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让人知道他打桃花的事。
就在李大富想要扔掉棍子的时候，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哎，那个是不是你家桃花？”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大富看到了那人身后蹲着的一道身影。
女孩此刻正侧对众人蹲着，她的手还在不停地薅地上的野草，口中念念有词：“要死了、要死了，爸爸妈妈都要死了......”
“孩子这是怎么啦？”有好心的女人走过去，把桃花搀了起来。
桃花也很乖顺，顺着她的力道就站了起来。
女人把桃花带到人群中，众人这才发现她的脸色白的吓人，跟见鬼似的。
“要死了...要死了...爸爸妈妈要被打死了......不要打死爸爸妈妈......”
她目光呆滞，口中喃喃着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并没有认出来父亲就站在她的面前。
“桃花？桃花！”李大富用力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掌。
桃花并没有反应。
“这闺女怕不是傻了吧！”
“我看不像，像是被吓得了，老李，不会是你给孩子打太狠了吧？”
“要我说肯定不是，老李平常从来不打孩子的！我看肯定是桃花撞着东西了，要请人看看。”
“......”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不断。
李大富心中却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拿棍子打了！应该改拿皮带抽的！
这样也不会把她这个老毛病吓出来，现在还要想办法糊弄这些看热闹的人。
最关键的是，小县城有个风吹草动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县，他最看重自家的名声，要是毁了可怎么办？
李大富想想就觉得糟心不已。
“这是咋啦？”一道女声响起。
原来是汤丽云赶到了。
她看到桃花的样子就眼皮一跳，心中后悔不迭。
她就不该听丈夫的，她也不该去拿那根棍子。
与李大富不同，她心中担忧的是兰花和耀祖的名声，万一别人觉得桃花是神经病，再怀疑兰花和耀祖怎么办？
兰花还怎么嫁人？耀祖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她僵着脸笑：“桃花这是看...看恐怖片被吓着了！桃花，走，跟妈回家去！”
汤丽云说着，就去拉女儿的胳膊。
但就在这时，李大富终于意识到肚子的不对劲了，联想到晚上那只让张启祥和林香云丢了大脸的鸡......
他脸色铁青的迈开步子就想往家里的厕所赶，但已经来不及了。
哗啦啦——
众人稀奇的往他身上看去，只见有什么东西顺着李大富的裤腿流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我靠！他拉裤子了！”
在一片咦声中，李大富尝到了张启翔今天丢脸的滋味儿，不，他更丢脸，因为这里可不止四个人，而是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啊！
恐怕今晚都要传到外县了，他们会怎么说他？
李大富在乡下生活了一辈子，他太知道人言可畏的可怕之处，事情的真相经过传播就会变成可怕的流言，说不定还会有人传他出去卖......
李大富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众人的眼神。
在恐惧的加持下，他一言不发，步伐僵硬的扭头就跑，只留下了妻子和女儿待在原地。
人在极度社死的情况下，是没有心思照顾任何人任何事情的，即使是的亲人或者看重的东西。
汤丽云目瞪口呆。
汤丽云心累到麻木。
她不能理解，如果肚子难受，为什么丈夫不知道去厕所，哪怕跑两步去草丛解决一下也行啊！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憋不住呢？
但汤丽云晚上吃肉吃的很少，没能有机会领略那只加了料的可怕的鸡的威力。
“嚯！这李大富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大的男人了还拉裤子！”
“哈哈哈哈！”
“小点儿声，人家媳妇和闺女还在呢！”
“他媳妇身上也臭的很，不会是在粪坑里——”
“说不定他是......那个那个！”
“嘻嘻嘻！”
“......”
汤丽云没忘记自己背后还顶着一大块儿脏污，她拽着桃花的手就想往家走。
可桃花此刻就像是脚下长钉子一样拽都拽不动。
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万一有人问桃花：爸爸为什么拉裤子？
她实话实说，那就丢脸就丢大了。
好在她这会儿“傻了”，只要把她赶紧弄回家——
汤丽云又急又气又恶心，身上的臭味还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自己今天有多狼狈。
她的嘴唇都在哆嗦：“你走呀，桃花，妈求你了，快走吧！桃花......”
桃花没理她，依旧在机械的重复那几句话。
汤丽云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有很多人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建议：
“小云，要不你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丽云，我这儿有个看事特别厉害的，你去领着桃花驱驱邪、叫叫魂，我微信推给你啊！”
“我们家有三轮车，我现在去开？”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上来就问桃花：
“李桃花，你为啥说爸爸妈妈要死了？”
“你爸爸妈妈被谁打死了？”
桃花的眼珠僵硬的转了转，她张了张唇，说：“被——”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嘴就被汤丽云的两只手死死捂住了。
汤丽云尖叫：“李桃花，你醒醒！”
汤丽云太急了，她不但捂住了桃花的嘴、还捂住了桃花的鼻子。
桃花感觉到氧气在一点一点流逝，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凶狠，然后她抬起双手用力握住汤丽云的，接着狠狠地朝她的手咬了下去——
汤丽云啊的一声痛叫起来，下意识放开。
“不许打死我爸爸妈妈......妈？”
桃花的鼻腔又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而这似乎也带回了她的理智。
看着汤丽云手上血淋淋的牙印子，桃花眨了眨眼，十分疑惑：“妈，你的手怎么了？”
汤丽云看着女儿，神色从暴怒变得阴沉，接着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平静。
是了，桃花自从小时候那次被吓得太狠了之后，次次发疯、次次不记得发疯期间的事。
“妈没事，桃花，咱回家吧。”
“哦。”桃花应了一声，跟在汤丽云身边离开。
母女二人走了，被吓得不轻的围观人群中重新恢复了热闹。
“你们瞧见桃花那丫头刚刚的疯劲儿没有？”
“咋没看见！这丫头打小就乖，真是奇了怪了，怎么突然咬她妈咬的这么狠？”
“我感觉她有神经病！”
“就是啊！哪有咬自己亲娘咬这么狠的！这丫头真是个白眼狼！”
“我瞧着丽云也不太对劲，像是知道点啥......”
母女俩就这样维持着诡异的沉默回了家。
自己身上又脏又臭、丈夫拉肚子拉的厉害，耀祖肠胃弱，说不定待会儿也要拉肚子，她要带着这两个人去看医生......
汤丽云没有力气发火了。
她看着桃花，直接命令：“你去把厨房还有堂屋收拾了，我去看看你爸跟弟弟。”
桃花点头应是，毫不犹豫的按照汤丽云的吩咐去了厨房。
汤丽云长舒一口气，果然，只要不用那件事吓唬桃花，她就是正常的听话女儿，让干什么干什么。
她心里惦记着儿子跟丈夫，先是去问了耀祖，听他说自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又赶紧回卧室找出来一身干净衣服寻丈夫。
汤丽云拍拍厕所的门，大声询问：“老李，你要衣服吗？”
没人回答，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在响。
汤丽云心中一慌，生怕李大富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手掌用力的狠狠拍起门来。
“老李？老李！你说话啊！”
下一瞬，门被打开了，露出了一条缝，从门缝中传来了男人不耐烦的声音：“把衣服给我！给我弄点药去！”
汤丽云这才放下心来，她哎了一声，把衣服递给丈夫就折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能穿着这身又脏又臭的衣服出去，她得换一身干净衣服。
桃花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正好看到汤丽云慌慌张张的骑着电动车出门去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分，还在开门的诊所已经很少了，想必是去了药房买药。
桃花决定趁母亲回来之前先把堂屋收拾了。
地面一片狼藉，十分恶心。
桃花觉得要是用抹布清理，那实在有些糟蹋抹布，她想了想，去了汤丽云的房间，找出好几件她和李大富的旧衣服，然后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始收拾残局。
她面不改色的清理完了地面上的污渍——起码看不出灰色的水泥地面看不出来有什么脏污了。
清理过程中产生的垃圾统统被她扔进黑色塑料袋中，包括汤丽云和李大富的旧衣服。
桃花摘掉手套，看到李耀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桌子上还剩了一盘完好的没有被打翻的凉拌鸡丝，桃花朝弟弟招手，“耀祖，还剩一点肉你吃不吃？”
闻着空气中掺杂着恶臭味的食物味道，李耀祖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扮了个鬼脸，“要吃你自己吃吧！”说完，耀祖就跑了出去。
汤丽云不在家，李大富还在厕所，桃花才不会管他去哪里。
她拿过准备好的拖把——上面的拖布都变成黑色的了，任原主之前如何勤快，这个拖把始终难以保持干净如初的样子。
桃花在地上泼了一盆水，用拖把来回拖过后再泼水，如此反复几遍，最后她又在地上喷了大量的花露水，那股恶臭才被压下去。
活儿差不多都干完了，只剩下倒垃圾了。
桃花提着一大袋垃圾和那根拖过地的拖把往院外走去，路过水井边的时候，桃花不由得停了下来。
这口井——
最开始的时候，桃花害怕这口井，到了后来，这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