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荔看着电梯快速上升至第二高的楼层。

她有些紧张，在那之前她不是没接待过大人物，但在对着黎琛白的时候，周荔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怯场。

她暗暗调整呼吸，等到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才看见一片开阔的前厅，那是和楼下截然不同的景色，前厅里有一位前台办公，在两侧则是用高高的玻璃门隔开的办公室，左边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右边则是写着黎琛白的名字，在门的旁边还有人脸识别的安保系统。

周光和前台打了招呼，周荔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货物，这下终于交接给了前台，前台带着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黎琛白这会还没过来，不好直接进他办公室里。

“周总监，我订了一杯咖啡给你，也辛苦你要等我们了。”周光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周荔揉了揉眉心，其实她咖啡过敏，喝咖啡容易头晕恶心，但周光不知道，她也不可能拂了周光的好意。

前台把热乎的咖啡端上来，在前台的注视下，周荔硬着头皮抿了小小一口。

刚喝完，电梯门就打开了，黎琛白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走出电梯，他一出来就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周荔，在忙碌中给她挤了个不咸不淡的微笑。

周荔也回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过去。

他没急着进办公室，而是就这么站在门前签了几份文件把跟过来的员工打发走了。

那群人走了之后整层楼都安静下来了，黎琛白主动走向周荔，周荔自然也站起来向黎琛白打招呼。

“辛苦你跑一趟了。”黎琛白说的话和周助理一样很公式化。

黎琛白走过来的时候只让周荔感觉到一股压迫感，不仅是身高体型上的，还有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那是上位者才会有的气息。

“我们也希望能尽快推进项目进度，这件事能这么顺利也少不了黎总的帮助。”

周荔说完之后二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周总监不用这么拘谨。”黎琛白往侧方退了一步，“进办公室坐一下吧，小周、周助理盖章没那么快。”

黎琛白一开始不改口还没什么，这么生硬的改口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周荔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她咬紧牙关，死命维持微笑跟着黎琛白走进去。

黎琛白的办公室比起周光的要好上百倍，他把周荔带到用于会客的房间，周荔寻了个不太近也不算远的位置坐下来。

他亲自给周荔倒了一杯温水，就这么放在了咖啡的旁边，而后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移动了咖啡杯，使得温水正正好放在了周荔的右手前方。

周荔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实则身体已经被他的举动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难道他看出来了周荔不能喝咖啡这件事了？

“上次会议你身前只有一个杯子。”黎琛白坐了下来，他姿势比起周荔要放松些，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黑色的眼睛轻易地捕捉到了周荔的惊讶。

周荔是放杯子的那个人，她自然是知道为什么会和别人比少一个杯子。

但是黎琛白会注意到这一点显然有些——恐怖。

“谢谢黎总的好意。”周荔故作镇定地端起温水，她喝了一口洗去了口腔里残留的咖啡味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她感觉头脑也跟着被这温水给洗了一遍，顿时清醒了不少。

“周总监太客气了，之后我们会有很多工作来往的。”黎琛白倒是给自己倒了杯红茶，他的右手戴了一款相对低调些的手表，深蓝色的鳄鱼皮表带点缀了玫瑰金色的边框。

周荔轻眨眼睛把自己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收回，她这才注意到身后的玻璃柜子里放满了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茶杯。

很显然黎琛白是一个更喜欢喝茶的人，而不是喝咖啡。

不过一阵子，整个会客室里都充斥了红茶的香味，周荔没忍住吞了口水，黎琛白放下茶杯，站起来从手边的小柜里拿出了一个画着玫瑰花纹的茶杯，仔细用热水清洗后他倒上了一杯同样的红茶。

“要加糖吗？还是牛奶？”

看着黎琛白为了自己倒茶忙前忙后的模样，周荔心里只剩下“诡异”二字，她是何德何能才能让这位大人物给自己煮茶啊？

“不、不用加。”周荔说出来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

黎琛白把茶杯端到周荔面前，越是靠近，香味越是浓烈，周荔小心翼翼地拿起茶杯，轻轻吹去表面的热度，然后才小啜一口。

那是和老张之前招待的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黎琛白的茶更加丝滑柔顺，更看重于茶的香味而不是味道，周荔感觉自己一天下来的疲惫都在这口茶里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黎琛白自然是看见周荔的表情放松了不少，他放回夹糖的工具，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的他们倒像是朋友，而不是合作伙伴。

“周总监似乎跟张律师工作很多年了？”

“嗯，我一毕业就在他身边工作了。”周荔回忆起过去的往事，也是没想到，6年这么快就过去了，这6年来她学习到了很多，也搞砸过不少事情，老张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实则对手下都很宽容。

“张律师是个聪明人，他带出来的人不会差。”黎琛白刚说完，他放在一边的手机就开始不断震动。

周荔看见是来电，出于对**的考虑她没去认真看上面的备注。

“抱歉。”黎琛白也不避讳，就这么在周荔面前接起电话。

他一开始也没说话，直到对面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后他才开始用低沉的嗓音回答，是一连串的外语，里面带了许多专业词汇，周荔只听懂了一半，大概是和货物出货相关的。

她无意打探他人的工作，于是端着茶杯来到了窗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外面的景色去。

周荔很少会来到这么高的地方，只是稍微往下看一点就有些双腿发软，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指，以免让茶杯磕碰到杯碟。

还没等黎琛白打完电话，周荔已经把茶都喝完了。

她只好装作很忙的样子开始四处乱看，也不知道怎么的，目光又回到了黎琛白身上。

黎琛白侧着头，眼睛稍稍向下看，右手正在写笔记，从侧面看他的睫毛很长，遮住了他那双总是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在思考的时候他的睫毛会轻轻颤动，一缕阳光正正好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周荔看着他有些出神，脑海里闪现出最近网络上流行的词语，好像是什么建模，还有什么漫画脸，她越想越远，丝毫没有注意到黎琛白已经打完了电话，此刻正因为周荔大喇喇的目光而充满探究地看着她。

“还要添一些茶吗？”黎琛白极有耐心，等周荔看了好一阵子后，他才没忍住打断了她。

周荔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放肆了，“啊，不，抱歉，不用了。”

她的脸有些泛红，在黎琛白的注视下，她强装镇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这下再也没有了直视黎琛白的勇气。

即便周荔说过不需要再添茶，黎琛白还是主动地为她添了一杯，周荔多想现在有个洞直接把她投放到地底去，而不是坐在这里和黎琛白喝茶。

拯救她的是会客室的电话，“黎总，周助理带着文件来找您。”

“让他进来，我在会客室。”

周荔还是头一次这么渴望见到周助理，周助理就是她的大救星，她轻咳了一声，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黎琛白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稍稍抿紧了嘴唇。

周助理的脚步很快，不过十来秒就进来了，他风尘仆仆的，手里拿着的正是能让周荔离开的合同。

“黎总，周总监，合同已经签好了。”

“谢谢。”周荔接过其中一份，她翻到签名页，确认已经得到了她需要的章印。

“既然已经拿到合同，我就不叨扰黎总和周助理了。”周荔刚收起合同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她确实也是不怎么想留在这里，单独面对黎琛白对她来说有些太难了。

“好，我送你出去。”黎琛白并不做挽留，他起身扣好西装外套的纽扣，有条不紊地走在周荔的左前方，周助理跟在周荔的身后，倒显得像是这两个人护送周荔出去。

周荔很想拒绝，但也没办法说出口。

就在周助理也要跟着坐电梯的时候，黎琛白突然转身停了下来，“小周，我手机忘记带了，麻烦你回去帮我取一下。”

“好的，黎总。”周助理不容有他，立马转身要回办公室，这会办公室还未锁上，来回两分钟就足够了。

“我们先下去吧。”黎琛白笑眯眯的，伸手按下电梯的按钮。

周荔那句等一下周助理的话不得不咽下去，毕竟黎琛白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周荔只能和黎琛白单独搭乘同一个电梯。

其实他们很少有并排站着的时候，也就这时候周荔才发现黎琛白足足高了自己一个头，她穿着高跟鞋也才堪堪到黎琛白的胸口。

电梯四面都是镜子，周荔不再想犯过去的错误，这会直直地盯着前方，也就在这时，她发现黎琛白的口袋鼓起来一块，那个形状有点像是手机。

他的裤子不厚，要认真看的话，确实能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体，周荔眨了好几次眼睛，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是……不对，周荔的脑海开始混乱，也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黎琛白有两部手机，毕竟现在大家都流行把工作和私生活分开，有两部手机一点也不奇怪。

周荔成功说服了自己，她松了口气，胆子也比之前大了一些，决定说些什么来打破安静的气氛。

“黎总认识我们张律师很久了？”

“也没有多久，他比我大三届。”黎琛白很是诚实地回答道，“他人缘很好，经常参加留学生聚会。”

“喔……可以想象。”周荔顿了一下，“留学生聚会一般是做什么？”

“喝酒，玩游戏，看节目，诸如此类。”黎琛白稍微思考了下，“我没怎么参加过，不是很清楚，应该会有更多有意义的活动。”

周荔突然觉得他后面补充的那句话怪怪的。

她偷偷通过镜子去看黎琛白的脸，发现他也在透过镜子看自己。

这一瞬间，周荔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比平时还要快些。

电梯终于到了目的地，周荔此时的笑容比过去都要真挚不少，她郑重地和黎琛白道别，等离开了大楼后，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落下了，橘色的光铺在四车道的快速路上。

黎琛白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上了车，勾起来的唇缓缓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