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剑门山门外的弟子见是平霁门的两位长老，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之后便放人入山，郑南槐注意到这弟子身上的蓝色校服内衬换成了素色。
“贵派近日，有事发生？”
那弟子打开了山门禁制，边回答道：“并无，不过掌门的确下令命所有弟子着素衣十日。”
这就奇怪了，郑南槐朝白献涿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等走上几十道石阶后离那弟子有一段距离后才开口：
“看来唐剑门大多数弟子并不知道戴怜章尸首被带回门内的事，唐掌门似乎也不打算让很多人知道。”
白献涿点点头，“那看来将戴怜章尸首下到英魂冢的事，也不会让弟子们知道，怪不得如此匆忙。”
因着唐雅泽先前就与平霁门联系过，知道郑南槐两人今日将上门拜会，依旧是派了唐鸿前来迎接，只不过等郑南槐他们将石阶爬了大半，才看见唐鸿下山来接人。
这小仙君今天一身素白的衣服，面色稍显苍白，眼角依稀有些泛红，想来这两天也不好过。
“抱歉，我来得晚了。”
唐鸿浅浅躬身，被郑南槐急忙出声拦住：“不不不，是我们今天来晚了才对，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倒辛苦你等了半天。”
照郑南槐和唐鸿打过的几次交道来看，唐鸿是那种得了唐掌门吩咐第二天就一大早到山门外等着的人，今天他那一番折腾下来肯定是让唐鸿白白等了一早上，就算是回山上吃口饭，也没那么快就能回到山门那儿等着的，况且本来也是他们来得迟了。
唐鸿也不说什么，转过身抬脚踩上石阶，头上束发的缎带换成了素白，俨然就是一副服丧的样子，郑南槐两人不敢再搭话，只埋头跟在唐鸿后面一股脑儿地爬石阶。
拨云殿没有挂白绸，看起来和上次他们来时别无二样，但清冷许多，唐鸿推开偏殿的木门，低低地唤了他父亲一句：
“爹，他们到了。”
屋内竟是戴怜章的灵堂。
说是灵堂，其实远没有多规整，只供着一幅画像，唐雅泽一身素白丧服，正望着画像发愣，听到唐鸿的声音转过头来，朝着郑南槐两人点了点头。
郑南槐也点头致意，扯着白献涿到戴怜章灵前上了香，看了看画像上身姿挺拔的剑修，不禁满心唏嘘。
戴怜章定是很不习惯那样站着给画师画像，整个人在画上看着像是拉得过紧的弓弦分外不自在，好在勉强维持住了笑意，没把那一张端正英俊的脸给糟蹋了。
若是还活着，大概已是唐剑门的一派长老了。
之前他曾寻隙去了解过戴怜章，才知道这人在出事之前也是风采闻天下的妙人，于剑道上已是小有所成，人间风评也都是称赞其和善可亲为民取义，是个顶好的仙师。
“怎么了？”白献涿悄声问他。
郑南槐摇摇头，他这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能权当他自己一个人的胡思乱想，要是说出来，只会徒增唐剑门门人的伤感。
“二位请跟我来吧。”唐雅泽轻声道，像是怕惊扰到他最为挂念的大弟子。
绕过灵堂，唐雅泽带着两人到了堂后暗室，抬手一挥，屋内的几盏蜡烛便被点亮，映出屋内木床上的一副骸骨。
“这个，是擢衡尊师在我徒弟藏身的那个山洞里找到的，对吧？”
唐雅泽伸出手来，上面躺着一支被雕成竹子模样的翠玉簪子。
郑南槐点点头。
“这是，我另一个徒弟唐柔的簪子。”唐雅泽语带哽咽，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怜章和她，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
那是段平淡安稳如凡尘俗世里每户人家柴米油盐般的岁月。
当时唐剑门门内弟子出众者如云，每年求取入门的少男少女能踏破山门石阶，唐雅泽也才刚晋升为门内长老，正是一派光亮景象，前任掌门便让他开始收徒传道授课。
可惜前二十年唐雅泽没能和通过选拔的那些外门弟子对上眼，前任掌门也并不强求，只让他下山游历一段时间为百姓做事，种善因得善果，兴许就能遇上有缘的孩子。
就是在那时候，他捡到了尚在襁褓中的戴怜章，也有了第一个徒弟。
当年的唐雅泽尚未成家，很不懂得如何照顾小孩，经常把孩子弄得脸都哭红了也束手无措，若非戴怜章皮糙肉厚好养活，指不准没到能走路的年纪就被唐雅泽忘在脑后饿个半死。
说来也是天命眷顾，戴怜章天资聪颖，修行进境极快，虽说唐雅泽从未刻意去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却也自己长成了个坚定可靠的性子，前任掌门常夸赞唐雅泽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才能捡回来这么个好孩子。
后来戴怜章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唐雅泽已经陆陆续续又收了三四个徒弟，其中便有唐柔。
唐柔本是召剑峰山脚下村民的女儿，祖上曾受唐剑门救命之恩，为感念恩情自改唐姓，她景仰唐剑门的风骨，便上山来自荐为弟子，从外门弟子做起，花了三年时间才通过选拔得到升为内门弟子的机会。
唐剑门这么个盛产剑修的修门，开山鼻祖又是男子，传下来的宗门心法女子修习起来困难重重，门内大多是心气火旺的男弟子，剑道本就有挑引出修士间争强好胜的趋向，剑修独大的修门里多半竞争格外激烈，何况是本就打得不可开交的外门弟子之间，又加之女子修习此种剑道若非天纵奇才，多半进展较男子缓慢几分，唐柔能在三年间打遍外门荣升内门弟子，已能证明她的过人之处。
只凭这一点，前任掌门便分外看重这女娃娃，唐雅泽年少有为，且性情温和又护短，把唐柔安排在唐雅泽门下最为合适，这么一来二去，唐柔便成了戴怜章的小师妹。
那日唐柔被带到唐雅泽住的院子里来时，柳衔文这没个正形的便想着逗逗这新来的小师妹，一上来便问了些不大礼貌的问题，比如在外门时可有什么挂念的师弟啦，要是没有的话是否有看中咱们这师兄里的哪一个啦，都是看多了那话本子想出来的幼稚问题。
还没等唐柔说话，戴怜章就拿剑柄敲了下柳衔文的脑门，“又胡说八道。”
唐柔抬头看看戴怜章，又看看柳衔文，挑眉道：“我在外门时就听说二师兄天天只想着些情啊爱啊的，都不认真修行，看来是真的！”
“嘿个小姑娘敢这么跟你二师兄说话，来，咱两来过几招！”柳衔文笑着装作要拔剑，唐柔即刻也握住剑柄跃跃欲试，戴怜章急忙挤在这两个家伙中间，无奈地道：
“要想切磋，往后有大把的时间，衔文，今天可是师妹第一天到咱们这里，你可别再胡闹了，再撒泼，我就告诉师尊了？”
搬出师尊二字，柳衔文顿时老实了，旁边几个师弟师妹幸灾乐祸地嘻嘻直笑，唐柔也忍俊不禁地收起架势，这么玩笑一场，倒也算拉近了师门间弟子的距离，没再那样拘谨。
经过戴怜章的惨痛过往，唐雅泽在抚养这一班祖宗上说不上得心应手，总也不似从前那样兵荒马乱了，加上戴怜章这个大师兄一力承担了师弟师妹们修行和生活上的各种烦恼，院子里总是平静而快乐的，唐雅泽还因此讨到了道侣。
日子就那样一天一天过去，孩子好似见风就长，一下子从需要手把手教导起手式的娃娃变成了丰神俊朗的少男少女。
戴怜章第一次下山历练，斩杀了城中作乱的水妖，得了水妖内丹凝结而成的一块碧玉，回到召剑峰就先把自己在屋里关了半个月，吓得师门上下以为他受了暗伤，急得比热锅上的蚂蚁还厉害。
“结果还是小柔她强行一剑把怜章的房门劈成两半，才发现这傻小子竟然在做一支簪子。”
唐雅泽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上那数百年来依旧碧绿的簪子。
见到戴怜章把自己关了那么多天就为了做那支破簪子，唐柔又气又笑，一下子扑到了戴怜章身上，唐雅泽领着一队徒弟还想接着看，就被他道侣拎着耳朵给轰走了，第二天见到唐柔脑袋上多了支灵气四溢的碧玉簪子，才后知后觉地哦了起来。
那段时间，大家都以为唐剑门往后将迎来一场热闹非凡的道侣大典，就连当时不过五岁大的唐鸿，也知道他师姐和大师兄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只是不过短短五年，什么都变了。
唐柔终于到了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临走时戴怜章很是不放心地和她嘱咐了许多，唐柔一一应答，拉着戴怜章的手与他约好这次回山二人便结为道侣，看着戴怜章满脸通红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然后便轻轻巧巧踩着那柄戴怜章陪着她两人亲手打造的灵剑飞入云层。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唐雅泽和道侣两人每天得了空便在屋内商量着该怎么给这两个徒弟置办道侣大典，柳衔文几个师兄师姐则拉着人嫌狗憎的唐鸿一到用晚饭时就跑到戴怜章屋里头问他今天唐柔在传讯符里写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戴怜章没能收到唐柔的传讯符。
不过诛妖时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所以当时唐雅泽他们都以为唐柔可能只是忙得忘了发传讯符，可能过几天唐柔就会发来传讯符了。
但是没有，从那一日之后过了足足五天，戴怜章都没能等到唐柔的音讯。
第六天一早，柳衔文想来问戴怜章几个修行上的问题时，屋里已经不见他们大师兄的踪影了。
tedeng~
当时写的这个故事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些奇怪，会把一些没必要的细节修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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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怜章（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