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就是贺慕的妹妹？”
孟眉上下打量了贺婉几眼，心中已然发笑。
贺慕是谁？乃沈景秋的狐朋狗友一只。而前世的贺慕，亦是自始至终站队沈景秋，最终手握兵权，为摄政王逼宫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简而言之，也算她孟眉的半个敌人。
只是没成想，今日她孟眉无意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对象，竟是他的亲妹妹贺婉？
不过...孟眉早就听说了，那贺慕可向来是宠妹狂魔，恨不得一丁点脏活累活都不让小妹做，可能也正是如此，才养出了这么个懦弱胆小的小丫头吧。
许是见孟眉半晌没发话，贺婉更加紧张了，两只白嫩小手不停搅着紫裙裙角，结结巴巴笨拙地道谢：“贺，贺婉多谢郡主出手相救！”
....罢了。
孟眉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们平日里，就是这么欺负你的？”
“...没、没有，都是婉儿自己不好。”贺婉更加紧张了，几乎落下冷汗来。
“你同她费劲说什么话？”忽然身侧的年轻人不悦地插话，不是别人，正是贺慕。
“我以前都是怎么跟你说的，没事别跟我到书院来，今日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惹上那薛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贺慕咬牙，一把拽过贺婉的手腕来，这就要把她硬生生扯走。
贺婉可怜兮兮地挣扎，“哥哥——”
“贺公子还是请先留步吧。”孟眉忽然冷不丁开口。
“哦？”贺慕闻言转过脸来，侧目而视，“郡主还有何事？”
“方才只怕根本就不是你及不及时的问题。若没有我，只怕令妹浑身上下所有值钱的细软首饰都要被扒光了。”孟眉冷冷道：“而贺公子您，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我、你——”贺慕懵了一下，继而咬牙，脸上一红一阵白一阵。
“兄长，方才确实是多亏了长乐郡主。”贺婉也见缝插针地小声儒诺道。
“...你给我闭嘴！”贺慕恨铁不成钢。
今日他本来一直抱着站一旁看笑话的心态，但没想到这把火却冷不丁烧到了他自己的头顶上。
真是稀奇...这往日素来沉默寡言的郡主，怎么今日和吃了火药似的，牙尖嘴利得很。
贺婉还要弱弱开口，“哥哥……”
“今天你是跟我回去，还是跟她？”对自家亲妹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贺慕终于忍无可忍。
贺婉浑身抖了个激灵，继而咽了一口，“贺、贺婉愿留下同郡主说几句话。”
“.......”贺慕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再看那孟眉，倒是好一副抱臂看热闹地哂笑，颇是云淡风轻，顿时他更气了。
“...好，好！”贺慕勃然大怒，“那我走！”
“贺兄，留步留步。”一直站一边看热闹的沈景秋终于动了动，眼见局面快要崩了，这才不急不忙打了个圆场，挑眉笑着把贺慕慢悠悠拉到一边去了。
“郡主姐姐，我哥哥也就是性子冲动了些，他是因为太关心我。”贺婉小步挪到孟眉跟前，声音像蚊子似的。“你别生气。”
孟眉敷衍地点点头，心说你哥什么德行，我能不清楚吗？
“所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孟眉侧眼看她。
贺婉眼睛都亮晶晶的，看起来十分激动，“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我...啥？”
“郡主姐姐如此英姿飒爽，三两下竟就把那帮泼皮无赖打跑了。那薛瑞可是洛京恶少，谁人不给他三分薄面，郡主姐姐竟丝毫不怕他，还把他打跑了！”贺婉满脸期待，“能不能教教我？
“.......”孟眉有点懵，心说自己那也叫把薛瑞打跑了？
这贺婉却还当真不依不饶了，挠了挠头，讪讪笑道：“不怕郡主姐姐笑话，婉儿的四书五经，想来读地最差，就连这骑射武功，也向来是众世家女子中的最差。婉儿实在不想再受人...这般欺凌了，能不能请郡主姐姐教教我，如何才能拥有一身好武艺？”
孟眉：“.......”
“婉儿早就听闻国公府长乐郡主，最是才学无双，今日一见....”贺婉小小往沈景秋方向瞥了一眼，脸颊已窜上两抹飞红，“那世子殿下，果然也俊美无双。”
“......”
孟眉看见她就隐隐头痛，果然，人人都说这贺家的小丫头满脑子风花雪月，迷迷糊糊，不太靠谱，今日一见，还真挺对。
但实在架不住贺婉一再苦苦央求，孟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叹了口气，只得耐下心来。
“婉儿妹妹，你可见过这西林书院的清幽竹林？”
“见过，郡主。”
“你可见过这漓江江畔的妖妖桃花？”
“见过，郡主。”
“你可见过深秋满是红枫的夜猎山？”
“见过，郡主。”
“你可见过数九寒冬大雪飞舞的高高寺塔？”
“也见过，郡主。”
贺婉起初整个人迷惑不解，瞪眼愣愣看了孟眉一会，内心忽而恍然大悟，浑身一震。“我懂了...郡主姐姐，您的意思是说，即使文武学识做不了一等一的好，但婉儿此生亲眼见过这等人间美景，已是足够。”
“不。”孟眉却摇头，笑得慈祥，“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不知道好好练剑整天就知道瞎看什么风景。”
贺婉：“.....？”
* * *
“都告诉你了，别跟那郡主走的太近。”贺慕脾气暴躁。“喂，就说你呢，你这小脑袋瓜里又在瞎想什么呢？”
“...哥，哥哥。”贺婉冷不丁被点到名，登时一个激灵，弱弱点了点头，“不过......”
贺婉暗暗打量着自家哥哥，眼前又浮现出那长乐郡主英姿飒爽的样子。
从前贺慕一直跟她说，那郡主生性孤僻古怪，万万是惹不得的，然而今日一见，贺婉却觉得她心肠其实也是极好的。
“不过什么？”贺慕不耐烦道。
“哥哥，你觉得孟郡主怎么样啊？”
“...什、什么怎么样？”这回轮到贺慕愣了。
贺婉吐了吐舌头，笑得不怀好意，“哥哥，依我看啊，那长乐郡主也只是面冷心热呢，实际上可是一等一的绝佳美人。您说是不是？世子殿下？”
忽然冷不丁被点到名的沈世子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贺婉更加开心了。
贺婉悄悄推了一下贺慕的胳膊肘，“哥哥，我觉得你俩也挺配的。”
彼时的孟眉还在溪边树下，满树灼灼桃花，微微春风拂过，她正顾自吃着玫瑰酥无聊到闭目养神，却没注意到，那边的气氛已是蓦地一僵。
“...你说啥？”贺慕先是傻傻愣住了，继而反应过来，就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直接揪着自家妹妹的耳朵咆哮。
“那，那个郡主？我才看不上她呢！”贺慕结巴了一瞬，恼羞成怒道：“不是我说，最近你都在乱读什么书呢？”
贺婉吐舌头笑着躲开。
“我怎么乱说了！不信你问世子啊！”贺婉不服气地寻求沈景秋的庇护，灵活地躲到后者身后，噘嘴道：“世子殿下，长乐郡主怎么配不上贺慕哥哥了。”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死一样的沉默。
“...世子殿下？”贺婉疑惑抬眼，却见沈景秋脸上笑容僵硬。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连堂堂镇国公世子笑容也出现了一丝裂纹。良久，他才动了动唇，有些艰难地挑了挑眉，平声道：“贺婉姑娘说的极是。”
“你看，是吧！”贺婉对贺慕做鬼脸，这就要笑嘻嘻溜到仍然倚在桃树下的孟眉身边。
“郡主姐姐——”贺婉刚跑出一步，却被人忽然紧紧拽住了手腕。
贺婉吓了一跳，猛地扭头，却见是沈世子。
“...世子殿下？”
沈景秋这才后知后觉地触电般的松了手，薄唇微抿，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贺婉蹦跳冲到了孟眉身边，刚想笑嘻嘻说些什么，却忽然惊叫出声：“郡主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这贺婉实在有够一惊一乍，孟眉也吓了一跳，愣愣低头看去。
估计是方才玩那个“蒙眼飞刀”的弱智游戏时，她的手腕被粗厉麻绳绑在背后，雪白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粗重红痕。
“哦，这啊，没事。”孟眉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手腕就被另一只手冷不丁拽住了。
极其冰凉的修长手指。
孟眉一怔，再抬眼，猝不及防就对上了青年那双漆黑凤目。
那沈景秋与她对视片刻，幽黑眼眸深处微动，但旋即也低垂眼帘，低眼去看她的手腕了。
...莫名其妙。
“确实伤的不重。”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僵硬，“涂些冷膏便是，勿要落下疤。”
一旁的小翠察言观色，也连忙点头。“世子殿下放心吧。”
“...放心？”他却玩味地重复了那两个字眼，继而失笑，凉悠悠道：“我放什么心？”
“......”这一番话，倒令小翠忽然语塞。她内心一寒，知道自己该是讲错什么话了，“放心”这词的确太过暧昧，徒增人误会。
不过...这沈世子以前可从来不这样啊。
怎么今天就和吃了火药一般？说话都夹枪带刺的？
“那还请郡主好生回去休养吧。”沈景秋冷冷望着婢女，声音幽冷：“无论怎么说，今天郡主贸然出府，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跟国公大人交待吗？”
“.....奴婢不敢。”小翠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下，“再也不敢了。”
“......”虽然不知道沈景秋这又是忽然抽什么疯，但眼睁睁看他这么找自己婢女的茬，孟眉终于再也忍不了了，平静开口，“世子殿下，今日是本郡主一心非要出府的。殿下若非要找一个人来出气，那请殿下骂我便是，何必为难一个小小婢女。”
听她这么说，沈景秋脸色愈发黑了。
惊惧的婢女浑身发抖跪在地上。
沈景秋微眯凤目幽幽看向孟眉，修长手指愈发束紧，竟隐隐将少女纤细手腕捏出咯咯声响。
然后他忽然挑眉笑了起来，松开了手，“郡主说的是。”
孟眉闻言也笑，当着他的面公然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腕，淡淡道：“小翠，我们走。”
眼睁睁看那莲青色罗裙的清瘦少女转身离去，纤细背影清冷似一捧雪。青年本来若无其事挑眉微笑着的一张脸渐渐收敛了笑意。
“喂，我说，世子殿下，咱们话还没说完呢。都怪那薛瑞那混球。”贺慕这才终于甩开缠着自己的妹妹，不耐烦甩着大步走了过来，“就那紫薇台，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却见那青年霎时侧过脸来。
细长凤目微微眯起，侧脸轮廓锋利冰冷，竟然生生让贺慕把嗓子眼的话憋了回去。
...沈景秋他这是怎么了？
贺慕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沈景秋似乎是在很认真细致地打量他，从头到脚的那种。
青年世子的目光太过冰冷，阳春三月，贺慕愣是打了个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