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见夜已渐深,便给皇奶奶请了安,让他早些休息,然后带着肖乐乐离开了月隐宫。
肖乐乐本以为出了月隐宫就各走各的,没想到那江富贵却陪着她往月明宫方向走。
因为此时满脑子都是银子与鸡腿的转化率,立志要当一个优秀的饲养员,所以也没心思来想别的。那江富贵要跟,就跟着便是。
江知看了看身边的人,觉得有些奇妙。身边这人,明明陌生得很,却成了他的妻子,在身份上是与他最亲近的人。明明自己不知道她整日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鬼想法,但现在却一眼可见她在盘算什么。
不知要不要先提醒她一下,那银子并不好赚。
当看到月明宫的宫门时,肖乐乐才发现刚刚两人一同走过的这段路,两人并肩漫步,安静从容,很容易让人滋生出月朗星稀下岁月静好的错觉,似乎能有人这样陪着,是很幸福的事。
肖乐乐立即在心底将这滋出生的小苗拔了出来,不不不,不能让月亮来惹祸。
刚拔出小苗,两人便行至宫门处,同时停了步。
肖乐乐停步的原因是因为才拔完苗,不想让这人再跟着进去。屋子里虽没了月色,可这江富贵的脸,是绝色。她怕自己借着酒意,打着征服对家的旗帜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而江知停步的原因是他突然不想给肖乐乐找事了。因为刚刚那一段月下漫步带给他的宁静,他不想破坏。
而且,以他目前对肖乐乐的了解,真若是给出她找事,说不准受气的还是自己。
“乐乐。”江知才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叫起了皇后的小字。为什么会如此自然?一定是因为自己听她叫了好几次“富贵”的原因。
“啊?”肖乐乐呆滞了一下。有位绝色在这月色下这样轻唤,是个人都会被影响心神吧。
不行不行,心有崽崽的人,不能受到影响。
肖乐乐立即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以一名社会人的身份客套地应对起这甲方爸爸指明要喂肥的猪。哦,不,是皇帝陛下。
露出礼貌又不尴尬的微笑,肖乐乐对着江知说:“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这话一出,肖乐乐只想抽自己一大嘴巴。这该死的社会属性,这人不光是老板,是服务对象,还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公。这种客套话用在此时此处,合适吗?
可这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肖乐乐只能厚着脸皮接着说:“之前从家里带了肉脯还没食完,佐着花茶,很美味。”
江知轻笑了一下。他的皇后,似乎总能很快进入角色。不论是嫁入宫中,还是执掌后宫,还是……养肥他。
“此时再食,岂不是今日便可以让皇后增收一千两?别那么狠,皇奶奶的私库里应该也没多少银钱的,朕得帮她省省。”
肖乐乐心里有一句……知道不当讲,硬生生忍住了。
这混蛋既然知道他奶奶的私库都拿来帮他养婆娘了,却还厚着脸皮不给后宫拨怨银子。
算了,他是拿去建学堂了,再忍忍。
想到学堂,肖乐乐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以二哥的本事,那修书的事情应该也快完了。那女子入学的事,她得问问才行。
择日不如撞日,就是现在。
“富贵啊,那女子休沐日入学堂的事,现在进展如何?”
江知没想到肖乐乐会主动来问起这事。本来已不想给她找事情了,但此时却又不想离开,便回答道:“书院说你哥哥近日重修《女诫》已近尾声,只是这女子入学的事可能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是不是没有多少姑娘来报名?我们可以把报名的年龄放低一些。听说之前定的是十三,我觉得十岁,不,六岁也是可以的。”
肖乐乐觉得抛开后宫这些事不看,这江富贵也算是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了。别的不说,单单让女子入学这一点,就强过许多帝王。
江知看着肖乐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近日赵国公说国库紧张得很,已无多余银钱再支撑让女子免费入学。只怕朕之前所言,要将学堂在休沐日交给皇后一事要失言了。”
肖乐乐一听,急了。“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再穷不可穷教育。而且之前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盼着入学堂认字识理的姑娘肯定兴奋得彻夜未眠。你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乐乐你也知道,朕,是一个穷皇帝。”江知没想到肖乐乐对此事的反应如此强烈,强烈到他的心中也泛起了波动,“有大臣提议,让入学的女子适当交一点入学费,补贴一下学堂的开支。”
肖乐乐想也不想,开口便说:“不行。世大家的女子都有女夫子。你推行的女子入学,本就是针对贫寒人家的。这些人家里,女子也都是当作劳力在用,就是免费授课,也不见得人人能来。要是再让交钱,只怕是更没什么人了。不行不行。”
江知看着月光下那张白晰的脸庞,心里十分动容。这个道理,他的皇后都知道,但他的大臣却装不明白。
江知继续道:“赵国公已经将国库的收支明细呈上来,从账上看,的确已是很吃紧。”
“哼,都是借口。那一日哪里需要多少银子,你那些大臣一人少食一口就可以了。要不我明日让太医院拟一份食谱给你?你让他们也控制一下,别一个个大腹便便,一看就是个贪官。”
江知突然希望他的皇后能换一个姓,李乐乐、孙乐乐,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姓肖、林、赵,这样的话,他此时便可随她进入这月明宫秉烛夜谈,说不定还想做点别的事。
江知放低了自己声音,“好,你让太医院明日拟一份来。不过,只怕是有余钱了,也会有别的问题。”
肖乐乐一下愣住了,对啊,这哪里是银子的问题,是有人不想让女子进学堂。这个人,姓赵。或许,还不止一个人。
肖乐乐突然有点心疼江富贵了。
这个人为了国事操劳成根竹竿,想推行一下新政还得看大臣的眼色,真是史上最窝囊的皇帝了。
嗯,算了,在最的后面还是加一个“之一”吧,给他留点颜面。
江知知道这学堂的事情能让肖乐乐心烦,因为从暗卫回报的情况来看,这是唯一一件他没被她骂的事情。
肖家这些年为了办学,花了不少钱,可见他们一家人都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只是不知道他们办学,是为了大月,还是为了肖家。
本是打定主意要给肖乐乐添点赌,可见她那愁闷的样子,江知却没感到舒坦,反而有些闹心了,这一夜都未能安睡。
他的国库现在是没有银子,但这并不等于他没有。
他的人在大月的南方发现了一处金矿。这件事他瞒下来了,因为还有比建学堂和医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位于大月以北的旭日国是大月的死对头,一直想南下吞掉大月。
这些年若不是他安排了间客在旭日王室挑拨离间,让那些人整日忙着内斗,只怕大月早就被旭日的铁骑踏没了。
大月的军队有林家撑着,能与周边的小国一战。肖家大郎弃笔从戎,有勇有谋,敢打敢拼,是军队里的极为耀眼的将帅之材。
但林家与肖家,他都信不过,不敢完全托付。
所以他必须有自己的可以信赖的军队来护着江家,护着大月。
一个帝王,被权臣逼得搞私库,养私兵,也是前无古人了。至于后边有没有来者,江知不关心,也不关他的事了。
肖乐乐这一夜也睡得不安生,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地想着。
想着后宫开支,想着学堂经费,想着江富贵离开时单薄的背影。
那个人身后,明明有很多人跟着,但那个背影,就是看起来很孤单。
天快亮时,肖乐乐突然脑子一抽,清醒了。
后宫的开支,如今省下来已经能勉强运转了。太皇太后既然敢说长一两,赏一千,那就证明她的私库还很能打。
所以,江富贵这头猪得好好喂,养好他,就等于养好了整个后宫。
学堂的事,赵国公提出反对,是因为这事办起来后,名声是落到了她这皇后身上,落到了肖家。若是这名声他的孙女也有一份,那这钱必然就有了。
想想之前晨贵妃管理后宫时,那么大的窟窿,也没见他赵家哭过穷。不就是等着她这个皇后进宫后处理不下来难堪么。
你赵家想要这名声,想要这后位,给你机会,来拿便是。
肖乐乐是一个喜欢实话实说的好姑娘,她决定约谈一下赵国公的宝贝孙女赵晨佳,给她说一些大实话。
肖乐乐不仅是一个喜欢实话实说的好姑娘,还是一个没有拖延症的行动派。
待宫里的姑娘们请安结束之后,她便让婉贵妃临时负责,组织妹妹们去练一练太医院专门研究出的宫廷养身操。
而她,迫不及待地要和晨贵妃实话实说。
“妹妹有多久没回赵家了?想回去看一看吗?”肖乐乐一脸的和颜悦色。这个又亲近又深邃的表情,是她这些日子与仙女奶奶处久了学来的。
赵晨佳怎么也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同她说这样的话。她不敢回答,觉得怎么答都有可能是错。
见赵晨佳一直不语,肖乐乐也懒得等她的回答。她可没那绕弯弯的性子去别人耗时间。
“不管妹妹你想不想回去,吾都给你两日,回家去看看。”
肖乐乐将出宫的铭牌递给赵晨佳,继续说道:“你此趟回家,不是回去玩了,你帮吾给你爷爷和爹爹带些话。你可记好了,别少带,也别乱带。
“自陛下登基以来,三位监国鞠躬尽瘁,为大月出了不少力,但这绝不是居功自傲的资本。陛下仁慈,对三位监国甚是宽容,但这也不是让监国们随意反对他决策的原由。
“自古以来,功高欺主的权臣最后落得是什么下场,三位监国都比吾要明白。赵公国若是想试试陛下容忍的底线在哪里,也不用急着在肖家前边去冒那个头。
“若是肖家没了,那自然也轮到赵家了。
“若是肖家还在,那尽忠于这样仁慈的陛下不好么?与其想着怎么仗着资历添乱,不如实实在在地为陛下分忧。”
赵晨佳听得浑身冒冷汗,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爷爷和爹爹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不开心了,板着脸的皇后娘娘也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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