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留书出走

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一晃到了孩子百日。

秦公这一脉,嬴疾的孩子算是长孙,来得又十分不易。秦公特命商君领头,带着太子、嬴华一众在咸阳的公室宗亲前来探望。秦公亲自为孩子赐名“元”,是为第一的意思。

神医也来祝贺,他送来一壶桃汁,让嬴元当即饮下。

纯奕明白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果然,没过几日,神医在嬴疾出门之后前来拜访,言说为公子夫人复诊。

纯奕屏退内室侍女,坐在棋桌前打量着棋盘,棋盘空空无一子。

“尘悟殿下,小的知您不舍,此来虽是带您走,却也有好消息。”神医道。

纯奕不耐烦的道:“走都走了,还有什么好消息?”难道,还能回来?

神医苦笑,“小的回去后,将殿下的事禀告给东皇帝君和西王母娘娘。大神们十分高兴,然而算出您与那凡人结合乃是天意,是以只是着小的带殿下回去见上一面,解开封印,之后还要送回来。”

“既然是天意,为何还要解开封印?”纯奕不解。

神医解释:“小的用术法探寻殿下元神时,发现殿下的封印方法乃是寂灭之法,非死而不能解。尘悟殿下,小的知您为昔年之事所困,却不曾想您如此执着。”

纯奕被神医一番话说得更是云里雾里,“既然非死不能解,为何还要解?”

神医叹息道:“这就是小的为何说殿下执着了,而今殿下前尘尽忘也罢了,当年结下封印时您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吗?”

纯奕似乎明白了一点,“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这个境况很危险,解开封印或许会好一些?”

神医郑重的点头。

“那这一去要多久?”纯奕问。

“一两日吧。”神医回答。

“那还等什么,我留封书信给夫君,编个理由,让他不必担心就是。”纯奕释然。

神医迟疑一下,说道:“神界一日,人间一年。”

“什么!”纯奕惊呆了,“要一两年啊。”

神医劝慰道:“尘悟殿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动摇。您的孩子本有一半神体,小的恐他在人间被红尘气消磨损耗,是以一直让您亲自为他哺乳。前几日,小的特意用蟠桃做成一壶桃汁喂给他,他现下已然是个小神仙,您离开一年半载无妨。”

“那么,再留我一晚可好?就一晚!明日一早便随你走。”纯奕哀求,“你们不是神仙吗?凡界的一晚不过神界一瞬,我们路上走得快些,好不好?”

神医怜惜的看着纯奕,点点头。

神医走后,纯奕仅存的那点冷静被慌乱完全代替。她能做些什么,才不会荒废这一晚。一急之下,眼泪扑簌簌落下。

侍女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在旁开解。

纯奕极力稳住心神,吩咐侍女们准备一桌好菜好酒,又命人为她穿上嬴疾喜欢的那套华美衣裙,略施脂粉。嬴疾不喜欢女人头上佩戴太多繁复装饰,她命侍女将发丝简单束于脑后,插上一只简单的碧玉发簪。

打扮妥当,纯奕来到嬴元的摇篮旁,逗弄着孩子。“元儿,娘亲要离开你好一阵子,我不是一个好娘亲对不对?但是娘亲为了生你可是受了好大一番罪,可见娘亲还是十分爱你的,娘亲不求你也爱回来,千万别怪罪便好。”她心里默念着。

嬴元玩了一会儿,便睡了。纯奕呆呆的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孩子,慈眉善目像嬴疾多些,眉宇之间隐隐可看出坚韧。

“夫人?”

是嬴疾回来了,纯奕抬起头,嬴疾站在不远处,“夫君回来啦,今日政务可繁多?”

嬴疾走过来,与纯奕一起看着摇篮中的孩子,“元儿今日可听话?”

纯奕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孩子的小脸,“元儿向来听话。”

嬴疾把头垫在妻子的肩上,香了她面颊一下,“夫人今日甚是美丽。”

纯奕脸上不觉一红,嗔道:“难道为妻平日便不美丽了?”

“今天有什么好事?”嬴疾的手很不老实,在妻子身上游走。

纯奕红着脸,拍了他手一下,“不正经。今日神医来复诊,我顺便提了提公父的怪病,当然没有说出公父身份。神医说他或许有办法,但得回去想想。夫君说,是不是好事?”

嬴疾的手终于停住,郑重的问纯奕:“当真有法可医?”

纯奕点点头。

“好极!夫人有所不知,公父的病商君和太子表面虽没说什么,但是每每提及总是眉头紧锁。”嬴疾得到这个消息,显然非常高兴。

“我已命人准备了饭食,美酒,今晚喝些如何?”纯奕提议。

“好,喝些。”嬴疾爽快答应。

这一晚,嬴疾多喝了些酒,夜里与纯奕好一番**。

睡前,纯奕躺在嬴疾怀里,想说些什么话,毫无头绪,只说了句:“夫君明日还要处理公务,早些睡吧。”

嬴疾许是累了,“嗯”了一声,沉沉睡去。

纯奕拖着有些酸软的身子,披上一件外袍走到棋桌前,摸着圆润透亮的棋子,与嬴疾相识的一幕幕在脑海闪现,泪珠一滴一滴滴落在棋盒里。

神医忽然出现在屋中,“殿下为何不与他多说些话?”,他的声音很平和。

纯奕瞧瞧榻上的嬴疾,不敢做声,怕吵醒他。

神医告诉纯奕,他已经施了术法,嬴疾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说些什么呢,反倒令他疑心。”纯奕用衣袖拭去泪水,“你容我片刻,我写封信给他。”

神医没拦着。

纯奕走到书案前,铺开一方丝帛,提起笔,写下“嬴疾夫君”。泪珠止不住的落下,趴在桌案上哭了一会,她接着把书信写完。忽然觉得就这么走了,实在不放心,便问神医:“神医,你既是神仙,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小的叫青木,这个名字还是殿下起的。”青木纠正,“殿下但说何事。”

“青木,我本会一些奇门观星之术,有我在身边,嬴疾料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我这一走……”纯奕有些为难的道。

青木翻手变出一卷帛书,“这卷《奇门遁甲小成》乃是殿下数万年前亲手所著。后来经过实战参悟,曾言,这卷小成果然只能算是小乘。小的有心初窥奇门遁甲,您将此书赠予小的,现下留给这个凡人足够他受用一世。”

纯奕接过帛书,一并放在书案上,叹了口气,“走吧。”

“殿下不看看孩子?”青木问。

纯奕摇摇头,“反而伤心,早晚会回来,走吧。”

天蒙蒙亮,嬴疾一个翻身从榻上坐起,人去屋空。他冲出门,大声喊着,“纯奕——纯奕——”只有侍者跑来。纯奕,她,真的走了。

嬴疾落寞回到内室,屋中一切如常,走到棋桌边,摸着尘悟曾经摸过的棋子,余温依稀尚存,人却不知所踪。

嬴疾想起昨日傍晚,他还在国府中做事,公子府的家老跑来禀报:“神医又来了,离开之后,夫人愁苦,泪流不止。好不容易止住泪,又命小的们准备酒食,还将自己装扮一新,不知为何。”

上大夫景监见他做事心不在焉,问他何事。

他不好细说,只回了,“因为家事。”

秦国公室贵族皆知公子疾与夫人情深,夫人贤惠,从不牵绊公子。能惹得公子疾坐立不安的家事,不会小。于是上大夫着他交代好公务,放他早归。

他打马一路飞奔回家,一进府,侍女告诉他,夫人正在摇篮旁哄孩子。

他走到孩子住的房间,夕阳下,纯奕温柔的看着他们的孩子,阳光在尘悟与摇篮上勾勒出一层金色的光晕,映得仿若神人一般。他有些害怕,难道纯奕真的如同外间传说,是个神仙?

纯奕如往常一样问道,“夫君回来啦,今日政务可繁多?”

平时回家,太阳老早就下山了,今日天色尚早,她竟然毫无发觉。接下来,她尽力表现得与平日一样,自己不愿拆穿她的苦心,顺遂她的意愿。

纯奕没看出他假装高兴的生硬,没看出他多喝了许多酒,没看出他与她缠绵时的贪恋。

他多希望纯奕能与他多说几句情话,多希望纯奕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纯奕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说道:“夫君明日还要处理公务,早些睡吧。”

他假装入睡,纯奕悄悄起身,坐在棋桌边哭泣,泪水落在棋盒中,也一滴一滴落在他的心上。忽然,他觉得神志不清,昏昏沉沉。

隐隐记得,尘悟昨夜曾在书案前逗留,嬴疾大步走过去,是两卷帛书。一卷记载精妙的奇门之术,一卷是写给他的书信。

“嬴疾夫君如面,妻得神医青木所救,理应报恩,又得公父医治良方,奈何所载药品珍贵难寻,不该不告而别,又恐夫君不舍,是以留书出走。此去少则一年,多则三载,必当归来。另有一书名曰《奇门遁甲小成》留与夫君,此卷乃妻亲手所著,若有所得,或可帮得夫君一二。妻不在榻,夫君可另觅好女子寥解寂寞,珍重珍重。”

“夫君,怎得如此早便起身查看公文?先洗把脸吧。”

“夫君,昨日傍晚国后招我今日入宫陪她聊天解闷,我穿这身衣服可好?”

“夫君,元儿昨晚哭闹了五次,想来是继承了你精力忒过旺盛。”

“夫君,今日我去上大夫家里与他夫人小酌,可许我多饮几杯?”

“夫君,深秋露重,你去军营练兵多带些衣物,莫着凉。”

“夫君,为妻知道你做人慷慨,但也要精打细算,小家不计算,何以掌国?”

“夫君……”

平日里纯奕唠唠叨叨的模样,竟然一幕幕浮现眼前,彼时自己还觉得有些不耐烦,而今句句在耳畔,还盼着她再多说一些。

三年而已,快的话,一年就回来了,嬴疾等你便是。

纯奕,为夫不在身边,你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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