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疾奉秦公之命在蓝田大营练兵,接到景监大人的密报,还以为公父病情恶化。打开密报,竟然没拿住帛书,掉在地上。
嬴华也以为公父出事了,捡起密报,看过之后,高兴的说:“大嫂回来了,还带回为公父医病的灵药。哥,你吓死小弟了。”
嬴疾从嬴华手里拿回密报,他刚才看见“夫君如晤,妻已归秦”这八个字时太激动了,此时强行平抚,才能凝聚精神认真看上面写什么。
“夫君如晤,妻已归秦,特拖景监大人送来书信。公器私用,深觉不安,然此心刻刻挂念夫君,只恨不能即时相见,望夫君原宥。昔日留书撇下夫君与尚在襁褓中的孩儿,实乃身不由己。其后,遍访各国名山,于巫山中得续命之灵丹妙药,不敢迁延。既进咸阳,取易方知夫君身在蓝田。公务在身,君自保重,勿念。”
嬴疾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这封书信,若非嬴华几次叫他,仍觉做梦一般。
“哥,驿差送来公父书信。”嬴华说。
嬴疾赶紧打开,看完脸红了。
“哥,公父可有要事?”嬴华焦急问道。
嬴疾收起书信,不好意思的回答:“公父许我回咸阳三日,夫妻团聚。”
嬴华“啊”了一声,故意做出羡慕嬴疾的样子,“公父真是偏心。”
嬴疾用竹简轻轻敲了一下嬴华的额头,“人小鬼大。”
连夜交接好军务,天刚蒙蒙亮,嬴疾便急不可待的出发回咸阳。公父信中说,不必急着去宫中和国府,可直接回家,休息好,再行禀报练兵之事。嬴疾快马加鞭,恨不得生双翅膀飞回家里,差不多百里的路程,他不到半日便到了。
下马,隔着大门听着熟悉的声音,嬴疾闭上眼睛,强忍心酸,睁开眼的时候,泪水在眼眶中涌动。用手拭去泪水,颤抖着推开大门,看见那个不知在心中想念多少次的身影正在扶着元儿的手臂,摆正元儿不标准的姿势。
看见有人推开门,她们停下来,元儿颠颠的跑过来,差点摔倒,嬴疾伸手扶了一把。元儿抱住父亲的胳膊,回身指着院中站着的她,“阿大,娘亲回来了,您欢不欢喜?”
“欢喜。”他能听见自己声音的颤抖。
尘悟虽有些无措,面上还能保持些冷静,她笑着温柔道:“这么早就回来啦。”仿佛她从未离开,仿佛她一直都在。
嬴疾拉着嬴元走到她面前,强忍着内心的波澜,才能笑出来,“嗯,公父恩赐,许我归家三日,一家团聚。”
尘悟从袖中拿出棉帕,为他拭去脸上的尘土和泪水,心疼道:“快马加鞭的,一路辛苦了。天这么冷,别冻着,进屋暖暖吧,喝点热水,休息休息。”
嬴疾抓住她的手,答应道:“好。”
一家三口回了屋。
尘悟吩咐人在屋中生起火盆,又命侍女打来热水,亲自浆洗棉帕。
嬴疾坐在书案边,看着里里外外忙活的妻子。这样的情景,不知在梦中出现过多少次,眼眶不由得又湿了。别过头,偷偷用袖子抹去还未流出的泪。尘悟已洗好棉帕,递过来,柔声细语道:“别用袖子,一路风尘,不干净。”
嬴疾接过帕子,连连答应,“好,听夫人的,不用袖子。”
尘悟在嬴疾对面坐下,温柔的看着她,问道:“没吃早饭?”
嬴疾点点头。
尘悟又吩咐侍女将早已熬好正在温着的热粥端上来,“知道夫君今日回来,担心路上寒冷,早上熬了一大锅热粥温着。不想还未到午饭的时候,夫君已经到家,老天欺我。”
嬴疾目光一直追着尘悟,接话道:“收到夫人帛书,又得公父恩赐,我当然心急。”
“这莫非便是周尹吉甫所说,‘人定胜天’?”尘悟逗嬴疾开怀。
嬴疾知道她的心思,顺着她,“非‘人定’,实为‘妻定’。”
粥端上来,一家人饱餐了一顿。吃完饭,夫妇俩陪着嬴元玩儿了一会儿,嬴疾便吩咐乳娘带孩子下去睡觉。
嬴疾拉着尘悟的手不肯松开,双目看着妻子不肯移开,生怕她下一刻会消失。
尘悟由着他任性,“灵药已经交给商君,你可放心。”
嬴疾“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他心中有许多话想对妻子说,可话到唇边,只变成一句:“夫人,陪为夫手谈一局如何?”
“好。”她答应。
嬴疾拉着尘悟来到棋案前,棋案边是她的画像。
嬴疾看着尘悟轻轻抚摸画布,终究没忍住,将她紧紧锁在怀中,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过了许久,嬴疾轻轻捧起尘悟的脸,与她额头相抵,不知是她的泪,还是自己的泪,湿了两人的脸庞。
尘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嬴疾对她拼命索取啃噬,粗暴得像一头受伤被困的野兽,恨不能将她嚼碎了吞入腹中。她没有反抗,她觉得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可是最终嬴疾还是停下了。
他轻轻舔着她的伤口说抱歉。
她轻轻抚着他的长发说对不起。
他们约定再也不分离。
梦醒了。
尘悟一睁开眼,就对上了嬴疾那双深情的眸子,两人相对而卧,靠的极近。
“做噩梦了?”嬴疾轻声问,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尘悟点头。
嬴疾揽她入怀,轻抚她的背,“不怕,为夫在。”
尘悟把头埋入他怀中。
嬴疾觉得此时的尘悟更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他面带微笑,眸中尽是宠溺,低声说:“为夫今日还要去国府,不能耽搁。”
尘悟不依,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嬴疾又在尘悟额头亲了亲,柔声劝道:“为夫一定早些回来。”
尘悟这才松开手。
嬴疾吩咐下人准备洗澡水,把自己里里外外收拾一番,换好衣裳。临走时,他又走回榻前,拉起尘悟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夫人在家等我,为夫去去便回。”
见嬴疾真的走了,尘悟才起身梳洗。她屏退侍女,退去内衫,看着自己遍体的伤痕:这便是嬴疾那颗心的模样吗?应该很痛吧。不是应该报复在她身上吗?为何中途停止了?看今朝的模样,昨晚的道歉和约定起作用了?这样就可以了?那为什么心还在闷闷的疼呢?
傍晚时分,嬴疾与太子一同回府。
尘悟一副萎靡不振到样子,惹得太子坏笑道:“嬴疾啊嬴疾,夫人确实是你的,可也得好好怜惜才是。”见被调侃的二人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新婚夫妇一般,太子才终于放下一直担忧的心。
晚饭时,太子几杯酒下肚,感慨道:“今日嬴疾才算活过来。”
嬴疾举起酒樽,郑重神色道:“疾谢过兄长当日及时骂醒之恩,否则今日即便能与夫人再聚,终是令夫人伤心。”
尘悟跟着举起酒樽,“这樽酒该是我们夫妇一同敬太子殿下。”
“好,干了!”太子举樽,一饮而尽,“痛快!”
尘悟再为兄弟二人添酒。
太子是真心为嬴疾他们高兴,喝的有些多,酒意上来,击著而歌:“‘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嬴疾拔剑,飞身一跃,来到院中,随着太子的歌声,舞剑助兴。
尘悟手支在桌案上,拖着下巴,看着嬴疾月光下飘逸的身影,心中不由感慨:七万年间,她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各色男人、男妖、男神仙阅过无数,怎的全没此时的嬴疾好看?
太子一曲歌罢,看见尘悟如痴如醉的模样,笑着问:“弟妹如何痴了?”
尘悟懒懒的拿起酒樽让了太子一下,仰头饮尽,“‘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太子大笑,也将樽中酒饮尽。
嬴疾撤剑回屋,见太子大笑,好奇问:“怎么了?”
太子笑道:“弟妹说你是君子。”
嬴疾莫名。
尘悟晃晃悠悠站起身,险些跌倒,嬴疾赶忙扶住,尘悟推开他,走入内室。片刻后,尘悟回到厅中,将手里一个布包塞入嬴疾怀中。
布包入手沉重,嬴疾问,“这是何物?”
“既是君子,当配好剑。”尘悟醺醺然道。
太子嬴驷一听布包里是柄好剑,忙探身来瞧。
尘悟却是满眼期待看着嬴疾的神情。
嬴疾打开布包:是一柄三尺长剑,剑鞘暗红。长剑出鞘,剑啸声声。剑身黝黑如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图腾,没有锋刃,甚是压手。细看,嬴疾发现剑身竟然是镂空的。
嬴疾看向尘悟,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快试试合用吗?”尘悟催促。
嬴疾持剑随手劈向一张桌案,桌案瞬间断成两节。
嬴疾与太子皆惊。
太子急切的问道:“如此好剑,弟妹何处得来?”
“我曾有幸到过昆仑山,在一处幽谷中偶得此剑,此剑名曰‘八荒’。”尘悟回答,“据剑冢旁的碑文说:剑鞘乃天外精铁所铸;剑身是元始天尊筑封神台所余之料——八荒之精。一位远古神衹,将八荒之精置于太上老君八卦炉中融为一块,锻造了整整两百一十年,淬以心头之血,方得此剑。此剑一出,四海翻腾,**争鸣。大神结印其上,封住了它的野性。成亲之前,我曾问夫君,可缺少什么。夫君言,手中无剑。于是便带了回来。”尘悟一通说完,太子和嬴疾更是震惊无匹。
嬴疾当然十分喜欢“八荒剑”,却不敢占为己有。
尘悟猜出他的心思,说道:“夫君但用此剑无妨。碑文上还说,‘八荒剑’既是取八荒之精融于一块,便有天下合一之意,若有良将,可取之,辅助明君,一统天下。”
太子从嬴疾手中拿起“八荒剑”,上下端详,不住赞叹:“真神器也!难道冥冥之中,上苍嘱意大秦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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