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眼,脚下踏着累累尸骨,血流成河。
是梦,苏尘渊内心笃定,又是那梦魇找上门来。
靴子踏进鲜血里,血液宛若一条条蛇顺着腿根往上爬,继而将他拽入水中。
衣襟未曾被沁润?,只是身子渐渐往下沉,苏尘渊瞧着这片水泽里扶着无数尸骨,揪心得紧,这是族人的血与骨。
他愠恼?地紧闭着眼,心口被压着块巨石,喘不上气。
待到耳畔水声淡褪,再度睁眼,眼前之景迥然相异。
孩子们的嬉戏就萦绕在耳侧,苏尘渊霎时觉得那股沉闷感瞬间褪去,他静静凝望,此地是灵族故土,银河高挂,不真实的怀念。
脚下膏壤?那么怀念,苏尘渊却不敢再挪动一丝一毫,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怕略微动静,就能绞破幻影。
“阿渊……”
一说温柔有力的时候缓缓捧住他的脸颊,苏尘渊呼吸一滞,嘴唇微张,半晌才道出许久未言的话:“阿娘……”
苏尘渊攥紧的拳缓缓松开,手微抬,却只敢远远触摸轻摆的衣袖。
冰冷,只有无尽的冰冷。
“!”
“阿渊……阿渊,活下去吧。”
银河碎成细小的星辰,死寂?垂吊在枯枝上,染上烈阳的红。
又是那一幕,灵族毁灭之际,小时的他就缩在坍塌的墙下,那时的眼眸满是血迹。
母亲将他抱在怀里,拼死护住他的灵魄,保留在夜星盘内。
苏尘渊的手抖着,呼吸愈发沉重,眼前历历在目,仿佛千万根针深深扎在他的每一处骨骼。
“不,不该……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拔出剑,幻境随着他的招式颓圮?,似破碎的月光,点点流淌。
眼前昏暗,最后一点星辰化作月光的流水而去。
“渊……”
呼唤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断续又绵长,往事杳霭,苏尘渊没有回头。
发丝擦过脸颊,苏尘渊目视前方混沌,他只愿欲?离开此地。
“阿渊哥哥……”
小手握住他的手腕,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同涌入耳膜,打在他心尖上。
苏尘渊嘴唇颤抖,悲悯难释?,侧眸看去:“……在这。”
“阿渊哥哥,我好害怕。”小孩子用手抹去泪痕,大颗的泪珠砸在他手上,明明是幻影,却能带来丝丝?蚀骨?之痛,苏尘渊我又在此地能看见朝思暮想的家人,也清醒的记得虚妄,他如鲠在喉?。
末了回身,屈膝俯身?,衣摆如柳条垂在身后,他轻声道:“莫哭,莫怕,星辰会为我们指引方向,不会再有黑暗。”
小孩子依旧不停地哭着,多时?,握着手腕的手轻轻晃动,道:“我们还能回家吗?阿渊哥哥……”
“我们还能回家吗……”苏尘渊低诵一遍,似也在询问自己,他沉吟?片刻,终未开口。
“阿渊哥哥要抛下我们自己离开吗?”
“不是。”苏尘渊语气坚定,须臾,决然?地甩开那只手,“我不是自己离开,我是……”
“无归人。”
无人知晓这话是他在心里反复斟酌几次的答复。
他手一挥,心中隐隐作痛,但毅然地迈步向前走。
“阿渊!阿渊哥哥!”
苏尘渊充耳不闻,决绝的背影下,徒留清泪?暗垂,胜过银河。
直至无数的呼唤的声音逐渐被涌入的引诱所取代,苏尘渊听得一清二楚。
“阿渊不要抛下我们啊!别忘了是谁保下了你的一命!”
“苏清心!你回头啊!我们就在此处等着你!”
连脑子里那混沌的声音也充斥起来:“止住脚步!去瞧瞧看!那是朝思暮想的族群!”
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苏尘渊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攥起。
待至他真的转过身来,迎接他的只有心魔幻化的暗缕,正贪婪要包裹住他,将他啃食殆尽。
“是啊……我的族群。”
苏尘渊低垂着头,乌发翩跹?,瞧不清他眼底神色,清风在他周围萦绕,将暗影瞬间震破。
“那便更不应该用此件事来刺激我……”苏尘渊眼神凛冽,剑微露寒光便裹挟着浓浓的杀气扑面袭去。
“我将清算……你对我家人的冒犯!”苏尘渊金眸闪烁,灵力渐渐汇聚在一剑上,似有排山倒海之势。
苏尘渊握紧剑鞘,霎时间狂风袭卷,他向前挥出剑,在一片混沌中斩开一道银河来。
从银河里灌出寒风,仿佛刀片刮在脸上般难受。
“有完没完?!”苏尘渊语气里带着怒意,直接星河里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看不清脸,脖颈印迹格外曜目?。
是火羽族的人,那印迹上恍若还流淌着灵族的血迹。
苏尘渊指尖发颤,并非恐惧,而是令他火焚其心?的滔天仇恨。
他全然不晓自己心智已经受损。
直至呼唤传来。
“小师弟?小师弟?”
苏尘渊猛然回神,发觉从自己心口传出,头又疼起来,意识模糊时,方见那混沌片片溃散?。
苏尘渊猛然惊醒,从床榻上惊坐起,背后衣裳已被冷汗浸湿,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戚安常笑着把自己的脸凑上来:“小师弟?我可在你床前唤了许久,你终于醒啦,来,先把药喝下。”
他捧起床头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药香愈发浓烈。
苏尘渊许久才缓过来,敛容?低眉,换上平静的神情:“嗯,多谢师兄。”
苦涩的药味滚入咽喉,苏尘渊不由得蹙眉,戚安常递上蜜饯:“快,去去嘴里苦味,我还能给你多笑笑,说不定瞧着瞧着就好多着。”
苏尘渊淡淡点头,随后,一人推开房门,踏步而至。
那人见苏尘渊已经醒来,快步上前拥住苏尘渊,手轻拍他的肩,边道:“哎呀,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宗门好不容易来个生人,头一天就让你出事了。”
苏尘渊有些被勒得喘不过气,只道:“无……无碍。”
戚安常也笑道:“小师弟,这就是我们的师尊。”
原来这眉眼间带着些潇洒不羁,长发高束,一袭红衣赛过骄阳的女子,便是南天宗宗主,梁棠乐。
与苏尘渊所想的形象天壤地别。
正想得出神,手心被放入东西来,梁棠乐微微一笑:“你是清心对吧,你千万宽心,在我们这,肯定不会出事!把这些都拿着,你师兄就是没能照顾好你,这些仙丹都给你补偿,你可要好好养身体。”
苏尘渊嘴角微微上扬:“多谢师尊关心,弟子铭记于心。”
梁棠乐闻言放声笑着:“你这孩子,我们之间哪这么客气啊,是不是啊,剑月。”
戚安常走上前来,道:“小师弟,师尊为人最是和蔼,礼数之类,在我们南天宗都是没有的。”
苏尘渊瞧着两人,淡淡点头,内心却只是暗自发笑。
梁棠乐似想起些什么,道:“对,过几日便是仙门大比,还是同那些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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