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走到莲池边递给尘悟一只蟠桃，“吃吧，补补身子。”

尘悟接过桃子，看着青木愈发瘦削的仙躯，问道：“青木，几百年不见，怎得瘦的如此厉害？”

“你用寂灭之法结下幽冥之印，又引来弱水封了转世之路。青木为帮你，让你少些业果，劈开半幅仙躯化成一道桥梁横在弱水。你说，他能不瘦吗？”东皇帝君一袭紫色麻衣，缓步走来。

尘悟双膝跪地，刚要说话，被东皇帝君堵回去，“惹祸才知道跪。”

尘悟不敢说话。

“不用心血，全凭阵法结印，以弱水截住生门。妙！实在是妙！在大罗天呆了几百年，长进不小。”东皇帝君赞道，在尘悟听来句句芒刺在背。“谁教你的？元始天尊？”

“自己悟得。”尘悟战战兢兢回答。

“哦？了不起！怎么悟得？”东皇帝君又问。

“太上老君八卦炉中悟得。”

“有意思，说来听听。”东皇帝君的语气愈发闲适。

尘悟知道他是在强忍怒火，却不敢不答，“八卦炉中，巽位为阴，配风，有烟无火，乃生门。”

东皇帝君点点头，“是了，那些魂魄堕入黑暗之渊，如在炼狱，唯独这巽位还算一线转圜。本君是否该谢你一念之仁？”

“尘悟知罪，求帝君重罚。”尘悟伏地磕头。

东皇帝君冷笑，“罚你？本君可不敢。你乃父神的泪水所化，心血所凝，女娲又将毕生神力传与你。眼下还求你发发慈悲，解开寂灭之阵。”

东皇的话一下一下打在尘悟心里，比当年的打神鞭还要痛。人界为人时，她虽忘却前尘，却深彻体会七情，尝尽八苦。恢复记忆，深知自己犯下大错。此刻尘悟恨不得将自己撕碎成千片万片，去修补满布疮痍的尘世。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执着？”西王母来了，她心痛的说。“当年你落入父神的眼中，惹得他落下一滴泪，他用右眼含着这滴泪许久，悟得这滴泪是他心中的一念慈悲。天地成型，父神本不用殒身寂灭，但是这一念慈悲随着对你的培养越来越盛，才有了后来的身化自然。你的灵性便是慈悲。”

女娲寂灭时的话犹在耳畔回响，“孩子，你现在或许不明白，总有一天会懂的。”

她懂了！

娘娘，这次真的懂了！

可是大错已成，万死难赎啊！

“唉！”许久，东皇帝君重重一声叹息，言语中又爱又恨，“但愿你这次真的想通了。”

是的，西王母说得话尘悟一早就懂，却一直想不通。后来被恨蒙蔽了双眼，走入死地，明知是错还要任性妄为。发动寂灭阵法，她不用盘古之血，不用女娲传给的神力，不是因为尚存一念之仁，乃是无颜使用。非身归混沌，阵法不可解，也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西王母弯下身，温柔的抚摸尘悟的头，“孩子，我记得当年帝君曾对你说过‘修行是自己的修行’。今日，我再多说一句，修行不仅修术法，还要修心，首先面对自己的心。”

这话神农大神也曾对她说过，不过没有点透。

神农大神坐在桌案前，很犹豫，他问尘悟，“殿下学医术，除了强身健体，还为什么？”

尘悟趴在石台桌案上，拖着下巴想了想，不确定的回答：“为天下苍生？”

神农大神摇摇头，笑道，“这个答案好说，不好做。”

尘悟膝行至神农大神身边，行了叩拜大礼，“请大神教我。”

神农大神扶起尘悟，“殿下可愿与老夫走遍八荒**，探知天下万物。”

如何为天下苍生？为何要走八荒踏**，探知天下万物？乃是为磨练一颗仁爱之心。

这，确实不好做。

东皇帝君感叹道：“你走了一遭尘世，竟然将几万年没有参破的道理参破，还不算太晚。”

尘悟又磕了一个头，“该如何弥补，请帝君示下，尘悟愿一死谢罪。”

东皇帝君恢复往常平淡的模样，语气轻松了一些，“虽然麻烦，死倒是不用，冥冥中该你逃过一劫。”他忽然“哼”了一声，“说来这一劫也是你自己放过自己，当初你若事事做绝……算了。”见尘悟还趴在地上，“起来说话吧，像什么样子。”

尘悟赶紧爬起来。

东皇帝君走到她面前，“当娘的人了，坚强些才是。”

尘悟点点头，眼圈却红了。

“你真该谢谢青木，若非他舍去半副仙躯，搭了那座桥，为亡灵转生，你就真的万死难赎。”东皇帝君柔声说。

尘悟正要向青木行礼，被青木拦住，“殿下使不得，青木是您的伴读，得您赐予这副仙躯，又传授《奇门遁甲小成》，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受下尘悟这一礼吧，她给你跪下磕头，你都受得起。”东皇帝君说。

青木只好手足无措的受了尘悟一礼。

东皇帝君又说：“本君用傀儡术在桥边做了一个引路人孟婆，王母以弱水为引做了孟婆汤。喝下孟婆汤的人会忘却前尘往事，自然也会忘记你将他们打入黑暗之渊的事情。”

“快说眼下。”西王母催促东皇帝君。

“寂灭阵法生门已现，就看尘悟能否变杀阵为活阵，让尘世那些人不再互相残杀。”东皇帝君说。

尘悟脑中迅速思虑，慎重道：“尘世即便没有寂灭之阵也会自相残杀，我当初结阵乃是因循了这个势，推波助澜。若想破阵，必先破势。”

“如何破势？”王母追问。

尘悟皱眉苦思，忽然想到合八荒之精练成一块锻造的“八荒剑”，豁然开朗，“合一。”

“合一？”王母不解。

东皇帝君毕竟征战多年，击掌叫好，“好个‘合一’！因势分裂，结杀阵，因势合一，现生机。这样比直接破阵要少受很多反噬，绝妙！”东皇帝君这个时候还牵挂着尘悟，怕她遭受反噬。

“势之所趋，非我等可扭转。”王母还是很担心。

“娘娘不必担心，我能说出这个方法，便是势已经到了合的这一边。”尘悟既是劝慰王母，也是说时情。

“如此你马上去人界，莫错过大好时机。”东皇帝君说。

“我还需要做些准备。”尘悟说。

“你在昆仑境已经呆了差不多两天，准备得快些。”东皇帝君催促。

王母再三叮嘱，“去人界少用神力，免得被反噬，记得你还在历劫。”

尘悟点头答应。她默念法诀施法，“八荒剑”从瑶池中缓缓升起，腾起万丈水瀑，剑在剑鞘中嗡嗡轰鸣，似是感应到主人的召唤。初得“八荒剑”时并没有剑鞘，是太上老君觉得好好一把神剑总被封印着会被消磨锐气，于是用打造定海神针的天外神铁打造出一副剑鞘。尘悟拔出神剑，用封印之术封住八荒剑九成神力，神剑终于安静下来，乖乖的回到剑鞘。

尘悟翻手将八荒剑收入袖中，向东皇帝君与王母拜别后，御剑飞上大罗天。

好在太上老君在家，他见到尘悟又喜又忧，欢喜能再见到老朋友，忧虑老朋友这祸闯得忒大，不易善了。

“老君，你若能帮我，这一劫便渡了。”尘悟没工夫和他叙旧，直接了当的说。

老君连忙答应，“老儿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老君，你这里可有帮助凡人延长寿命的灵丹，一年半载即可，吃下去就能活蹦乱跳的。”尘悟焦急的问。

老君犯难了，“老儿这里的丹药凡人吃了马上能飞升成仙。”

秦公吃下老君的药飞升成仙，尘悟想想觉得不妥。人界的事情，眼下不能有大变动。

老君忽然想到，“殿下，你当年随神农大神走遍八荒**，难道没收藏些人界的灵药？”

他这一提醒，尘悟顿时想起来了，道声谢，又御剑去了巫山。

走进当年设下的结界，向神农大神的牌位拜了三拜，取走两颗续命灵丹。神农大神健在的时候，每次尝试一种新药，便会命尘悟守在身旁，如果中毒太深，十日不醒，便给他服用一颗，可延长一年寿命。他还曾嘱咐，此药虽取材于人界，然炼制方法乃是用的神力道法，人服用一颗百病即除，延寿半载，实为逆天而行，是以万不可见于人世。

“大神，尘悟辜负您的教导，为祸人世。今日为弥补大过，取走两颗续命灵丹，望您念在尘悟真心改过，成全于我。”说完跪地磕了三个头，走出结界。

从巫山前往咸阳的路上，尘悟算了一下，离开凡界一年六个月零五天，秦公尚在人世，不过病入膏肓，就差一口气了。她得赶紧回到嬴疾身边，尽快献灵药给秦公。

想到嬴疾，尘悟落寞的心中不禁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