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金秋十月,地里的庄稼尽数收割入仓,地头也播下了麦种,农人这才算卸下一年的忙碌,终于能歇口气。

新粮刚脱粒晒干,村里的磨坊便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端盆提罐,装着新收的玉米,三三两两聚在阴凉处,一边等着磨面一边唠闲嗑。

许氏和程大江拉着几筐满满当当的麦子过来,刚放下箩筐,旁边的杨婶子就凑过来问:“程大家的,这不年不节的,磨这么多面,是家里有喜事?”

许氏满面红光道:“可不是嘛!我家凌小子后日成亲,婶子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吃席啊!”她说着,朝程大江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把箩筐往大磨盘那边挪,好排队候着。

杨婶子一拍大腿,嗓门顿时拔高了几分,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瞧我这记性!前儿还听别人提过一嘴呢!后天我一准到,洗菜切菜我都熟,到时候你尽管喊我帮忙!”

“哪能麻烦你呀。”许氏笑着应和两句。

这热闹劲儿引得不远处一位筛面的大娘也抬起头,笑着插话道:“程大家的,是凌小子成亲啊?先前就听王媒婆提过,说是寻了个顶好的哥儿,可算是盼到日子了。”

“那是,”许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我们做长辈的,不图别的,就盼着他们顺顺利利成家,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说话间,前面那家已经磨好了。许氏忙收住话头,快步过去帮程大江扶稳箩筐。

村里的磨坊有一个大磨盘并两个小磨盘,是大伙凑钱置办的公产,谁家都能用。

程大江给拉磨的骡子套上绳,又拿布蒙上它的眼睛,拍了拍它的背,骡子便踏着稳健的步子,绕着磨盘一圈圈走起来,蹄声“哒哒”响起。

许氏守在磨盘边,手里的瓢一勺勺往磨眼里添麦粒,另一只手还攥着小笤帚,不时把磨出来的糙粉扫进下方的木桶里。

程大江则在一旁架起罗面的筛子,细细筛着磨好的面粉,细面簌簌落进新布兜里,不一会儿就积了小半袋。

旁边等磨面的汉子闲不住,又搭话问:“程大家的,我听说你家这回席面,请的是隔壁村的王二师傅?”

“是他。”许氏跟着骡子的步子挪了挪,手上不停,“王师傅手艺好,这阵子成亲的人家多,我上月就特意跑了趟隔壁村,把人给定下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媳妇没听过,好奇道:“王二师傅是谁呀?我之前听婆婆说,村里办席面,都是请姓李的师傅做的好吃。”

“你说的李师傅,前几年身子不好就歇了。”方才搭话的汉子翘着腿,掰着手指头说,“这王二和李师傅同村,才三十出头,手艺一点不差!上次村长家大小子成亲,请的就是他,那道酱肘子炖得油亮软烂,我家那口子回来还念叨了好几天,说比城里酒楼的还香!”

围着的人也想起来了,纷纷点头附和。村里哪家席面做得香、哪家味道寡淡,吃席的人心里都门儿清,过后还会拿出来念叨。能请个好厨子办席面,在村里可是件顶有面子的事。

许氏听着,脸上的笑意更盛了,顺势就接道:“这好厨子做席,大家吃得也高兴。后天都来啊,一定得来热闹热闹!”

她这话说得敞亮又热情,众人也都笑着应和。杨婶子嗓门亮,笑着说:“就冲王师傅这手艺,那肯定得来!”

方才那汉子也高兴道:“请的王二,那这席面准错不了,我后天肯定去沾沾喜气。”

旁边人闲不住,又开始扯闲篇,许氏和程大江偶尔接几句话,等两担麦子都磨成面粉,扛着面袋箩筐往家走。

刚到院门口,就见程凌也采买回来了。

许氏赶紧放下手里的活,上前接过箩筐翻看,“我看看,红双囍、喜烛、喜糖都齐了,红纸家里还剩些,应该够贴了。”

她把东西一一归置到堂屋桌上,突然顿住,回头问:“儿子,祭祖用的线香和黄纸,你买了没?”

程凌喝了口水,下巴抬了抬,示意道:“在最下边压着呢。”

许氏又翻了一遍,果然找着了。她拿着线香黄纸往里屋走,嘴里还念念有词,“东西都齐了吧?我再想想……红封、喜帕、迎亲用的红绸,应该没落下的了。”

话音刚落,程二婶刘氏就推门进来,直奔堂屋,“大嫂,我都跟那几家说妥了,明日一早让二河去拉桌凳,洗碗洗菜的婶子阿么也都打过招呼了,明早天一亮就过来。”

许氏连忙应着,又道:“明日去城里买席面要用的菜,王师傅早列了单子,我看让凌小子和他爹去就成,你帮我在家招呼着。”

刘氏坐下帮她整理桌上的物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大嫂,迎亲那日抬轿的小子和押礼的人,都定好了没?”

“定好了定好了!”许氏笑着说,“抬轿的都是村里知根知底的好后生,晚些我给他们每人包个红封,押礼的请了族里三叔公,昨日大江已经拿了两斤果子过去说了,三叔公一口就应下了。”

成亲要操持的事多,里里外外都要打点,许氏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少,脸上的笑意却没断过。

成亲前一天,天刚亮,程凌就跟着程大江去城里买菜,箩筐堆满了新鲜的猪肉、活鱼、青菜和各种干货。

家里先前打过招呼的婶子阿么也陆续过来,帮忙擦洗桌椅碗筷,院子里洋溢一股热闹劲儿。

程家大门敞开,邻居家的几个小孩在院里跑来跑去,见程凌从城里回来,嘴里连喊着“凌子哥要娶夫郎咯”。

程凌笑着从兜里摸出几颗糖分给他们,揉了揉一旁小孩的脑袋,转身往后院去帮忙。

后院几位阿么婶子围着井台,一边搓洗一边唠嗑,手里的活计没停,嘴上的话也没断。

“程家这席面办的大方,我方才瞧见拉回来不少肉。”

“可不是嘛!瞧那买的活鱼一条条也都是大鱼。”

“嘿,这般我倒是更盼着明天吃席了。”这位阿么一脸高兴,手上擦洗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大家乐意来帮忙,不光是为着沾喜气,等席面结束,主家还会给些红封或吃食带回去,人人脸上都乐呵呵的。

程凌往后院的鸡舍走,按许氏的吩咐,要给迎亲时送舒家的鹅系上红绳。

这鹅是前几天从村里养鹅户那买的,养得敦实健壮,通体羽毛油光水滑,脖颈一伸一缩间,透着股倔劲儿。

程凌推开鸡舍门,刚伸手按住鹅的翅膀,那家伙立马炸了毛,双翅扑棱得跟风车似的,长脖子猛地往前一探,黄澄澄的喙直朝他手背啄来。

他眼疾手快躲开,另一只手已然攥住红绳,利落地系在鹅的脚踝上,又屈指在它肥硕的背上轻敲了两下,“老实点,明日给你找个好地方。”

松开手,鹅还梗着脖子瞪他,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记仇般盯着他的手。程凌没再多逗它,添了水和谷子,随手关上鸡舍门转身离开。

经过自己屋子时,他停下脚步。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门墙上贴了大红囍字,窗台上的尘土都被擦得一干二净。新打的衣柜和桌子立在墙边,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许氏正在铺床,崭新的红被单铺得平平整整,鸳鸯喜被叠得方方正正。

她抓了把花生红枣撒在床上,嘴里念着“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回头看见程凌直愣愣站在门口,她笑着打趣道:“傻站着干啥?呆啦?”

程凌抬脚走进屋,目光落在墙上的红喜字上,又移向那床红得扎眼的喜被。

这屋子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的东西,明日起,就会有乔哥儿的东西了。

他伸手摸了摸被面,布料厚实柔软,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嘴上却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今晚你先睡堆粮食那屋,我先前已经打扫过了,被子枕头也都放那边了。”

许氏看了眼窗外,听见有人喊她,连忙拿起篮子和抹布,又嘱咐道,“儿子,你待会儿找个时间再试一次婚服,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没问题就跟我说一声。行了,我先忙去了。”

许氏匆匆离开,程凌从衣柜里拿出叠得整齐的婚服,是用那匹海棠红细布做的,针脚细密。

他没直接上身试,怕身上的汗味弄脏了,只在床上展开看了看,又一脸认真地叠好,放回衣柜最上层。

明日,就能看见穿着嫁衣的乔哥儿了。

十月十八,宜嫁娶。

天还没亮,程家的灯就亮了。

程大江吃完早饭,牵着牛车去临村接王师傅。许氏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堆在灶屋的菜蔬,和一早过来的刘氏一起,架起锅熬稀饭,蒸馒头。

一会儿来帮忙的人多,得让大伙先吃口热乎的。

程川和程月也起得早,这几天跟着忙前忙后,脸上满是兴奋,站一旁等吩咐。

程二河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前院的地,思量道:“前院放四桌就行,太挤了不好过人,后院宽敞,剩下的六桌都搬后院去。”

“好咧!”程川和程月得了令立刻上手,两人抬着桌面,程二河搬着板凳,来回几趟就把桌椅摆好了。桌椅昨日已经擦洗过,程月还细心地在每个桌角都贴了小喜字。

许氏见了,把灶上温着的茶水端出来,递给程月,“小月,先别倒,等会儿有人过来了再添热水,免得凉了。”

“我晓得了大伯母。”程月小心翼翼地接过茶壶,按许氏的吩咐放在桌边。

太阳慢慢爬上山头,院子里越来越热闹。靠着墙角的地方架起了两个大灶,柴火“噼啪”响着,烟筒里冒出的青烟袅袅升空。

灶屋里也没闲着,王师傅带来的徒弟已经开始处理食材,切菜声、剁肉声此起彼伏。

午时王师傅给大伙做了顿便饭,吃完后,就开始正式准备晚上的席面,浓郁的香味渐渐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迎亲的队伍早就候在院外,抬轿的后生、吹唢呐敲铜锣的师傅,个个穿着干净的衣裳,脸上喜气洋洋。

许氏特意给每个人塞了个小红封,拉着为首村长家二小子柱子叮嘱道:“柱子,路上可得稳着点,新夫郎脸皮薄,禁不起颠。你们可别瞎闹腾,安安稳稳把人接回来就成。”

按村里的习俗,迎亲时抬轿的偶尔会颠几下闹热闹,许氏怕舒乔不适应,特意多嘱咐了几句。

柱子咧嘴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婶子你放心!我保证把新夫郎平平稳稳接回来,绝对不瞎闹!”

吉时一到,程凌穿着海棠红的婚服,胸前别着大红花,同迎亲队伍一起,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往城里南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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