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开端:长期任务】
“死者名叫日比野正宗,是酒吧的酒保,男,36岁,东京人,未婚未育。父母于23年前去世,在多个寄养家庭生活过。在CROW酒吧工作12年,在此之前,他高中毕业后一直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曾经做过多份散工,住在酒吧提供的员工宿舍中。他的舍友表示曾经见过此人身上有刺青,怀疑他曾经加入过帮派。”
“死因初步判断是头部遭到枪击,额头有9毫米口径子弹弹孔,伤口周围存在近距离灼烧伤,凶手是用手枪顶住了死者的额头开枪的。”警员做出了一个手势,表示行凶者当时的动作。“尸体温热,有局部尸僵,尚未出现尸斑,推测死亡时间为1—2小时。”
周围的声音嘈杂,红蓝色的警灯在外部闪烁。不少记者手持相机拥挤在门外,想要从刚得知的凶杀案中挖掘出什么深度消息。诸伏景光深感失策,不应该把自己牵扯入凶杀案中,躲在由警员和建筑物角落围起的封闭空间中,避免来自任何角度的窥探。
“发现者就是那个小孩?”
“是的。名字叫诸伏景光,自述出来寄信,回家的时候迷路了,随便找了个店想进去问路。”汇报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补充道:“他刚搬来这里不久。平时有固定的晨练习惯,除此之外几乎只去过学校、公园、图书馆和自己家,确实有可能不记得回家的路。”
“监控显示他回家路上提前拐了个弯,之后就找不到方向,在小巷里随意行走。”
诸伏景光不是没有想到路上可能会有监控,事实上他还控制过这个监控摄像头观察过周围的治安,哪知道它最近一次被利用居然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迷路、小学一年级学生的身份让诸伏景光的作案风险降到了最低,他蜷缩在角落里,一位面向温柔的女性警员给他带了毯子和热可可,别的什么都不做,只把小孩儿当做受害者般全心全意地照顾了起来。
诸伏景光蓝色的眸子染上了灰暗,他像只被打湿了毛的幼猫,在风雨飘摇中瑟瑟发抖。
诸伏景光自然不会害怕一具尸体,卧底时期,死在他手上的无辜者都不知凡几。只是公安警察诸伏景光可以不畏惧恐怖,小学生诸伏景光不可以。
他必须害怕,必须恐惧,必须等待监护人前来领人,并将他安抚好了之后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带回家。
诸伏景光把这辈子所有可怕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最后还是把上辈子父母死亡的画面又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疼得心口直抽抽也逼着自己回忆,这才表现出一个正常小孩儿害怕的样子。
【今晚看来要做噩梦了。】他内心冷静,却了解自己的心理状态。
为了缓解郁闷的心情,他在心中调侃自己:【至少现在这个年纪,晚上做噩梦睡不着的时候,还能拿着枕头挤到爸妈的床上一起睡。】
诸伏先生就在附近,他其实偷偷跟在小儿子身后一起陪着去寄信。一边能保证孩子的安全,一边也锻炼了孩子的自理能力。
见诸伏景光非常顺利地就寄完了信,想着要在孩子之前回家,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来,就提前先往家的方向走了。
哪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小儿子就迷路了呢。
迷路也就罢了,怎么还扯上了凶杀案。
诸伏景光以往也会时不时碰上大大小小的麻烦,通常是同学、朋友或者路人先碰到,他出手帮忙才牵扯上的。用诸伏太太的犀利总结来说,这是“自找来的麻烦”。
如今这件事却不是什么帮忙了,而是他想要求助的时候发现可能的求助对象死亡,性质与自找麻烦可完全不同了。
难道小儿子运势不太好?
诸伏先生忍不住这么想到,打算近期去寺庙神社的拜一拜,祈求日本八百万神明中能有一位投下视线。
都快到家门口了,又被一个电话急匆匆叫回了来时的路,诸伏先生跑得满身热汗。好容易挤进人群,到了警戒线前,被等待的警察迎了进去。
但诸伏景光并没有立刻被接回去,警方害怕他年纪太小说不清事情全貌,最初没有问得过于详细。这会儿让诸伏先生转述问题,代为问询,想要再问得细致些。他们认为,诸伏先生作为监护人,理应更了解自己孩子的表达含义,也能用孩子更能理解的话语进行问询,同时也能安抚孩子紧张的情绪。
诸伏先生一看到诸伏景光,就冲上去连着毯子带人一块儿抱进了怀里。
他搂着小儿子的脑袋,用自己的脸去蹭小孩儿的脸蛋,“没事了没事了,景光不怕啊。”
诸伏景光故意低垂视线,就是为了防止别人发现自己的情绪与普通小孩儿碰到这种事情时的不同。这会儿被老爸带着胡茬的脸一扎,疼得滴落两滴生理性的泪水,更是凄风苦雨下小可怜的模样了。
他勉强从毛毯卷里挣扎出一只小手,推开了老爸“爱的蹭蹭”,挣扎着下了地。用手背胡乱擦了一遍眼睛,再抬眼时,已经没了泪意,只有眼眶眼尾带着红痕,小鼻头也被蹭得红了。
诸伏先生蹲下身,以为小孩儿故作坚强,摸摸他的脑袋,夸他勇敢。
一直陪在诸伏景光身边的女警也夸他,没有大吵大闹,情绪稳定,是个男子汉。
诸伏景光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被两人一左一右牵着手,到办案的警员身边,开始了更为详尽的问询工作。
诸伏景光发现受害者的时候确实先报了警,但他同时也大着胆子摸过对方的脉搏,刚接触时感觉温度偏低,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太妙。尸体下方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吧台后方的木质地板上满是鲜血,只留下狭窄的空间。小孩儿艰难地避开血迹,才得以靠近受害者。
“我进来之后,就没有人从这边的楼梯下楼,也没有人离开员工休息室,没有人从后门或前门离开。直到警察叔叔从前门进来。”他说到“叔叔”的时候略微打了个磕巴,还是努力说了下去。
“其他地方都没有碰过吗?”
诸伏景光点点头,指了自己行动的路线,说自己摸过躺在地上的受害者的脖子,然后就主动牵住爸爸的手,埋进对方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他有预感,监控只会拍到他进入酒吧,却不会拍到凶手的身影。原因也很简单,存在问题的就是这酒吧本身。
诸伏景光进入酒吧时就有探查过这栋建筑的大致结构,他注意到了摄像头,因而没敢过于明目张胆。只是作为公安曾经接受过的训练,使他对于撤离路线非常在意。本就得了白雾游戏的预警,总不能还无知无觉地闯进危险的地方,怎么说也得确保了有这么一条退路才能放心。
而这探查过程中,曾在与后门前门完全没有联系的地方发现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他第一眼就确定那是血迹,而且颜色新鲜,是新沾上不久的。
不在摄像头能拍到的地方,也不在他应该经过的地方……就算说是自己迷路途经此地,也显得太过于刻意。
一个迷路的小孩儿缘何会观察地面上的血迹呢?
诸伏景光只能提醒警方,自己曾经在小巷中迷路,引导他们对小巷进行一定的探查。但他同样知道,因为自己只是无意被牵扯进来的孩子,警方可能不会重视自己说的话,也不一定会关注他在进入现场之前做了什么。
“你只是摸了……那个叔叔的脖子吗?”警员再次询问,想让诸伏先生引导诸伏景光再多说点儿什么。
诸伏景光状似思索,眼神不断朝着那边瞟去。
因着警方对于小孩子的保护,从他们进入现场之后就已经把诸伏景光和尸体隔离开来,并没有让他看第二眼。此时那个方向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诸伏景光并不能看到什么。
小孩儿的眼神向着尸体的方向游移片刻,又向上方移动,是一个正在回忆的微表情。
随后他边思考边断断续续地描述:“我听到了水滴下来的声音,但没有看到哪里有水滴下来。”
这样的提示已经非常明显了。
酒吧的下方还有密道或者有其他出口的地下室,犯人是杀死受害者后从地下离开的,唯一的难题是解开如何在杀死受害者后还让对方的尸体覆盖在出口上,还让血迹如此均匀地蔓延开。
诸伏景光担心破坏现场,几乎什么都没敢动,生怕他的前辈们没有找到线索。
不知是痕迹检验的警员发现了问题所在,还是刚问询得到的线索提示了警方人员,突然所有的警员们都向尸体所在方向靠近。有人用胶带贴出了尸体的轮廓和重要物证的位置并拍照,其他人则将死者的眼睛阖上,放入裹尸袋中,转移出了现场。
随后他们不顾血腥味和脏污,仔细在地面上搜索着。
果然,地下室的入口密封性欠佳,受害者的血液汇聚到地板的缝隙中,滴落到下方通道的地板上,这才发出了滴答滴答的水声。当警方到达时,半干的血迹流动性已经不强,且因为人数众多,还有许多记者在酒吧门外发出噪音,使得液体滴落这种轻微的声音被探查人员忽略。
有了诸伏景光的提示,他们从猜测倒推,根据液体流动残留的痕迹找到了地下通道的入口。
见警方找到了新的线索,诸伏景光被诸伏先生揉了揉脑袋。小孩儿仰头靠在年轻的爸爸身上,看着对方下巴上的胡茬,睁大眼睛,做出疑惑的表情来。
像是在用眼神说:“爸爸找我做什么?”
诸伏先生低头亲了小儿子的脸蛋一口,夸奖道:“我家宝宝真厉害。”
于是眼神变成了嫌弃,小孩儿赶紧抓起老父亲的衣服,擦了擦自己被糊了一脸口水的脸蛋儿。
再将目光放在警方大部队身上,他的眼神已经变得犀利了很多,【希望他们尽快找出线索。】
他的任务既然标注是长期,可以想见,这个案件绝不那么容易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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