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陆壹白暂时达成共识，都不愿意去证明自己的真实性。

“下次电梯开后，鬼会带一个玩家出去。”孟凡姝在角落弱弱开口提醒。

“这个不用担心，”二号陆壹白道，“电梯再开门，我会跟他一起出去，”说着他像是想起没问一号的意见，侧首看向一号陆壹白，“如何？”

两个陆壹白行事作风几乎一致，一个挑衅，另一个自然也不会不战而退，当即挑眉应邀。

“你们两要出去？”

元飞飞是彻底看不懂现在的发展了，她觉得自己之前种种经验在遇到陆壹白之后，都喂了狗。

这两个究竟谁真谁假？莫不是两个都是假的？总不能都是真的吧？

“嗯，”二号陆壹白矜持颔首，“发现了点小线索，需要更多验证。”

这话黄华熟悉，幼儿园那会儿，陆壹白就是这么探索区域活动的。

“那我能做什么吗？”

黄华问。

他想了一下，之前幼儿园区域活动，一个人都没死，这次也未必会出事。再说了，他觉得陆壹白不会让他欠着账去死的。

后者才是黄华的底气。

“有，一件只有你能做的事情，”二号陆壹白拍了拍黄华的肩膀，郑重其事，“保住自己的小命。”

“没错。”

一号笑眯眯应和。

黄华：“……”

这其实有点难。

“既然这样，你们站在电梯门前，下次开门就直接出去吧。”尚程道。

不论真假，都出去就不存在威胁不威胁了。

而且电梯比起车库实在安全太多。车库里别的不说，光看持续下降的温度，他们都承受不住。

“你还没说，”李老头突然开口，“出去的办法是什么。”

“出去的办法啊，”二号陆壹白低沉道，“出去的办法是进入停车位。”

只说了这一句，跟着一号面对电梯站着，两道背影，从后看身型体态没什么不同，再看站姿悠然，竟像对真双胞。

两人并肩站着，各自垂眸，各怀着鬼胎。

“电梯始终在负一楼。”

一号突然开口，声音并不算大，奈何空间小，又都屏气凝神，声音再小，电梯里众人都能清楚。

偏偏二号就跟没听见似的，低头不知思索什么东西，没有丝毫反应。

一号说完那话也不再多说。

倒是其他人被这话吊得不上不下，偏偏又不好说什么。

就在这时，二号突然动了，他伸手按了负四楼，电梯里只有负一到负四，4个楼层按键。

“你干什么？！”

李老头猛地厉声道。

其他玩家对二号的行为同样不理解，但或因为自身性格能力，如元飞飞跟尚程，或因为陆壹白这人，如黄华……都没有先作出反应。

李老头的出声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其他人不由将目光放在李老头身上，李老头恍若不觉，只皱着一张烂苹果般的脸，怒目圆睁的，“你要害死我们？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

二号陆壹白头也不回，背对着众人，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一号倒是侧着身体，似笑非笑看着众人。

元飞飞见状暗骂了一声，只觉得不论这两个是真是假，真陆壹白算她看走眼了。

就算这两个都是假的，假的也是要有个模板当参考的，可见那真的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偏偏之前装的滴水不漏。

“电梯门定时开，负一楼我们都顾不上，你擅自按了负四楼，谁知道有什么变故！”

李老头一改之前的作态，面红耳赤，那双老眼更是气得猩红。

一号嗤笑一声，“怕什么？不是有这么多陪的？”

“你二人是来害我们的！”李老头抓着孟凡姝的胳膊，“你听到了吗？这两个都是鬼！都是来杀我们的！”

话音刚落，显示器楼层缓缓下降。

二号这才回头，只看了一眼李老头又回过头继续盯着电梯门。

“你……”

“我竟不知道，鬼也会怕鬼？”二号不耐烦打断李老头。

李老头面目发烫，哆嗦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胡说八道！”

电梯下降速度实在缓慢，二号分出心神回头看李老头，“你不跳出来，谁能知道你是人是鬼？”

“分明是你们……”

“你说我二人是鬼，装也要装两分恐惧吧？”二号不满，“对鬼的基本尊重呢？”

一般知道人群里有鬼，哪个不是藏着掖着，谁敢就这么戳破？且神情里没有一丝的恐惧，他就不怕鬼被戳破后拿他先开刀？

若说是对死亡的恐惧盖过了对鬼怪的恐惧，所以李老头愤怒更多。可李老头既然笃定他们是鬼，鬼难道不是死亡的源头？

这几乎把自己有问题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见。

“可不是吗？”一号抱着双臂在旁边应和，又装着几分委屈的样子，“一点尊重都没有。”

李老头不知是不是气得厉害，脸红脖子粗，张口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但是在场除了黄华，其他人都或早或晚发现了异常，其中孟凡姝更是又惊又怕。

偏偏她被抓住了胳膊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僵硬地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跟李老头直说两个陆壹白是鬼，以及两个陆壹白反口李老头是鬼不同，孟凡姝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点破任何鬼的身份。

孟凡姝只希望两个陆壹白的仇恨拉得稳一点，最好让李老头左眼只有一号，右眼只有二号。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①”怕什么来什么。

李老头突然扯过孟凡姝，就要将人往怀里拉。

孟凡姝被抓着本就丝毫不敢放松，在被拉扯的瞬间，就往反向使力挣扎。谁知那只皮包骨般的手抓着她，像是抓着只吓破胆的鸡崽，轻松到不费吹灰之力。

“你说，谁是鬼？”

李老头问。

被拉扯着，说话离得极其近，李老头的口水呼气都喷在孟凡姝脸上，带着肉食馊臭味。

“孟凡姝，你说谁是鬼！”

孟凡姝只恨不得自己才是鬼，她在副本里强行改掉的洁癖，在这个时候又都回来了。

腐木烂叶混杂着夏日厨余垃圾的臭味几乎要将她熏晕过去。再说胳膊上那只手更像是要镶进她的血肉捏碎她的骨头。

为什么是她！

“说啊，”

李老头又凑近了，孟凡姝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仿佛看到老人牙缝上的血丝肉沫，以及如蛇首般的舌头。

我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几乎是尖叫出声，实际上丝毫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说啊！”

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

唰——

温热的液体朝着她正面喷溅而来，孟凡姝下意识紧闭双眼。

在黑暗中她肩头贴上冰凉的触感，紧接着又是“咔”一声，整个被肩头带来的大力转了一圈，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孟凡姝睁开眼睛，抬头看到扶揽她的人，元飞飞。

“站稳了。”

元飞飞道。

孟凡姝趴在元飞飞怀里，几乎要落下眼泪，她没事了？

元飞飞诧异看着孟凡姝无声落泪，原本准备收回的手，又贴回去，揽着孟凡姝的后腰。

想了想到底没松开，权当给人当个架子，免得孟凡姝哭软了倒下去。

不过元飞飞也没有多做安慰，抬头看向对面。

李老头嘴大张着，刀柄留在外头，刀身将人钉在轿壁上。

再往下看，原本那只抓着孟凡姝胳膊的手，不自然的软趴趴耷坠着，是被生生扭断了手腕。

此时二号一手扼住李老头的脖子，一手拔着短刀，说话语气十分气人，“你说你惹我干嘛呢？”

一号在后煽风点火，“是怕赶不上末班车吗？”

短刀抽出带出来些许血肉，二号算准了位置，只手背溅到几滴，被他眼疾手快蹭在李老头身上了。

“嗬嗬”

李老头昂着头大张着嘴巴，口腔一片血肉模糊，他脸上皮肉渐渐鼓起，布满褐斑的老年肤越来越薄透，像那快要破了的气球。

与此同时，他渐渐开始“抽条”，身体四肢像是那雨后春笋拔高抽长。

二号眼疾手快，拿刀尖戳了下李老头脸皮，没戳破。

“你当那是气球？”一号幸灾乐祸，“能让你一戳就破？”

二号后退到电梯门前，闻言看向一号，做了个“您请”的姿态，“您行您上。”

一号上了，只见他一个健步上前，一手抓着李老头的头发硬生生将人脑袋扯下来。另一只手拉过李老头抽长的胳膊，绕着脖子绑了一圈。

随后是另一只胳膊绕上去，然后是两条腿，竟是将人团成了球。

“看过《百变星君》吗？我想玩那个很久了。”

一号学着电影里拍了一下，可惜落地就不再弹起，有些遗憾回头看向二号，“本来还想跟你玩一把呢，兄弟。”

二号脸色不太好看。

元飞飞脸色同样的难看，这个电影她是看过的，在这个副本里应该不会有人会提起影视作品吧？

一号知道这个电影，要么他是真的，要么他能看到玩家记忆。

如果他是真的，徒手将一个鬼怪团成球揉捏的力气，不像是玩家所有。

看看孟凡姝吧，被抓住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还有一点，陆壹白之前似乎更喜欢借助工具，而不是徒手。

可如果一号是假的，那就说明他能知晓玩家记忆并且随机抽用。

这是不是太bug了？

到了后期，是否连自己是不是真的都要打一个问号了？

“叮——”

电梯门开了。

负四楼。

“劳驾，”二号让开位置，“把他放出去。”

在他让开的瞬间，团成球的李老头从他身侧离地飞了出去，二号扫了一眼一号收回的腿，将视线放在李老头身上。

手中多了个绳索链，预备在李老头落地点不对时，抽……帮助一下。

现在，元飞飞跟尚程确定了，二号真的是“刘一百”，那条带着鹰抓钩的绳索，正是陆壹白之前救了尚程后顺走的。

不过两人不知道的是，跟顺走星糖一样，陆壹白用会还回去为理由，才留下这个道具。

二号，也就是真正的陆壹白，在电梯缓缓关闭时，他看着落在停车位的李老头，瞬间消失。

是消失，而非爆/炸。

“看起来，你应该确定些什么了。”一号凑近陆壹白，勾着他的脖子，几乎将全身力气都放在陆壹白身上，懒洋洋道，“兄弟，莫要私藏呀。”

电梯门彻底关闭，陆壹白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一号，“亲兄弟明算账。”

“行。”一号轻笑。

两人身高体型完全一致，一号抬脚踩在陆壹白脚背上，另一只脚踮起，微仰下巴，嘴唇贴着陆壹白的耳朵呼吸吐气的，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我怕死。”

陆壹白瞳孔骤缩。

“轮到你了，”一号微微退开，“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陆壹白知道，也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一号到目前为止才会是现在这副无害的样子。

可得到答案的他，却开始疑惑，一号说得“我怕死”，到底是指“陆壹白”怕死，还是“鬼”怕死？

陆壹白一开始想问的是鬼是否怕死，这个问题还是因为李老头的表现得来的答案。

李老头宁愿暴露身份、得罪同伴也要跳出来，四楼有什么东西令他如此恐惧？

更厉害的鬼？还是别的什么能威胁他的东西？

可一号回答就回答，偏偏又给了个主语。

“想好怎么回答了吗？”一号问，“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陆壹白推开一号。

一号的想法就在水面上浮着，根本不需要猜，当然一号也没拦着信息不放。

一号想要知道的是：怎么离开这里。

“再说一次答案也是一样，”陆壹白道，“关键在停车位。”

……

时间回到爆/炸时。

陆壹白只觉心脏抽痛，下意识蜷缩身体，也正因为这个动作，等到热浪过来再想要离开已经晚了。

热浪袭来，陆壹白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疼痛，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陆壹白躺在一个浴缸里，毛团趴在他胸口上，被烧得七零八碎，叫都叫不动。

他撑着缸沿坐起来，强忍着那股头昏眼晕、胸闷恶心的感觉，低头看向身上，肌肤没有丝毫烧到的样子。

但偏偏衣服上有几块被烧过的痕迹，好在大部分还是好的。

【Ⅳ-0103＃＃复活技能一次。】

系统声音突然响起，陆壹白恍然，他又死了一回？

死在了那个车库的停车位里？

浴室灯光明亮，衬得陆壹白肌肤愈白愈透，垂着眼睑，乌黑鸦羽垂下，胸口起伏极小极轻，不细看像极了一座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陆壹白猛地弓腰干呕，一手抓着缸沿，一手捂着大半张脸。

忽地，指缝间溢出低低沉闷的笑声，抓着缸沿的手几乎要捏碎手下那块缸身。

半晌，陆壹白抬起头，脸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薄唇抿闭，眼尾晕染着疯狂的艳色。他撑着缸身站起，在他松开手时，浴缸被他生生捏碎一块。

陆壹白将毛团收进储物格，大概明白，在他丧身的时候，是毛团护住了他的身体，可惜也只是护住衣服。

这里不知是哪，陆壹白坐在缸沿上，掏出纸巾擦拭手里的残渣。

随后又拿出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缓解几分身体不适，这才有精力思考。

他现在大约是已经离开车库，被转移到某个住户家里——布局跟他见过的所有浴室相同。

现在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他没有完全离开车库，这个场景依旧是车库一部分。

另一个就是他完全离开车库了，停车位确实是出口，但要选择一个正确的停车位，否则就会死。

不论是哪种可能，他的复活一定造成了规则下的BUG，他本应该死，但却没有。

陆壹白掏出手机，时间显示是［20:22］，有几个未接来电。

手机只能跟保安联系，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这几个未接来电也是保安的。

这似乎能确定他真的离开了车库。

就在陆壹白准备离开卫生间的时候，他听到门外开门声。

……

余静静是第四中学的学生，住在平安小区三栋314，自从小区暴动后，小区就被封闭了，她就一直留在小区。

她爸爸在暴动时出去帮忙，然后一直没回来；暴动结束后，妈妈出去找爸爸也没回来。

因为爸爸妈妈离开前，都特意过叮嘱过她，“一定不要离开房间，一定不能把钥匙丢了”，所以余静静就一直在314里呆着。

现在余静静准备再写一遍之前写过一遍的试卷。

第四中学的学生基本都想去第四高中。余静静的爸爸妈妈之前一直希望余静静能进入第四高中学习。

余静静为了这个目标，哪怕被困在房间的时间，也一直没有放弃学习。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余静静总是没办法将注意力放在试卷上。

她又走神了，后脖有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余静静猛地惊醒，低头看了看手下不知画了什么鬼东西的试卷，用橡皮涂了，

涂完后，余静静站起身准备去客厅倒杯水。

在她准备站起身的时候，后颈又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打着她的脖子。余静静却置若罔闻，站起身拉开椅子起身离开房间。

床尾梳妆镜的镜面里，一对青白的脚一点一点的在空中飘荡着。脚尖点的位置，刚好是余静静坐下后后脖处。

余静静离开房间到客厅倒水，粉色胖肚茶壶提起来还能听到里面水流晃荡声，壶嘴里却留不住一滴水。

她似乎早就习惯了，将茶壶放在茶几上，拿着杯子往厨房去烧水。

烧水的时候，听着水咕噜咕噜声，余静静又开始发呆。

一会儿想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一会儿又想他们要是回来了，一定要告诉他们自己不仅每天都在学习，还学会了做饭；又一会儿开始想万一爸妈真的回不来怎么办。

也不对，爸妈不是回来了吗？

嗯？

余静静眼神有些迷茫，不由咬着指甲，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就在这时，卫生间传来一声动静，像是有人砸在什么地方……

余静静回过神，面色无常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杯子里，端着杯子准备回房间。

刚离开厨房，又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细碎的声响，仿佛卫生间里真有个人一样。

余静静快步到客厅，将茶几上的胖肚茶壶的壶盖打开，里面分明有半壶清水。

倏地，一只眼球浮在水面上，骨碌一转，正对着余静静。

余静静就像是没看到，提着水壶往卫生间去。

①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冯梦龙《醒世恒言》第一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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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平安小区［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