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蘩,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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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近日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那便是宁家的大小姐在上元灯会突然失踪,宁家派人寻找了整整两日终于在渔梁镇的坝上寻到,但是人却傻了。
城中百姓为此议论纷纷,道这宁员外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却不想却发生这种事,着实令人唏嘘。
宁家寻遍名医,再诊治过宁采蘩后,皆是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宁员外为此大病一场,扬言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把宁采蘩治好。
宁府。
锦儿端着膳食走进房中,她见宁采蘩双目呆滞地望着窗外,眼眶微微发红。
“小姐,该用膳了。”锦儿强忍住哭意,她走至床榻前,柔着嗓音道。
宁采蘩却好似未闻见她的话,依旧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锦儿见状鼻子一酸,不禁淌下泪来,她无比后悔,当日为何不继续拦着宁采蘩,就算是被她恼了,也断不会像现下这样。
“小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锦儿独自伤心片刻,她握住宁采蘩的手,喃喃道。
说罢,她开始小心地伺候宁采蘩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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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了好几月,已至梅雨季节,连日的阴雨绵绵,整个宁家好似笼罩其中。
宁采蘩依旧未有好转,宁员外俨然是失望了,府里的仆从们大气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惹了宁员外不快,一言一行更是小心翼翼起来。
宁采薇趁锦儿出去,她面色漠然地走进卧房中,目光扫向了宁采蘩,便瞧见宁采蘩痴傻的模样,心中登时涌起了一股快意。
她缓缓地走了过去,走至床榻前,细细地打量起宁采蘩来。
良久,宁采薇俯视着她,勾起唇角道:“姐姐,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呢?”
宁采蘩仿佛未听见似的,失神地望着窗外。
这一刻,宁采薇再也克制不住,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她冷笑道:“当真是老天有眼,叫你傻了,如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同我作对了,说不定爹以后也会忘了你,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傻子的。”
宁采蘩面无表情,原本一双明亮的眼眸像是凝固似的,呆滞而木讷。
宁采薇得不到任何回应,她没有恼,反而蹲下身来。
细白的手指捏住宁采蘩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同自己面对面。
宁采蘩目光呆愣地注视着宁采薇。
“我的好姐姐,就这样一直傻下去吧。”宁采薇眼底带着压抑的恨意,一把推开宁采蘩,轻笑道。
宁采蘩没有反抗地倒在床榻上,宁采薇盈盈地站起身,清丽的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卧房安静一瞬,却突然响起宁采蘩的声音。
宁采薇顿时一僵,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处。
“潮起潮落,生于潮起……”宁采蘩的嗓音虚无缥缈,又低又轻,却在偌大的卧房显得格外清晰。
宁采薇屏住呼吸,步履轻轻地走至床榻前。
她探出头,便看见宁采蘩无甚神情的面容,嘴里念叨着:“海上明月共潮生……”
宁采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面露几分惧意。
不知是心虚,还是恐惧,她吓得再也不敢在待在此处,疾步逃了出去。
正巧锦儿站在廊下,她远远地看着宁采薇狼狈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纳闷,但并未多想。
她推开门走进卧房中,转头竟见宁采蘩躺了下去,遂急忙走过去。
宁采蘩被锦儿扶来的时候,她口中还在反复念叨着:“潮起潮落……”
“小姐,你说什么?”锦儿微怔,她并未听清。
“生于潮起,名为潮生……”
锦儿激动地站起身,眼中绽出巨大的欣喜,道:“小姐讲话了,小姐讲话了……”
她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出去通知宁员外。
宁员外闻言,便匆匆赶了过来,但他怀着期待地看向宁采蘩时,却立刻失望了。
宁采蘩面孔呆滞,神情麻木地注视着所有人。
“老爷,奴婢真的没有骗你,方才小姐当真讲话了。”锦儿愣住了,她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说什么潮起潮落……”
宁员外空欢喜一场,他也懒得再去斥责锦儿,便要离去。
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在宁员外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宁员外闻言脸色微变,吩咐道:“将他们引至前厅,我片刻就来。”
待宁员外一行人走至前厅,便见厅中站着两位身穿古朴道袍的道士,一位年长些,气质温和,另一位则是小童打扮。
宁员外未想到是两位道士,他面带犹豫地走过去,请两位道士先坐下,随后吩咐丫鬟奉茶。
“不知两位高人前来,所为何事?”宁员外开门见山地问。
年长的道士已是花甲之年,气质却缥缈出尘,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他伸手摸了摸胡须,语气温和道:“贫道等今日经过此地,听闻贵府千金中邪,遂不请自来,冒昧打搅了,还请员外勿怪。”
“原是如此。”宁员外恍然大悟地点头,他看向老道士,语气缓和地问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法号灵宣真人。”
“您便是灵宣真人?”宁员外闻言一惊,他立马起身,忙道,“早就听道长人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仙风道骨。”
“员外同贫道讲讲令爱是如何中邪的吧。”灵宣真人含笑道。
于是,宁员外便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告知于灵宣真人,他颓然地讲完,禁不住长叹一声。
“令爱是否中邪也未可知,不如员外带贫道等前去瞧瞧?”灵宣真人凝思片刻道。
宁员外引着灵宣真人前往后院,来至宁采蘩的卧房。
“道长,您请。”宁员外语气恭敬道。
灵宣真人踏进卧房中,再见到了宁采蘩的情状后,他的脸色一变。
“道长,如何?”宁员外小心翼翼地询问。
灵宣真人脸色微沉,正色道:“贫道也不瞒员外,令爱这是被妖孽缠上了。”
宁员外登时噤声,他遍体生寒,嗓音微颤道:“道长何出此言?”
“方才贫道观令爱,她面目呆滞,看似是中邪,实则是被妖孽迷住心窍所致。”灵宣道长娓娓道来。
宁员外心头打鼓,他连忙跪下,求道:“还请道长施以援手。”
“员外这是做甚,快起来。”灵宣真人唬了一跳,连忙将宁员外扶了起来,他沉声道,“令爱贫道自然会救,请员外放心即可。”
宁员外闻言面色稍霁,他双目担忧地看向宁采蘩,心中多了几分不安。
“方才您说是在渔梁坝上寻到她?”灵宣真人沉思片刻,突然问。
“是。”
“贫道观她身上沾染水气,又是在坝上寻到人,想必是水中物缠上了。”灵宣真人沉声道。
“什么,那妖为何要缠上小姐?”锦儿吓得脸色惨白,惊呼道。
“这,这……”宁员外手足无措,他焦急道,“道长,这该如何啊?”
“员外莫急。”灵宣真人沉思片刻,耐心道,“因令爱年幼,体质偏虚,被妖缠上遂才会如此,贫道现下可施法。”
“多谢道长,若是您能救下小女,我定会牢记您的恩情,以后给您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宁员外颤声道。
灵宣真人环顾四周,他皱眉道:“所幸那妖不在,贫道现下就作法,各位暂且退下。”
“劳烦道长了。”宁员外心有余悸,他松了一口气道。
一群人退出帷帐外,静静地看灵宣真人施法。
灵宣真人拿起拂尘,他张口念起法诀,渐渐地有一股柔和的灵力凝聚在一起,开始运转。
他手腕一翻,拂尘遥指坐在床榻上的宁采蘩。
灵力聚集在宁采蘩的身上,灵宣真人口中念着法诀,手指不停地输出真气。
床榻上的宁采蘩突然瞪大双眼,喃喃道:“潮起潮落,生于潮起,名为潮生……”
灵宣真人咬牙,他继续念法诀,登时一股强烈的灵力从拂尘中点进宁采蘩的额中。
宁采蘩开始发作,她面带痛苦,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着方才几句话。
宁员外站在帷帐外,他闻见宁采蘩痛苦的声音却无能为力,不禁红了眼,只能急得来回走动。
不觉间,灵宣真人额头冒出涔涔的汗珠,他身边的小童见状,也来助其一臂之力。
小童左手向上,右手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画了一个火符,带火符画完,随即毫不犹豫地贴在了宁采蘩的面上。
宁采蘩发作得愈发强烈,她脸色惨白,倏然吐了一口鲜血。
“不好!”灵宣真人脸色一变,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小童,吩咐道,“那妖的妖力太过霸道,快将火符撤下,否则会危其生命。”
小童点头,迅速将火符从宁采蘩的面上撤了下来。
还不等灵宣真人继续施法,周遭的氛围变得狂暴起来,卧房外的乌云遮日,竟是狂风大起。
宁员外等人惊魂未定地看向外头。
“老爷……”宁夫人心有不安地看着宁员外,她红着眼睛道,“这可如何是好?”
宁员外自然害怕,他拢住宁夫人,已示安抚。
外头厚重的乌云聚集,天空瞬间被一道刺眼的光撕裂,接着便是雷声滚滚。
原本紧闭的大门猛地被风‘砰’地吹开,他们的衣袍瞬间就被风吹乱。
众人屏住呼吸,看向外头,但因他们皆是肉眼凡胎,便也只见得一团迷雾。
灵宣真人循声看向门外,便知那妖已经来了。
他低声念起法诀,一道灵力划过双眼,随即睁开,便见到大妖的真面目,只见其身带耀眼的金光,隐约透着一股仙气。
双方对峙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周遭。
灵宣真人率先开口,他面带不解,反问道:“你既不日便要成仙,为何要缠上一个同你无冤无仇的小姑娘?”
大妖立于门前,他的双眸深不见底,闻言嗤笑一声:“无冤无仇?谁说我和她无冤无仇?”
“莫非……”灵宣真人一愣,他虽见了这妖的真容,但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打量着宁采蘩,却在下一瞬忽地明白过来,略微迟疑道,“你们……”
“她欠我太多,我叫她偿还有何不可?”大妖神色晦暗不明,他发出诡异的笑声。
灵宣真人久久不语,他叹了一声道:“不管她前世同你有何纠葛,现下她已再世为人,你何必纠缠不放呢?”
大妖掀起眼帘,冷笑一声,“再世为人又如何?只要我想,便能做到。”
灵宣真人大怒,斥道,“你执念太深,既要飞升,飞升当日必遭天谴,你何不干脆放过她呢?”
“放过?”大妖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
他凭什么要放过她?
“休想。”大妖神色陡然凌厉,他双目赤红道。
他宁可永不飞升,也要永生永世地缠着她!
“冥顽不灵。”灵宣真人见劝说不成,也不同大妖说理了。
他叮嘱小童看好宁采蘩,随即继续作法,念起法诀朝着大妖攻击去。
一妖一道先是卧房中打了起来,宁员外不顾自身安危,护住宁采蘩,其余等人吓得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大妖攻击迅猛,灵宣真人渐渐不敌,他干脆飞出,站在屋檐上,大妖紧跟其后。
黑云压城,大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中凝聚一个金光。
灵宣真人双腿盘坐,于拂尘下制出一个火符,暗道,既是水中物,那必定怕火,此符定能克他。
待火符制完,灵宣真人两指微微闭拢,火符便喷射出源源不断的火焰,好似一条巨龙,气势磅礴地朝着大妖攻击。
大妖脸色难看地避开,不料那炽热的火像是缠住他了似的,无论他闪过哪处源源不断的火便紧跟其后。
灵宣真人低声念了一句,火渐渐绕城一个圈将大妖困在其中。
大妖不敌,他面带不甘道:“此事与你上清派何干?为何阻我?”
“那姑娘如今年幼,身子孱弱,你若还是一味缠着她,她必英年早逝,若你不想这一切发生,速速离去!”灵宣真人面容冷肃道。
大妖一怔,他的面上笼上一层阴翳,再瞥了一眼卧房中的宁采蘩,只能颇为狼狈地施法离去。
大妖走后,宁府恢复一片平静。
灵宣真人轻轻落地,他抬头,望着天空渐渐散去的乌云,暗道这妖必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思及此处,他无奈地叹息:“孽缘,当真是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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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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