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因着翡玉将要离京,林秋华急切想要落定她与陈裕之事,这日将翡玉叫了过去,颇为端重的提起这事。

翡玉只听她说一句,“你来京城前,你爹娘曾托付我为你挑寻一门好亲事,其实本不急在一时,谁料你走的匆忙,我心里惦记着这桩事,又怕不好和你爹娘交差,外人也就不提了,府里倒给你看上一个人选,也不知你心里满不满意。”

翡玉听完便觉不好,怎的突然插手到她的婚事上来了,于是笑着敷衍,“爹娘只那么随口说说,姑母不必太上心,再者您应承下这桩事,是情分不是本分,又何须说什么交差这样的话,倒叫侄女脸上过不去了。”

林秋华知她打马虎眼,抿了一口茶,才微微笑道:“姑娘大了,心思也多,我们做长辈的倒不好管了,不过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年纪轻,许多事情未必能想的周全,我府里的儿子陈裕,一表人才,品性贵重,与你年纪又相当,我觉得与你十分相配,有心把你许给他,也曾同你爹娘提过此事,不知你自己意下如何?”

翡玉听的心慌意乱,连忙道:“家里其实不大愿意我远嫁,还是离苏州近一些比较好,再说此事一时也不能定夺,还是等我回了苏州问过爹娘再说。”

话是这么说,但等她回了苏州,到了自家地盘上,那就是野马脱了缰,心事全都抛,谁也管不了她。

林秋华看她一眼,静静道:“我知你心中有犹豫,不过姑母又岂能害你呢?陈裕人是不错的,又是四房长子,要是他娶了你,我便将他记在名下成为嫡子,日后他必定看重你,如今你在陈家住的也习惯,长安伯府的富贵你也是见识过的,若能结个长久之亲又有什么不好?况且陈家还有我照应着,你要是嫁过来,有我护你,有陈裕敬你,又成了伯府媳妇,是京城贵眷,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

翡玉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道:“家中尚有长辈,此等大事还需商榷。”

林秋华搁下手中的茶盏,似乎胸有成竹,“既这么着,你就回去好好想想。”

难得她好说话,翡玉立刻忙不迭的回去了。

等回了自己住的暖阁里,周身立时松快,什么规矩,什么端庄也全然忘了,往床上一倒,就盯着床幔子扣手指。

自小她这张脸蛋啊,又是给她招眼,又是给她惹麻烦。

说起来不怕人笑话,从她十一二岁还没长开的时候,左邻右巷,街头巷尾盯着她的人家就不少,及笄以后就更多。

可惜她从小对着这张脸,日日夜夜的看,看久了也不觉得多好看,这绝对是真心话,偏还不能对外说,不然人家肯定要骂她矫情。

翡玉仰着头躺在床上,无奈的叹声气。

为了躲亲王选妃,她不远万里来到京城。

如今为了躲姑母乱点鸳鸯谱,又得着急忙慌不辞辛苦的赶回苏州。

本来还想多住两日,好跟陈宝儿叙叙姐妹情,不过看如今这情形是不能再耽搁了。

就是不知道她这么匆忙的走,姑母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再想起陈裕,那位在四书五经里偷藏春宫册的仁兄,笑起来傻憨憨的。

做兄长,做朋友倒是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要做夫婿,要跟他过上一辈子,就忍不住浑身别扭。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翡玉揉揉脑袋,翻个身,决定顺其自然,什么也不想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过翡玉显然低估了林秋华的本事,好歹她当了那么多年管家太太,治一个小丫头的本事还是有的。

待翡玉收拾好行李去向林秋华请辞时,林秋华笑眯眯告诉她,近日有暴雨,出京路上易山滑,非常危险,不便远行,还是等暴雨季节过去后再说。

翡玉原以为林秋华是唬她的,结果没两日,果真京城和直隶开始连日暴雨,滂霈之势仿若天河倾泻,就像从天上直往地下倒,出门都不容易,更别说回苏州了。

林秋华大约是早就知道了,因此翡玉说要走的时候她压根不着急,知道她一时半刻走不掉。

看着连天的大雨,翡玉心凉了一半,还没捂热,府里又谣言四起,许多人议论表姑娘和裕大爷的事。

有说表姑娘要和裕大爷订亲了,有说表姑娘不走了,四太太做主把她许给裕大爷了,直接就留京成亲了,还有的说表姑娘和裕大爷早有了私情,四太太仁善成全了他们。

此刻翡玉心里没凉的一半也凉了。

这必是林秋华放出的风声,为了让她嫁给陈裕,当真就这般无所不用其极?

翡玉又是难堪又无措,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塞起来,不去听那些污言秽语,于是终日闭门不出,缩在屋里逗兔子。

两只小兔子倒是被她越养越好了,油光水滑的,只是她这样躲着事,反倒更让外边那些流言蜚语肆虐起来,都认为她是心虚才躲着。

大雨一连下了十几日,总算渐渐缓和了些,只是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有时小雨绵绵,有时突然电闪雷鸣下场阵雨。

翡玉估摸着再等个五六日就该放晴了,届时便能启程回苏州,心情也好了不少,陈宝儿见她情绪好转,便寻机拉她出门遛弯透气儿。

屋外仍是小雨连绵,两人去不得园子,便站在朱漆长廊之间,看廊外细碎雨落,檐瓦蒙珠,被雨水润泽后的青藤生出嫩芽,幽幽缠缠,攀附而上,横似一点春色。

陈宝儿尚不知府中谣言乃林秋华所为,只顾着安慰翡玉,“阿元姐姐,你别听府里那些腌臜人乱嚼舌根子,他们就不是个东西,嘴里吐不出好话来,你要为了他们生气,那可不值当!”

翡玉问她,“那你觉得,把我说给陈裕怎么样?”

陈宝儿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虽然我很想你当我嫂子,以后咱们俩就成一家人了,但是陈裕哥哥还是算了吧,他那么三心二意,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脑子还笨,考举也考不中,谁跟他谁倒霉啊!”

翡玉轻笑,“你这丫头,嘴忒毒了!”

陈宝儿凑过来,小声告诉她,“说真的,要是长房的陈慎哥哥,或者二房的陈廉哥哥,随便哪一个是我亲兄弟,那你当我嫂子我不知多高兴。”

翡玉一愣,忙掩唇噓了一声,“说什么呢?当心被人听见了,又该说咱们别有用心了。”

陈宝儿笑嘻嘻道:“这就我们俩,不会有人听见的。”

话音还没落,转头就看见陈鸾带着丫鬟从另一条穿插而入的游廊走近,迎面朝她们走过来。

她戴着面纱遮住半张脸,细看过去,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不少,也是她运气好,得亏那胭脂她没用多少。

翡玉和陈宝儿怔在那里,脸对着脸,心叹一句话可真是不能乱说。

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这会就碰上煞星。

不过陈鸾好像没听见她们讨论的事,见到她们俩就开口哼了一声,“出门就遇上你们俩,真是晦气。”

翡玉松了口气,幸好没听见。

陈宝儿倒是立刻反唇相讥,“遇见你才更晦气!”

陈鸾也不恼,反倒转眼去看翡玉,讥讽道:“怎么?听说你要许给陈裕了?难怪来时就这般殷勤,又是讨好你姑母,又是讨好众姊妹,原是心里打着主意,想在我们陈家高攀一门亲事,我得贺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倒也不枉费这么长时间的心机。”

翡玉闻言淡淡一笑,“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大姑娘也信?”

陈鸾轻嘲一声,“无风不起浪,信不信可不由我,得看你怎么做?别现在话讲的亮堂,到时候自己打自己脸。”

翡玉这回倒是不忍她了,直接回嘴,“旁人的婚姻之事,大姑娘还是不要随意揣测的好,世事繁多,变幻莫测,自己都管不来了,还要连旁人的事一道管,如何能管得过来?若是人人能把自己管好,便是千好万好,造福天下了!”

陈鸾心知翡玉嘲讽她多管闲事,更冷笑道:“有了靠山,倒是硬气,不过现在得意未免早了些吧,你千挑万挑,挑中陈裕这么个不禁捏的软柿子,且看你能不能千好万好吧!”

陈鸾抛下话,横眉怒眼的走了。

陈宝儿偏头对翡玉道:“你甭搭理她,又发疯呢!”

翡玉一笑,“我自然不搭理她,等我回了苏州,天高地远,还管这些议论纷纷做什么?”

一说起要回苏州,陈宝儿就连连叹气,像只奶猫儿似的偎在翡玉肩上,“姐姐,要是你能搬来京城,或者我能搬去苏州就好了。”

“唉,”她又叹一声,然后道:“听说世子爷有意把陈鸾许给嘉良侯府,她不愿意,正跟家里闹呢!”

翡玉道:“难怪跟吃了炮仗一样!”又问,“嘉良侯府是京城第一世族,这都不愿意吗?”

陈宝儿哼道:“她自诩是要做娘娘的人,怎么忍得下做个侯夫人?况且嘉良侯之前死过一个媳妇,又有妾室,还有儿有女,叫她做填房,她怎么肯?我听阿若姐姐说,陈鸾想等下届选秀,只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不让她等,她也过了十六岁了,再等三年可就十九了,万一下回再没选上岂不是耽误了?可惜她自个心太高。”

嘴里啧啧两声,接着道:“就是陈霜要倒血霉了,陈鸾一心认为是被她暗害,才害得自己不能进宫选秀,失了做娘娘的机会,后头还不知要怎么对付她呢,原本陈霜就是姨娘养的,出身也不是很好,现在府里又不待见她,以后婚事恐怕艰难了。”

翡玉犹豫问道:“姑父和姑母,可还管她吗?”

陈霜开罪家族,若是四房再不管她,可真要被彻底放弃了。

陈宝儿道:“父亲生了好大气,现在连着梅姨娘和陈洛都爱搭不理的,母亲虽给她吃喝药物,可也没说别的,我先前还偷着去看了她两回,怕她想不开,不过看她也能吃能喝,倒比我想的强多了,还挺抗得住,母亲说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了,就找个人家把她发嫁出去,不然留她在家里,陈鸾看见她就要作对,倒平添许多麻烦。”

翡玉听的心酸极了,对陈宝儿道:“我把首饰匣子留给你,等陈霜出阁,你帮我送给她,全当给她添妆。”

陈霜现在已然被家族所弃,出嫁也未必能得多少嫁妆,她虽力薄,但好歹能给一点是一点。

陈宝儿听了便对翡玉道:“就算姐姐可怜她,也不必这样,你自己也要留些东西的,怎么好全给了她?”

翡玉对陈霜心愧,又不想瞒着陈宝儿,再想到之前陈素跪地哭求于她,她曾答应为陈素保守秘密,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心中纠结万分,各种念头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了。

望着阴沉沉的天,嘴里喃喃道:“我何止怜惜,更是愧疚啊!”

她明知事情缘由,却因私心隐瞒。

陈宝儿拍拍她,“人各有命,兴许她命里终有这一劫。”

翡玉叹道:“但愿经此一事,她能浴火重生。”

人生在世,总是顾此失彼,难以两全,心中常留苦憾二字,俱可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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