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走路声没有丝毫的遮掩，陆壹白贴在门边不仅能听清脚步声，还能听到细小的水花溅起的声音。

能跟着脚步一起过来的水声，无外乎就是碗瓢盆壶罐杯之类的容器。

其中碗杯小盛水少，拿着也稳，基本不会有水声。而盆虽说盛水多，走路却不会这么轻巧，大概率是一只手能拿住又盛水不少的容器：瓢、壶、罐之类。

端着水过来的意义是什么？跟他有关系吗？

陆壹白还在猜测门外人过来的原因跟他有几成关系，脚步声停了。

陆壹白默不作声往后仰了仰身体，跟门拉开些许距离，等着门外人下一步动作。

然而门外迟迟没有别的动静，门里门外只有些许水流的声音。陆壹白不由猜测，水不是因为动作波动，而是因为水里有东西。

以及，他听到了门外的呼吸声。

很轻很浅，藏在水声中，但的的确确是人的呼吸声。

鬼怪没有实际的心跳跟呼吸，哪怕是看起来跟活人没有什么区别的鬼怪也不例外。

只有玩家有跟那些装成玩家的鬼怪，才会有心跳跟呼吸。

门外是玩家？

还是装成玩家的鬼怪？

就在这时，陆壹白听到有东西从水里跃出，紧接着掉在地上发出很小的，软唧唧的一声。不等他思索，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陆壹白缓缓侧头，对上一张青白的脸。

镜面里，原本应该照出他身影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面色青白肿胀，穿着整齐干净，但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粗细不一的缝补痕迹。

这具身体是由无数块拼凑缝补而成的。

但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对眼睛，眼眶里是黑黝黝的两个空洞。明明没有眼珠子，对着人时，却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注视感。

让人如坠冰窟，无端颤栗。

陆壹白几乎立刻联想到掉在地上软唧唧一声，舌尖不由得抵着牙床，胸口仿若有团闷热的火静静地燃烧。

他跟镜中陌生的男人对视着，忽地伸手往下拉了拉外套的拉链，无声笑了起来。

复活好啊。

他唯一怕得就是死，这会儿也没有这个后顾之忧了。

只不过就这么轻而易举死了一回，让人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陆壹白视线缓缓下移，发觉先前以为犹如实质的目光，不是个比喻，而是写实。

如坠冰窟也不是无端。

镜框上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不，不仅是镜框，墙壁、天花板、甚至是门上……四角都覆上了一层冰。

陆壹白却没有感受到相对应的能够结冰的温度，他抬脚动了动，身体也没有任何限制。

没有实质性的危险，总不会是精神攻击吧？

镜面里男人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用两只没了眼珠子的眼睛盯着陆壹白。

男人要是做点什么，陆壹白可能还会想反击，可他什么都不做。

陆壹白顿了顿权当没看见他，扭头盯着门。

这一回头，让他明白过来，好一招“调眼离门”。原来趁陆壹白将目光移开的时候，门里挤进来一只眼球。

此时，陆壹白跟眼球大眼瞪小眼，他头也不抬起问，“这是你的眼睛吗？”

……

门外站着的余静静等着听里面的动静，这一听就听到前言不搭后语的那句，“这是你的眼睛吗？”

让她不由地一慌。

自从父母都离开，家里频频出现很多问题，比如时隐时现吊在书桌上的人形玩偶；比如卫生间镜子上偶尔出现的贴纸；再比如突然出现在各种壶碗杯……小容器里的塑料眼球。

奇怪的是，她对这些东西接受非常良好，见到就明白这些东西的用途，甚至能利用这些东西驱赶了许多闯进房间的东西。

可是从来没有闯入者会说话。

卫生间里有，人吗？

在跟谁说话，说得眼睛又是什么？

“你好？”

余静静小声试探。

……

“嘶~”

陆壹白正礼貌询问，听到门外如蛇吐信。

蛇吐信？

那脚步声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门外是什么人身蛇首的东西？

这也不是没可能，黑暗中出现的生物，就给人一种巨型蜥蜴的感觉。

那么盛水的容器就不在局限于物体了，也有可能是门外非人的身体部位。

陆壹白漫无边际的放射思维，停下了原本准备做的事情。实在是门外这个还挺有礼貌，走过来不掩饰脚步，走到门前还“嘶嘶”两声。

就像学生上课，要做什么事情前，先举手示意。

有点乖，还有点怪。

……

余静静没有收到回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她一个人呆了实在太久了。

她转身离开，就在她转身离开三四步的时候，卫生间里温度骤然下降，自下而上可是结冰。

陆壹白几乎在双脚被冻住的瞬间，抬脚一脚踩在地上那颗眼珠上。

镜面里的男人终于不再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他张着嘴巴似乎在尖叫，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嘴巴周围的线渐渐炸裂，黑红的肉翻裂露出。

陆壹白动作不停，扯下一块毛巾包在手上，一拳砸在镜面上。在手跟镜面接触到的瞬间，他的手被握住了。

陆壹白似乎也不意外，手腕翻转只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原本包在他手上的毛巾包在了抓着他的那只手上。趁着那人愣神的功夫，陆壹白抽出手，抓起牙刷杯砸上去，硬生生将那手连着毛巾又砸了回去。

现在情况就比较清晰了，这里危机有两个，一个是不断降低有结冰的温度，另一个就是镜面里的男人。

这个男人主要作用就是能将人拉进镜子里，已经进去的毛巾可以证明。

就在这时，陆壹白突然感觉脚下凸起一块，不由一咯噔，快速离开位置，他反应够快仍旧被抓走只鞋。

缓缓收回冰层的手仿佛是在嘲笑他。

难怪这里不断在结冰，难怪温度并没有到结冰致人死地的程度，这是个双重保险——结出的冰层能够如镜面供镜中人行动。至于温度，现在并不致死，但迟早有能致死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卫生间处处结冰，温度又低到致死，才是求生无门。

陆壹白低着头看着被夺取鞋子的右脚，赤/裸的右脚在冰面上短短几秒就冻到麻木。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却是在笑。

“求生无门”这四个字，他不喜欢。

……

余静静回到写字桌前坐着，怎么都静不下心，胸口像是压着块石头，闷着喘不上气，又像是心脏换成了兔子，跳到她惴惴不安。

她垂着头盯着试卷，眼前的字却是一个也没有进到眼里，眼神涣然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的笔倒是越转越快。

倏地，那只笔从手里转翻落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将余静静吓到跳起来。

她惊魂未定盯着桌面上的笔，后背有什么东西点了她一下。

余静静知道是那个挂上天花板上的玩偶，玩偶总是在她认真写字的时候一点一点戳着她的后颈，现在她站起来戳的地方自然就变成了后背。

一下又一下，按照过去的习惯，她会站起来去倒杯水或者洗把脸，回来后这个动静就没了。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站着一动不动，任由玩偶一下一下戳着她的后背。

余静静感觉大脑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泥浆覆盖，她觉得自己应该思考些什么，但是一片空白。

硬要思考，只能想到：好渴，好渴，好想喝水。

她拿起桌面上的水杯，端着水杯往外走，因为走得急，水杯里冒着热气的水溅在她手背上，疼痛迫使她松手，水杯掉在地上，热水流了一地。

余静静怔怔看着地上的杯子。

有水？

她为什么不喝？

她不是渴吗？

她，真的口渴吗？

真的喝过水吗？

大脑里的泥浆仿佛被砸出一条缝隙，一条条掩盖在泥浆下的东西顺着缝隙争先恐后的涌出。

第一条就是，挂在天花板上的真的是玩偶吗？

过去的坚信被打破，顺着这条怀疑往下思索，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余静静僵硬在原地，她不敢回头，也不敢逃跑。

后背又开始被戳点了，一下又一下，冰冷又僵硬的触感隔着衣物传到她的肌肤上。

余静静努力让自己忽视这一切，如果是没有发现的自己会怎么做？

她不断暗示自己，主动将不对劲的事情尽数忽略。

很快，她开始动作，弯腰捡起玻璃杯，往外走。

在拧开把手即将拉开卧室门的时候，耳后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小骗子。”

“你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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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平安小区［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