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棘走下台阶,身边白雾顿时浮现回来,转身回看,身后平台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回眸继续走向来路,不再留恋。
再次看到巨蜥时,她发现它竟然又乖乖地回到原位躺下了,心提起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又窜出来。
苏棘吸取教训,直接运起轻功,如风般飞身越过巨蜥。
听到声音巨蜥愣头愣脑地抬头反应了片刻,朝声音看去只剩白雾,片刻后就连声音也消失了,于是又呆呆低头躺下。
苏棘窜进白雾,忍着运功后身体涌上的不适感,脚步不停往下走,看身后巨蜥并未追来后才放下了心。
不再有阻碍,她不多时便走出了白雾,待眼前视野清明,紧绷的神智终于敢放松,一阵眩晕涌上,她当即体力不支地躺在了地上。
还好地面不算滚烫,她放心地闭上眼睛打算休息片刻再下山。
不对!
苏棘猛地睁眼,上山顶一趟用的时间不长,一趟下来约有两个时辰了,至少也该到了正午左右,烈日下地面不可能会这么凉!
她起身转头便看到了即将西落的太阳在远处天际悬挂着,而她周边的所有植物和石块,一切有实体的东西都隐隐透露着一种古怪。
苏棘环视一圈,发觉了端倪在何处,那就是它们都没有影子,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孤单映地。
地面有余热,苏棘却只觉如坠冰窖,她不禁想,这是……幻境?
时间不对,太阳位置不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对劲!
可看了一眼乾坤袋中的东西,发现方才从山顶拿到的丹药仍在,身上戚嵘宁给她的防风沙衣物还在,手上银镯也还在,这几日发生的一切痕迹都还在。
头上又一阵眩晕涌上,苏棘抬手扶住额头身体晃了晃,她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整个沙漠和人都是幻境,还是这座诡异的山才是幻境?
无论如何,她唯有再回去找到戚嵘宁,方有答案。
思及此,她脚下生风,飞奔下山往洞窟回去。
背上撕裂的伤口不断传来疼痛,被巨蜥撞出的内伤的在她胸腔闷痛着,两道痛楚撕扯着她清醒的意识。
一路景色开始在她眼中扭曲变换,抬眸入眼的落日红火如血,她看到从太阳中溢出的鲜血流入茫茫黄沙荒原,在其中逐渐形成血海。
落下的阳光顷刻便化作了血光,眨眼间,反复切换。
脚下实地倏地一空,苏棘脚步一阵踉跄,快行的身影当即匍匐往前倒下。
失重让她心中一凉,身体却并未落入眼中那无尽深渊,反而是砸狠狠砸到了坚硬实地上,再抬眼,视野只剩血色和残尸。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某个倾斜的方向翻滚而下,途中不断被地面生出的血手抓伤,直到背上撞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身体才停了下来。
身上不断传来刺痛,脸上火辣辣地发疼,苏棘艰难睁开眼睛,洞口在尸山血海中离他不远处矗立,像是张深渊千丈的巨嘴。
手腕上的银镯硌着她皮肤,她撑起遍体生疼的四肢,魔怔般缓缓走向洞窟。
幻境往往是在入境者生命消逝时开始崩塌,待入境者的生命完全终结后,幻境便会停止。
她近乎麻木地走向洞窟的方向,不顾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这一切于她而言唯一有可能的真实,便只有一个戚嵘宁,她要找到他,找到他确认。
手上的银镯被她紧紧拿在手中,上面的浮雕纹路印在她的皮肤上,可一切感官似乎都扭曲了,除了疼痛不变,其他都仿佛虚无。
身体蹒跚至洞口,藤蔓血红色的枝叶遍布洞窟各个间隙,黑色的茎秆中仿佛隐有血管搏动着,看清洞窟内的景象后,苏棘头疼欲裂得身体一软,直往前方跌落而去,
脑海中血红的藤蔓不断缩小,颜色不断转化着,苏棘看着眼中血红的藤蔓和记忆中云杉林里她奔逃遇到的藤蔓重合。
她仿佛又回到了云杉林中,被昏暗闷热的潮气包裹着,她愣愣地盯着面前高墙似的藤蔓发呆。
眨眼藤蔓又忽地壮大成长,随后戚嵘宁苍白易碎的脸出现在藤蔓中,他身体被藤蔓血红枝叶插入,生根般扎入他的身体。
那张清朗俊秀的脸在苏棘眼中逐渐变为苏柏端正深邃的五官,在苏棘恍惚的目光中逐渐重合。
她昏迷前思绪放空地想,难怪会对戚嵘宁这般放松警惕,原来是因为幻境造出了个和哥哥相似的人啊。
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听到了有人呼唤着她。
“苏棘!苏棘,你……”
苏棘嘴唇微动,无声唤道:哥哥……
“苏霁!苏霁,你听好我接下来的话,不要哭!”苏柏推搡着她小小的身体,将她塞入木箱中,看着她婆娑泪眼,一边惊慌安慰,一边严词嘶哑说,“爹娘已经……不在了,你在木箱里躲好,护好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记住,千万不要出来!”
视野里满是火光和苏柏的脸,他面上温柔不再,只剩紧绷严厉,在木箱合上的最后间隙,那双厉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柔情,却又仿佛释怀般落下了泪。
七岁的苏棘嘴里被白布堵着喉舌,只能无意义地发出痛苦的“哼哼”声,手脚皆被粗绳绑着,身体被黑暗狭小的木箱压迫着,于是她只能用头不断地撞击着木箱顶部,试图用蛮力撞开木箱的束缚。
似乎撞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感觉到右额头上有温热的血液留下,身上也没了力气,只剩血腥气在木箱中散开。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她急促地呼吸着,试图寻到一丝能让她存活喘息的空气,却仍旧毫无作用。
黑暗与窒息包围着她,终于在她意识模糊之际,不见五指的黑暗撕开了一道裂缝,清淡的药味从裂缝漫入,沉闷的空气流动起来,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扶起她的脸,焦急地喊着:“小姑娘,醒醒,醒醒啊!”
“醒醒,醒醒,苏棘!”有人在唤着她。
苏棘缓慢睁开沉重的双眼,在一片血红中看到了脸上满是焦急地戚嵘宁,他一身月白在血红中撕开裂缝。
“你走火入魔了,千万别陷入心魔,快醒来,苏棘!”
“这不是幻境,苏棘,我是你的盟友戚嵘宁,我们还要一起走出沙漠,你还记得吗?”
看到睁眼的苏棘,戚嵘宁一边焦急,一边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苏棘张开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嘴,喃喃道:“幻境?”
听见她终于说话的戚嵘宁差点喜极而泣,靠近她快速纠正道:“没有幻境,是你走火入魔了,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说完他仿佛觉得不够般又补充重复说:“我是戚嵘宁,是你的盟友,我们约着要一起走出沙漠的!”
语速紧绷得有些快,却又怕她听不懂一般刻意的放慢,显得有些滑稽。
“戚、嵘、宁?”苏棘一字一顿地说道,看到对方面上浮现喜色,她接着继续说:“哥哥?”
闻言戚嵘宁喜色一收,立刻纠正:“不是哥哥,是戚嵘宁,戚嵘宁不是哥哥!”
苏棘将他的话放在脑海中细细思索着,随后脑袋抽搐一疼,她痛苦地闭上眼,沙漠历险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逐一闪过,最后变成了那丝苦涩的药味,充斥鼻尖。
以为苏棘又要再次陷入昏睡的戚嵘宁连忙上手轻拍她的脸庞喊道:“苏棘,不能再陷入心魔了,再睡我们都要完了!”
才拍两下,便听见躺着的人喑哑声音冷静说:“手拿开,我醒了。”
欲落下的手顿时瞬时收回,戚嵘宁连忙抱歉:“苏姑娘,你终于醒了!方才所为,在下并非有意……姑娘见谅。”
熟悉的道歉,熟悉的声音。
苏棘再睁眼,眼中血色幻觉不见,熟悉的洞窟顶部射入几道阳光映入眼帘,转头是戚嵘宁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动了动四肢,发现自己身体仿佛如千斤般重得毫无反应,骨头传来细密针刺般的疼。
缓了片刻,神智完全恢复冷静后,她疲惫地转头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戚嵘宁叹了口气说:“你自己回来的。”
他回忆起当时情景,只觉心惊肉跳。
那日,苏棘一早离开洞窟后,他放下在她面前强撑的伪装,躺在地上被毒性的后劲折磨着,疼痛与昏厥交替,一度没注意到身边的异样。
直到正午时分,阳光从洞顶射入,他终于完全熬了过来,体内寒气完全退去。
也正是那时,他转头看到了角落里正生长着的藤蔓,干卷的枯叶舒展着,叶表血色艳丽,仿佛正在汲取着养分一般。
他踉跄着起身,朝角落里的藤蔓靠近,在相距三四步位置停下看清了藤蔓的生长变化。
发现这变化后,他没敢妄动藤蔓,想着待苏棘回来后再与她一起仔细探查,谁知到了傍晚,回来的是个神志不清的苏棘。
从洞窟看见她回到洞口时,戚嵘宁便发现了苏棘的不对劲。
他上前看到她面色如纸,双眼无神,浑身满是伤口,水墨的衣物被血色浸染,从后背漫延直腰间,衣服各处充斥着刮烂和撕裂。
他当即问:“苏姑娘,怎么回事?”
可苏棘只是眼神涣散的盯着前方,一言未发。
戚嵘宁还欲再问,就看到苏棘缓慢阖眼,随后直挺挺地朝前面倒下,他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她,这才免了一场脸地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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