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术赤定得地方叫做“魔鬼窟”,名字听着有些骇人,但其实不过是两座峭壁之间的一道沟壑。

这里位于南通漠北,北接北凉,山脉两端开阔,唯有中间异常狭窄。偶尔有牧民或漠北的居民经过,听见风声穿过山谷,呼啸如鬼哭狼嚎,心中不免生出寒意。久而久之,这片区域便被称作“魔鬼窟”。

但这里的山壁松散不堪,地形并不适合埋伏。那条漏斗形的山道,易进易退,却也正因如此,任何一方若想在此发动攻势,反而会显得举步维艰。

陆瑶等人在几番探查之后,心中的疑虑终于稍有放宽。

日头还未完全西下,一队人马便已整装出发。

经过商议,最终决定由陈璋留守漠北和阳关城,确保后方稳固。

而他副将则随陆瑶与兰珩舟一同前去会面。兰珩舟执意要求亲自见面,陆瑶便安排副将在后方埋伏,一旦发现异动,便可迅速包抄。同时,山壁上可以暂时藏匿的地方,亦安排了侦查兵和伏兵。

而她,则与兰珩舟并肩同行。

入了山,已是戌时。

两侧山谷间,穿堂风一过,风声便愈加呼啸,确实有些阴森可怖。

陆瑶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兰珩舟侧目望来,见她的神色不太对,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冷吗?”

陆瑶猛地一怔,欲要抽回手,却始终未能挣脱。

她低声斥道:“放手,像什么样子?”

兰珩舟并未立刻松开,唇角微微抿了下,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说“像什么样子”,那意思便是,不在人前便无妨了。

他又轻轻将她的手拽近,另一只手也顺势伸了过去。

陆瑶微怔,手腕一阵清凉,低头一看,是只纤巧精致的银镯,镯身如镜,光滑无暇。仔细一看,镯内暗藏着三枚鳞形银镖,造型别致,锋利无比。

那分明是他常用的银镖。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要还回去:“你给我做什么?”

兰珩舟马腹一夹,马匹疾驰,渐渐拉开了距离。他似乎并不在意她反应,嘴角微扬,声音低沉:“你不是要护着我么?再多给你一件暗器,也好让你自保。”

陆瑶有些无奈,垂下手去,默默跟上,随他策马而行。

不久,几人终于到达了山谷的窄处。

夜风凛冽,山壁间回荡着阵阵空旷的回音。所有人纷纷下马,马蹄在岩石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沉默的气氛让人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前方黑暗中,隐约数道身影站立着。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缓缓迈步,走了过来。

随着脚步靠近,夜色中四道绿萤似的光点在空中闪烁,跟随步伐微微摇曳,像极了夜间游走的幽灵。紧接着,沉重的鼻息声也随之传来,低沉而有力,令人不禁心头一紧。

陆瑶不动声色地握紧长枪,挡在了兰珩舟身前,冲着对面喊了句:“术赤将军?”

黑暗中,一声沉闷的嗤笑声划破了沉闷,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些许不屑和玩味。正是术赤的声音,他轻笑道:“怎么,珩阳王居然还带了女人来?”

说话间,对面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月光穿过山谷间的缝隙,显得格外微弱。

但梁军这边依稀也看清楚了那两只硕大的身影,悄然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是两匹雄狼,毛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阴森的光泽。它们目光冰冷,死死盯着来者,仿佛预示着随时会发起攻击。

术赤却俯身,轻轻抚摸着其中一匹狼的毛发,低声道:“别怕,它们是我养的宠物。”

陆瑶瞪了他一眼,眼中仍旧警惕,长枪紧握在手中。

“说吧,怎么合作?”

术赤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扫视了她一眼。

第一次与陆瑶交手时,他就愣神过片刻。

她身上也带着一股英气和飒气,总让他不禁想起乌兰隼。

但与他师傅相比,陆瑶狠戾之气少了几分。

术赤的手指摩挲着狼毛,心神有些飘忽。

兰珩舟站到了陆瑶身前,目光直视术赤,带着一丝威压:“术赤将军?”

术赤被唤回神来,目光停在兰珩舟身上,唇角微扬:““珩阳王,就如同我密信里同你说的一样,我们合作。”

“理由呢?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兰珩舟反问。

术赤轻笑,似早料到这个问题。他收敛笑意,语气低沉:“北凉与大梁对战多年,双方已疲惫不堪。如今,战争的意义变得模糊,大家都累了吧。”他目光一转,叹了口气,继续道:“但如今北凉,尤其是那位单于,已为此付出了太多,他怎会甘心轻易和平?”

“你们梁国的皇帝,也不能容忍他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但若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两国交好,贸易往来。而且每年,我将会供奉你们所需的粮草、战马和珍宝。”

兰珩舟望着他,直接道:“我该怎么相信你能坐上那个位置?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术赤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抬头,语气清晰且缓慢:“我是他儿子。”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他不认我。”

“但没关系,草原上认,我阿妈这辈子只有过他一个男人。”

周围安静下来,除了远处传来山风唔咽,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兰珩舟陷入短暂的沉默,眼神微沉:“你要什么?”

术赤语气低沉而有力:“那个位置,还有乌兰隼。”

这两样东西,他无数次在心中呐喊过,早已无法自拔。

陆瑶冷声打断:“乌兰隼的命是我的。”

术赤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要知道她做了什么,的确会要她命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但在我这里,没得谈。我就要这两样。”

陆瑶心中一凛。

乌兰隼,她早知她做了什么——是她亲手杀了萧玄!

然而眼下,这种坚持并非时候,她咬紧牙关,压下心头的怒火,只能先暂时咽下心头的愤懑,冷冷问道:“你想怎么做?”

术赤目光微沉,他将手指深深埋进那只毛发浓密的雄狼皮毛间:“如今,北凉单于和乌兰隼蹲在那里,实则是在等待梁国再出兵,好让我和其他部领趁机带领草原残部从侧面进行包抄。”

他顿了顿,带着一丝嘲弄:“而且你们以为顶峰下撤只有三条路,其实山背后也藏了一条险道,被山林掩盖。”

“那种山道,对你们梁国人来说根本不算路,但对我们这些在草原高山上生长的狼崽子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所以即使你们真攻上去,他们也能像金蟾脱鞘,迅速溜脱。”

他目光锐利,直直盯向陆瑶:“我劝你死了那条心。你杀不了乌兰隼的,不如乖乖跟我合作。北凉和梁国交好,才是我们双方的共同期望,不是吗?”

兰珩舟问道:“你想怎么做?”

术赤笑了笑道:“你们倒时候先假降,等时机成熟。”

他伸手在脖颈间做了个切割的动作,语气平淡,却充满杀意:“替我杀了他,我若想堂堂正正坐上那个位置,总不能是弑父上位。”

更何况,单于与他之间,还隔着一个乌兰隼。她绝不能容忍他亲手杀了单于,毕竟,那是将她一手养大的亲人。

即便那人对她与她母亲都心生龌龊,令人作呕。

陆瑶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诓我们?”

术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默了片刻,才道:“草原残部繁多,他压根不记得有哪些。我这次前去,确实笼络了不少残部军队。把你们的人加进来,让他们挟制你们和我,我的命都押在你们手上。如此,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他直率、坦诚,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摊开来与对方交换。这是他最强硬、最实在的筹码,也是他唯一的赌注。

但术赤清楚地知道,这个决定让他几乎没有退路。若是再拖下去,后果可能就是永久的错失。他不能再等了,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他渴望的权力,哪怕这意味着站在最危险的边缘。

兰珩舟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半天才问道:“如你所言,该如何开始?”

术赤娓娓道来,最后他领着两匹毛物和北凉军一同再次隐入黑暗。

折返的路上,一行人比起来时更显沉默。

没有预料中的意外,反而出奇的顺利,仿佛一切都在朝着某个既定的轨迹滑行。然而,陆瑶心中却总有种无法抓住的空虚感。

她沉默了片刻,终先开了口:“要不还是算了?北凉眼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这话,并不能说服她自己。

北凉犹如狡兔,若不在此时除掉现任单于,恐怕这场征战又会绵延不绝。

若再给北凉机会反扑,便是数年的征战,血与火交织,谁也无法预料最终的结局。

再者,眼下梁国今夏大旱,粮草已成问题。若战事再起,恐怕粮食供给将是致命的短板,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困境。

兰珩舟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术赤神色不像有假,若真在后排安排上我们的人,倒也不怕他螳螂捕蝉。”

若再拖延下去,只会让更多无辜者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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