城主克瑞泽,“我还真是小看这小子了!”
“……真的是‘苦肉计’吗?”他旁边一个头戴兜帽的男子顿了顿,继而幽幽地反问道,意味不明。
“……你什么意思!?”被此话一呛,本就心烦意乱的克瑞泽更加怒火中烧,转头对戴着兜帽的人喝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而男子也丝毫不为此虚张声势所吓,缓缓地摘下兜帽,露出克瑞泽再熟悉不过的面庞,“我差不多玩够了,凯撒。”
此人名为萨克·奥赛尔,是克瑞泽多年来的亲信,早在史密斯商会时期,他便是帮助克瑞泽铲除其兄莱昂的功臣。
“哈?玩够了?呵,这又是什么玩笑?”然而克瑞泽固执而又空洞的脑子显然无法及时理解这句话,仍旧无所谓地胡言乱语着。
“玩笑?……你还不明白吗?”事已至此,萨克似乎也终于要对这个他忍了十年的昏君愚主撕破脸皮了,“他并非只是你口中所言的那个只会妄想、不值一提的‘小子’……是你的狂妄自大、目光短浅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你、你!……!!”黑衣之人所言句句如雷贯耳,震荡在克瑞泽的心里。他从未想过追随自己多年的亲信会有对自己翻脸的一天,也从未料到埃尔逊会以一次他看来蓄意卖惨的“苦肉计”就挽回了所有无力回天的劣势……
然而正如萨克所问,这一切真的只不过是“苦肉计”而已吗?
“曾经我助你除去前会长,只因实在认为他的温和手段不利于商会的发展。”而萨克不顾身旁之人情绪的失控,继续冷冷地将多年来所观察反省的一切悉数道出,“同时也听信了你的话,认为那埃尔逊只不过一天真理想之徒。”
“……”
“但如今他确实正一步步践行自己的诺言,为民之生计从未懈怠,甚至因将人民的利益置于自己之上而导致重病入院!”他说着,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其实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不说,不代表没有思考、没有知觉,“而你呢?同样的情况,换作是你,早就将那些老弱妇孺尽数牺牲了吧!!”
“你!你——”克瑞泽已是气的怒眼圆瞪,青筋暴起,然而萨克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不用到现在,更早以前,你就会下令逼迫人们加班加点地工作,病患儿童皆无一幸免;你更会将粗制滥造的有害食物分发给平民,自己却要享用最好的!”言语化作武器,如枪炮一般连珠地发射出可预见的事实,如刀剑一般刀刀割在面前野心家的心里,欲将其虚伪的假面击碎,“在这更早之前,你更是连建立一座栖居之所都不会考虑!你只想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最终让自己在末日中踏着尸山活下来!!!我说的对吗?克瑞泽·凯撒·史密斯!!!”
“别说了!!!——”男子的话语终将他最后一根绷着的弦割断,他歇斯底里地飞扑到男子身上,欲将这名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如今最清楚自己本性的叛徒就地正法!
然而,他又岂是经过武术训练的杀手萨克的对手?萨克轻而易举地闪身躲过他的攻击,令他扑了个空气。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接着,萨克转身,将要消失在黑夜,又不知是因仍念旧情,还是自知无甚资格,对身后的人说出这番话,“时间将会审判一切!……”
“……”眼看那人要走,已经失去理智的克瑞泽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找到一句反击那人的话语,“你想走到哪儿去!?你能走到哪儿去!?你以为他会接纳你吗!??别忘了……你可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男子脚步顿了顿,后又继续缄默地向前,不出一语。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身后的人狂乱地笑着,任由暴怒的情绪喷涌而出,“我会让你知道!!……只有我,才能为像你这样见不得光的老鼠提供居所!……”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帮我除掉他,我将既往不咎,你归来后仍是我的功勋将士……”孤注一掷的野心家道出自己残毒的阴谋,如鬼魅一般诅咒着这世间,“呵哈哈哈哈……去行使你杀手的本能吧!”
在城主昏迷不醒的这几日内,整座城市仍按照他先前所指示的那样运作着。狂暴的风雪也如预测那般的只持续了一日,城市机能又再度恢复,一切大难不死、灾后重生、百废待兴。人们也按指示的那样建立起了宣传中心,将开始向全城人民宣传城主的法律、制度与思想。
“哇——!建在冰壁之下的宣传中心真气派啊!”一位市民感叹道。
“是啊,仿佛在远眺着冰壁之外的世界,又仿佛在守望着我们。”
“你们说,这座建筑像不像城主大人?”一位市民突发奇想,对着赶来视察建造情况的可妮拉说道,“不如我们一起来为这座建筑挂上一面旗帜吧!莎曼秘书,你说旗帜上的图案是什么样的比较好?”
“属于这座城市与城主的旗帜吗?……”可妮拉身着厚风衣、短裙与棉丝袜,扶了扶金丝眼镜说道,“以一盏明灯作图案怎么样?”
“明灯吗?这个好!……但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嗯……”众人皆为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突地,一位市民灵光一现说道,“对了!你们说,雪鹰怎么样?就是那种天上飞的!”
“雪鹰?对哦……好久没有见到动物了……我都快忘了,”另一位市民也若有所思地道,“鹰确实和城主很像啊,总是高瞻远瞩、目及远方,还总是带着我们一起飞翔。”
“一只无惧霜雪,振翅翱翔,永不停歇的雪鹰……这个好!”
“那让这只鹰叼着一盏明灯怎么样!??”此时,又有一位市民提出了他的想法,惊喜于自己的灵光乍现。
看着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可妮拉眯眼笑了,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啊……埃尔逊,你虽然此时躺在病床上,但人们所思所想皆是你……这就是你建立的制度的力量,人们都被这秩序团结起来、共渡难关……不,不只是制度。你此时俨然已成为了人们心中的信仰……】
思及此处,她不自觉地仰头望向天空,肃杀的皑皑苍空中,恍若真的有一直无所畏惧的雪鹰正展翅高飞……
【要成为人们的神,要让这座城市成为信仰……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她不住地在心中感叹着,而后又回过神来,对着已经对旗帜图案方案讨论得初具雏形的人们说道:
“这只鹰……它的眼睛是蓝色的,怎么样?”
是夜,城中霜雪沉静,人们归家休憩,而有一个地方的灯火,彻夜不熄。
那是城主所在的医疗帐篷,他仍在此接受治疗,而可妮拉自从他病倒以来,也每夜守在这里。此时她看着暖黄的灯光下,那人被灯火所映照的沉静面庞,尽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睡着。
一切似乎已安定下来,人们再一次奇迹般地挺过了末日。然而可妮拉也明白,在城主醒过来,重新执掌政权之前,一切都还不算完。
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而这革命完成前的最后一步,也是最不能掉以轻心的一步。现在城中的一切运转,都赖以人们对城主本人的坚信。也即是说,如果城主有个万一……那么一切将顷刻间分崩离析……
忽地,暗夜中的灯火似是闪烁了一下,而后,帐篷外突地冲进一个魁梧的黑影来!!
【不好!!……】
可妮拉心念一动,本能般地冲向那个黑影,此时心中只余一个想法:
【保护城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黑影人咆哮着“埃尔逊,纳命来吧!!!”,便一刀直刺向躺着的人,刃锋没有丝毫的迟疑……
下一刻,刀刃没入了柔软的血肉之中——却不是刽子手欲杀之人的血肉……
“滴答、滴答……”
鲜血汩汩滴落,落在病床上的人的被褥上,而此时为那人挡下致命一击的人皱紧了眉头,吃痛地用双手截着明晃晃的刀刃,刃尖已没入了手掌的血肉之中……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克瑞泽大惊,而后是更大的愤怒,自己的夺命一击竟被一个自己一直以来轻视的弱女子挡下。
【唔……不行了……】
可妮拉虽然挡下了第一击,但克瑞泽并未善罢甘休,瞬间将刀刃拔出后又欲刺出第二击。可妮拉由于剧痛瘫倒在地上,根本无力去抵挡第二击……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也化作刀下亡魂吧!!”
可妮拉绝望地闭上了眼,却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疼痛。再睁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截住了克瑞泽刺来的手,而后迅速派一群人将他制伏。
那人头戴低压的警帽,是警卫队的警长克鲁苏·明高。他听到异动派巡逻队前来此,因而得以阻止克瑞泽的阴谋。
被几名警卫压制的克瑞泽眼见自己背水一战的计划再度失败,情绪激动,破口大骂起来:
“可恶!!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你们眼前的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你们都被他洗脑了!这是愚民政策!你们迟早会被他害死的!!”
“恶魔?……”而克鲁苏发话了,对于克瑞泽的虚张声势颇为不屑,“我看此时不顾颜面,亲自下场行凶的副城主才像一只发狂的魔兽呢。”
“你说什么!?……”克瑞泽狠狠地瞪向克鲁苏。
“不信地话看看外面吧!民众们都成为了这一事件的‘见证人’。”克鲁苏押着克瑞泽走出帐篷,外面,因听到响动而围聚过来的民众们都看在被抓的副城主上。
“副、副城主……”
“你真的是要……刺杀城主吗?”
“听说你一直与城主政见不合,此时居然擅动私刑,是早就对他怀恨在心吗!?”
“副城主,克瑞泽派一开始做的事都是有意为之,散播谣言,是吗!?”
面对着民众们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的质问,克瑞泽看着那一张张如同见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的表情,一时之间懵了……
曾经贵为大商会史密斯商会的会长,却被一个归国的毛头小子赶下高位,只得终生低其一头……
后来又遇上天灾末日,自己曾经妄想的荣华富贵都付之东流,不得不跟随那个小子流落到这死寂的荒原之中,却仍无法施展自己的野心抱负……
如今又因为计谋主张屡屡受挫,无计可施之下对那人施以报复般的刺杀,居然被两度阻拦,更被民众们抓了个现行……
一个二个的……都是那小子的人!所有人都是骗子,顷刻之间便背叛了自己,阴奉阳违!一切……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克瑞泽如被逼近绝境中的野兽一般彻底疯了,然而终生都只将错误归结于他人,行至末路也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反省,他如困兽一般无能狂怒道: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帮愚民,都被他骗了!!”
“我可是史密斯商会的会长!跟着我,你们才能穿金戴银、荣华富贵!!”
“一们一个二个地都背叛我,联合起来对付我!这一定是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这一定是阴谋!!”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你们绝对没有未来!!”
他不顾一切地呼喝着,然而人们都不想再听他的胡言乱语,警卫也押着他离开。
一场在夜间险些发生的惨剧就这么化为一出闹剧而落下了帷幕,而接下来,便是埃尔逊的苏醒……
埃尔逊醒来后,先初步了解了城市发展的状况,便来到监狱中视差被关押于此的克瑞泽。
在监牢中被铁链捆缚的克瑞泽坐于地上,听着幽静的回廊中长靴踏过石板的脚步声,那步履沉稳而坚定,他知道,那是他的好侄儿来“看”他了。
埃尔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阶下囚,蓝宝石般的眸中看不出神情。而克瑞泽率先开口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早该杀了你,就不会让你三番五次坏我的事!”
“很生气吧?你的一个个阴谋被我化解开来,一次次的密谋上位都没能得逞,”而埃尔逊也绝不口软,回击道,字字诛心,“现在,你也尝到了吧?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被一步步夺走的痛苦……”
“你果然……恨着我。”克瑞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金发男人,自己第一次见他时对方还是一个不过十余岁的孩童,如今却已成了一座屹立于自己面前、无法逾越的高峰,“那么,先前为什么不杀了我?好为你父亲报仇!”
“我从前不下手杀你,是因为我回国后,商会中已被你扶植了不少党羽。”埃尔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有温度,“若是贸然杀了你,商会必会分裂。那帮子人就像现在这座城中的克瑞泽派一样,永远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你是说……”克瑞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映于自己眼中的是金发男人上位者般蔑视的冷笑,“你故意放任我培植反对派,就是为了化分我的党羽,最终使他们归顺于你!?”
“不错。在末日之中,最易显出人类的本性。放任城中之人成为克瑞泽派,更好让他们亲近你,亲眼看看我尊敬的叔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包括,你最信任的那些党羽……”
“你!……你卑鄙无耻!!”
“若说我无耻的话,叔父又如何呢?”埃尔逊背过身去,看不清神情,“阴谋杀害我的父亲,无耻地夺取商会的控制权;欺世盗名污蔑商会中的其他人,无耻地散布不利于我的谣言;暗中指使反对派盗取城中物资,假称要远行,实则无耻地想通过政变夺取城中大权!”
“你……你都知道……”
“当然。叔父可否太看得起自己了?如果说我是不能算无遗策的话,那么叔父可谓是漏洞百出。”
“你!!……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尖锐无情的话语如一道道利刃割破了克瑞泽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所有狂怒的报复皆如洪水般奔涌而出,“好一个算无遗策!真是我的好侄儿啊!然而你当真算无遗策吗!?哈哈,人之本性会在末日之中显现出来,而你的本性……又是什么呢?”
“……”
“我是阴谋家,你又何尝不是呢?体恤民生、救济弱者、颁布政令……都是让人们归顺于你,效忠于你的手段吧!?”
“我不否认。这是实现理想的必经之路……”
“哈,理想?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克瑞泽冲着眼前那人的背影嬉笑怒骂,此刻仿佛又回到了无数个在办公室内的日子,他肆无忌惮地反对着这个人的政见,恣意嘲弄着他的天真,却忘却了此时自己与那人已是有着天差地别,“让万众归心、万民臣服!?哈哈哈哈哈哈,听好了,埃尔逊!纵使他们一个二个地都归顺你、臣服你,可我克瑞泽、偏不!!!”
“……”
“哼、哈……哈哈哈哈哈,‘屠龙的勇者终究成为恶龙’,我诅咒你!!终将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背光之中,金发男子此时沉于走廊阴影之中的神情也覆上了几分阴霾……却不再出言以对,只提步向前,一步步地走出走廊……
隔天,城主埃尔逊发布了中央集权的法令,宣布将城市设立为一座以统治者为中心的高效强大的都市。他站在办公室的露台上向所有民众宣布,将这座于霜雪之下存活下来的城市命名为莱昂(Lion)之城——也即狂狮之城,希望全城居民能像狮群一般强大而团结。这一城名,也是为了纪念自己已逝的父亲而诞生……
同时,在新城设立、新法颁布的这一天,城中也将举行对一部分誓死顽抗的顽固派的死刑。高耸的能量塔周围降下了四面绣着“衔灯之鹰”的旗帜,而用于处刑囚犯的刑台也在能量塔上架起。
13名死刑犯被押解到了高悬的刑台上,其中包括副城主克瑞泽,如今已是一名将死之人。人民在刑台下的广场上阵列着,静观着这一宣告一座崭新的帝国开启它的历程的“宣誓仪式”,将以13名罪人的鲜血灌注这一冉冉升起的朝阳。
刑台上行刑人已悉数就位,而埃尔逊踏步于刑台上,进行着对将死之人的最后巡视。
他走至跪在刑台上,被粗麻绳绑缚的克瑞泽身前。
克瑞泽抬起头来看向他,眼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地狱般散发着诅咒的怨火,仿佛在他漆黑的双眸中永世不熄地燃烧……
对他来说,即便死后堕入地狱,也要化身地狱的厉鬼,将眼前这个男人拖下去,一同受那永生永世的业火之刑……
“哼……我期待着,你站上我此时所处的地方的那一天……”克瑞泽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后低下头去,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
埃尔逊在原地停滞了数秒,仍是无言,既而转过身,下达了最后的决令。
“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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