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一路北上,解装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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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住明月,万籁俱寂。

远方的青山烟云缭绕,隐没无边苍穹。

黑夜笼罩下的江面风平浪静,船上灯火已熄,徜徉其中。

船舱内,宁采蘩阖上双目,她躺在床榻上,已朦胧睡去。

夜色愈沉,江面不知何时起了一阵白雾,两岸的青山变得模糊难辨起来。

她忽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荷花池畔。

荷花开满池子,映衬着层层叠叠的碧叶,好像要连到天的尽头处,散发着一股幽然的花香。

这是何处?

她眼神带着几分迷茫。

荷花池静悄悄的,偶然间清风拂过,池中荷花伴着荷叶随风轻轻摇曳,气氛颇为安宁。

她环顾四周,放眼望去都是漫天的荷花荷叶,心中登时涌出一丝凉意。

就在她苦恼之时,池子的中央处忽然出现一道小径。

她神色焦急,先是感到不可思议,接着鼓起勇气踏上小径,朝里走去。

小径很是狭窄,两侧皆是池中的荷叶,只能容下一人行走而已。

越往前走荷叶生得越高,她慢慢地往前走,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知走了多久,荷叶已经越过她的头,她只能艰难地穿梭其中,扒开一片又一片巨大的荷叶,终于来到荷花池的中心处。

温和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中心处有一座用山石雕刻而成的祭坛,呈荷花状,正燃烧着浓烈的火焰。

她心下狐疑,不敢过去。

半晌,她拿定主意,有些迟疑地走到荷花祭坛前,绕着其走了一圈,并不清楚此物的用处。

祭坛下的池水传来一阵动静,扰乱她的沉思。

她循声看去,池水中游来一群红白相间的锦鲤,其鳞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不知是察觉出人的气息,锦鲤们明显兴奋起来,纷纷跃出池面,身姿轻盈优雅。

当落入水中时,尾鳍扫过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好像翩翩起舞似的。

她神色怔愣地注视着,久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她垂下眼帘,目光扫向池中的锦鲤,却不料一条锦鲤骤然跃出,直逼她的面门。

她一惊,吓得闭上双目,就在此时眼前突然银光一闪。

宁采蘩惊醒,她坐起身,透着沉沉的夜色,隐约看见见船舱内有人手握匕首,径直地朝自己刺了过来。

她怔了怔,眼见尖锐的匕首离她不过半步的距离。

这一刻,宁采蘩像是反应过来,她身形顿时一晃,勉强躲过向她刺来的匕首。

刺客猝不及防,一鼓作气地再次向宁采蘩刺去。

宁采蘩颇为狼狈地跌下床榻,她踉踉跄跄地扑到桌子前,仓皇回头,瞧着刺客逐渐逼近。

现下形势危险万分,容不得她多想。

她脚下发软,慌张之间将茶壶扫到地面,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这声响惊动睡在外舱的孟东。

“不好!”

孟东闻见异响,他顿感不妙,连忙提剑疾步赶到宁采蘩歇息的内舱。

宁采蘩面带恐惧,她眼前一阵发黑,喃喃道:“救,救命……”

她虽是想逃,但双腿发软,好像被定住似的,无法再动弹。

此人究竟是谁?

为何要她的性命?

孟东踹开门,他立即拔剑冲过去,毫不犹豫挡住刺向宁采蘩的匕首。

刺客眼中带着不甘,手腕继续用力。

孟东单手挡住匕首,另一只手攥住刺客的手腕,待看准机会,抬起腿用力地踢向他的膝盖。

刺客痛呼一声,手中的力气松懈几分。

还不等他喘息分毫,孟东趁机夺过匕首,再次抬腿狠狠地踢向他的肚子。

刺客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叫声。

孟东见刺客已经毫无反手之力,目光担忧地看向宁采蘩,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宁采蘩惊魂未定,她的额头冒出涔涔的汗珠。

她掀起眼帘看向孟东,摇了摇头。

她自幼无忧无虑长大,哪里见过今日这种阵仗,现在吓得脸色惨白。

宁采蘩心有余悸道:“要没有你,我方才必死无疑。”

孟东见宁采蘩并未受伤,他点上灯,寻了一条麻绳将刺客捆起来。

“锦儿呢?”她提起心道。

孟东走出去,他在门后发现昏倒的锦儿,连忙蹲下身,伸出头探了探锦儿的呼吸。

“小姐别担心,她只是被打晕了。”他转头看向宁采蘩,语气恭敬道。

宁采蘩放下心,同孟东扶着锦儿到床榻上,替她盖上被褥。

昏黄的烛光轻晃,二人重新回到内舱。

刺客像是放弃挣扎,沉默着等候处置。

宁采蘩冷眼看向被捆住的刺客,命孟东将他的面罩摘下来。

孟东颔首,他伸手摘下刺客的面罩。

宁采蘩举起灯,她朝着刺客的脸看去,却在看清他的真面目时,就愣在原地。

“怎么是你?”她惊道。

孟东刚才与此人交手时,他的心中已猜测出几分,遂并未多吃惊。

烛光照在刺客的脸上,俨然是船夫的模样。

原来向宁采蘩行刺的居然是船夫。

船夫神色心虚地低头,不敢与宁采蘩对视,更不敢说话。

宁采蘩万万没想到刺客竟是船夫,倘若她方才睡得再沉些,怕是现在早就成了此人的刀下亡魂,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她心中咯噔一下,气得站起身来,怒道:“你为何要杀我?”

船夫摆渡多年,经验老道,宁员外信得过他,便受宁家所雇,亲自护送宁采蘩前往南都。

可现下他却要她的性命,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船夫面对宁采蘩的质问,他躲避着她的视线,沉默不语。

孟东见状,他抬脚踩在船夫的手上。

船夫发出痛苦的喊叫声,语气艰涩道:“大小姐,受人所托,替人卖命,您就别管了吧。”

宁采蘩目光冷下来,她扯起唇角。

受人所托?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要她的性命?

“替人卖命?”宁采蘩斜睨着他,笑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要是失手事发,我还会留着你的命?等着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船夫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说!”

孟东见船夫说出实情,倏然将剑抵在他的颈侧,冷声逼问道。

船夫惊叫一声。

他忌惮地瞥了一眼孟东,咬牙道:“我可以说,但是大小姐,您得答应我,我说了之后饶我一命。”

“好。”宁采蘩勾起唇角,“我答应你。”

船夫吞了一口唾沫,欲言又止道:“是,是……”

“快说。”孟东没有耐心,手中的剑慢慢逼向船夫,沉声道。

船夫感受到冰冷的剑,他眼中闪烁着恐惧,咬牙道:“是二小姐。”

宁采薇?

此言一出,船舱中安静下来。

船夫瑟瑟发抖,和盘托出道:“临行前一晚,二小姐身边的绣儿突然寻到我家,给了我一锭银子,命我在路上趁机要了大小姐您的命。”

宁采蘩浑身的血一寸寸冷了下去,她的身形顿时一晃,险些没站住,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她缓缓地在凳子上坐下,不敢置信道:“怎么会是采薇?”

“此话可真?”孟东冷声问。

船夫急忙道:“千真万确,我岂敢撒谎?”

宁采蘩神思恍惚,她双眼泛红,盈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不信,她不信她的妹妹会如此狠毒,竟要她的命,她不信,说不定是船夫为自己开脱,胡乱攀咬采薇。

“我凭什么相信你?”宁采蘩抬眸,她眼中一滴泪水滑落,颤声道。

“那锭银子就在我的身上,大小姐不信,尽管去看就是了。”船夫忙道。

孟东闻言,他翻开船夫的衣襟,果真在胸口处找到银子。

“大小姐,请看。”孟东将银子递给宁采蘩。

宁采蘩接过去,暗忖若是宁家的银子,银子底部必定会有印记。

想到这里,她将银子放在灯下,细细打量起来,在其底部看见刻得分明的‘宁’字。

事实证明,船夫并没有撒谎。

宁采蘩瞬间如坠冰窖,她纤细的手攥紧银子。

她不得不信,宁采蘩,她一直宠爱的好妹妹,当真是要她的命。

宁采蘩顿时心如刀绞,她的泪水如潮水般涌来。

孟东得知真相心中一惊,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宁采蘩,轻声道:“大小姐,此人该如何处置?”

“大小姐,我不过是听命行事啊。”船夫满脸慌张道,“大小姐放过我吧。”

宁采蘩满面泪痕,她冷眼看向船夫,竭力地保持冷静。

此事涉及宁采薇,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先关起来。”宁采蘩抽回目光,吩咐道。

孟东颔首,他提起船夫走了出来,暂且将人关在地窖。

内舱剩下宁采蘩,她在恍惚中,突然想起幼时,那时宁采薇不过是几岁光景,才刚学会走路。

她生得粉粉嫩嫩的,路还走不稳,就跌撞着朝宁采蘩走过来,嗓音稚嫩地喊着姐姐。

此时宁采蘩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船夫口中狠毒的宁采薇和她心目中温和的妹妹联想到一处。

宁采蘩坐在灯下,她神色疲惫,双眼哭得红肿。

现下若说是愤怒,她更多是伤心,其中掺杂着些许失望。

自幼一起长大的亲妹妹,何时如此恨她的呢?

为了要她的性命,不惜买通船夫,当真是费尽心机。

船舱外,弥漫在江面的白雾渐渐散去,鲤鱼跃出江面。

东方泛白,旭日从江面升起。

耀眼的金光照在江水上,波光粼粼。

锦儿捂着后脖颈醒来,她发觉宁采蘩坐在床前,忍住痛意起身,疑问道:“小姐,你怎么醒这么早?”

其实宁采蘩一夜未睡,独坐到天明。

她心中担忧锦儿,扯起唇角道:“你醒了,可有不适?”

“说来奇怪,奴婢的脖子好疼。”锦儿皱眉。

昨夜锦儿被船夫打昏,后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宁采蘩敛眸,她将昨夜发生的告知于锦儿,但并未提及宁采薇,只说了船夫行刺之事。

锦儿大惊,她不敢相信,连忙问:“那他人呢?不会叫他逃了吧?”

在这茫茫江面,船夫要是真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就算他善识水性,怕是也没有天生神力,能游到岸上去。

“人关进地窖了。”宁采蘩语气淡淡道,“对亏有孟东在,看来爹的担忧是对的。”

“小姐,奴婢真没用,要不是奴婢被打晕了……”锦儿面带自责道。

过去曾因她的疏忽,宁采蘩就大病一场,未想到昨夜船夫心生歹意,她却早早被人打晕,丝毫都帮不到宁采蘩。

若没有孟东,宁采蘩怕是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锦儿心中愈发自责起来。

“人心难测,锦儿,你岂能未卜先知?”宁采蘩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低声道,“你不用自责。”

“小姐,此人居心叵测,竟敢妄图行刺,等到宣州咱们就报官。”锦儿越说越气愤。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地窖将船夫痛打一顿。

“此事稍后再议。”宁采蘩思绪纷乱,她抬眸,伸手拉住锦儿,看向锦儿的后脖子,轻声道,“我先给你上药,免得落下遗症。”

锦儿乖乖应了一声,由着宁采蘩替她上药。

待上好药后,锦儿同宁采蘩说了会话,就要起身准备早膳,却被宁采蘩制止。

“你先休息,早膳的事交给孟东。”她目光关心道。

锦儿只好点点头,重新躺了下去。

宁采蘩平复心绪,她起身回到内舱,手撑着脑袋歇息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锦儿的叫骂声。

宁采蘩掀开竹帘,不解地看向甲板上的孟东。

孟东绕了挠头,示意她自己去看。

宁采蘩神色疑惑地走到甲板上,发觉锦儿站在船边,对着江水里驱赶着什么。

“怎么了?”她颦眉道,“我不是叫你在舱内休息吗?怎么起来了?”

锦儿忿忿不平道:“小姐,奴婢本来在歇息,可老是听到窗外有撞击的声音,就出来看,没想到是昨夜那条可恶的鱼,它还跟着咱们。”

宁采蘩转头,她的目光看向江水里的鲤鱼。

昨夜天黑,她并未瞧得真切,如今才看清鲤鱼的模样,它睁着两个鱼眼,湿漉漉的,正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锦儿见鲤鱼死赖着不走,她气得拿起竹竿,对准水里的鲤鱼挥了过去。

“走走走,快走……”她一边驱赶,一边骂道。

江面溅起不小的水花,鲤鱼颇为灵活地躲避着锦儿的竹竿。

宁采蘩无奈地扶额,她瞧着鲤鱼被打,又赖着不肯走,不由得心一软。

“算了,别赶了,说来还是咱们占了它的地。”她上前制止锦儿,叹道,“之后别靠近它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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